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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口浊气吐出, 翟堂就再没多想, 微垂眼睑, 听着那边厢那位年轻比丘敲出的木鱼声。
凡兽它都已经当了十八余年了, 幼年时候那段真正无力虚弱的日子它都过来了,更何况是现在?
净涪一声声地敲着木鱼。
结束晚课之后, 他也没看那边厢的翟堂, 起身转到那些书架面前, 仍自抽了书架上的几部经典出来, 拿到他自己的位置上慢慢看着。
这是原博延的藏书。
或者说, 就是明悟之后的原博延在自己寿元终尽之前拼着油尽灯枯默录下来的经典。
这里头的书籍里, 不仅仅只有他早年默背默诵的佛经佛典,还有他多年所学, 也有他记忆中的原氏一族族人所作的文学经典。
算是他自己,包括他一族的心血。
这些书籍于净涪没有多大用处,但也会有些小触动, 是以净涪也没挑拣, 一部部一本本地翻了过去。
当然,只在他闲暇的时候。
因着净涪大部分的时间和心神都花用在修行上,而且这些书架上摆放着的书典数量很是可观,净涪一部部翻完这里的书典之后, 时间也过去了半月有余。
半月余的时间, 能让净涪在修行的间隙中翻完原博延的藏书, 却并不够吴国稳定下它的局势。
恰恰相反, 吴国那摊浑水还在将一个个吴国官员搅入其中, 发展出一滩更大更混的浑水。
谢景瑜待在谢府中,每日里随五『色』鹿修行,却并不意味着他什么都不知道。
由谢家渠道收集来的消息会由谢远送到他面前,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五『色』鹿。
这一日,结束了一日的修行之后,谢景瑜沐浴净身过,便就回到书房里,去翻看谢远例行送到他书案案头上的消息。
五『色』鹿还跟在他侧旁。
按照他们师兄弟的约定,只要谢景瑜这一日修行进展顺利,五『色』鹿便会将今日闲逛的决定权交到谢景瑜手上。他们师兄弟这一日会去哪里,又能在那儿待多久都将由谢景瑜决定。五『色』鹿全由得他,算是奖励。
反之,一切就得由五『色』鹿决定,谢景瑜只能跟随,这算是惩罚。
这么一奖一罚的,谢景瑜修行很是顺利。
谢景瑜翻开薄薄的书册,并不觉得意外地看到了一行字。
“皇六子入毓秀宫请安,只一刻,即怒出。”
谢景瑜顿了一顿,又往后翻得一页。
五『色』鹿趴在侧旁,连眼皮子都不动一下的。
翻看完书案前的簿册之后,谢景瑜转身从案后走出,来到五『色』鹿面前,蹲下身看着五『色』鹿的眼睛,笑道:“今日又得劳烦师兄了。”
五『色』鹿撩起眼皮看得他一眼,只叫了一声:“呦。”
谢景瑜和五『色』鹿待的时间久了,渐渐的也能明白它话音中的意思。听得五『色』鹿这么一声,他将自己确定的地点说了出来。
“麻烦师兄先带我去毓秀宫。”
与薄婉君闹翻的皇六子,并不仅仅只是从她腹中诞出的孩儿,还是她在吴国内廷中的立足根本。即便她此时有所谓的长生不老『药』在手,得太后娘娘厚待,也是一样。尤其是在吴国国君孙昌为着种种原因未曾召见她的当前,则更加。
薄婉君是明白人,她原不该放任皇六子孙知与她之间的隔阂越拉越大,可她偏就这样做了。
原因
也该只有一个。
她除了这皇六子之外,还有其他的依仗!
谢景瑜想去看看。
五『色』鹿又看他一眼,从地上站起,转身一步踏入虚空,消失不见。
谢景瑜并不奇怪,也不讶异,站起身来就往五『色』鹿刚才所在的方向跨过。他才走得两步,竟也直接消失在了虚空中。
谢景瑜在吴国那边厢的动作没惊动薄婉君,却落在了恒真僧人的眼中。
恒真僧人远远看着这个跟在五『色』灵鹿身后的小少年,皱了皱眉头。
所以,他这是要降下身份去和净涪比丘的追随者下子?
他自定中出来,左右看得一眼,唤了一声。
有一位青年沙弥应声而出,向着他合掌躬身一拜,默然聆听法旨。
恒真僧人与他道:“你且去,与吴国的薄贵妃娘娘提点一番,注意她的孩儿。”
孩儿?
青年沙弥自己在心里头想了一会,面上却不『露』声息,点头应声退了下去。
恒真僧人垂下眼睑,又沉入定境里去了。
净涪知道恒真僧人那边厢的动作,但既然恒真僧人没有以大欺小,他也不太放在心上,只看得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还自忙活手上的事情。
他正在将原博延这洞窟里的藏书一部部地收入一个褡裢中。
没有使用神通,而是他自己亲自动手。
因这洞窟里的藏书数量实在不少,哪怕净涪动作麻利,也依旧很是花费了一段时间。
不过他花费了多少时间去收拾着洞窟里的藏书,另一边厢的黑虎翟堂就看了他多久。
其实也不只是看着他,它还看着那书架上一部部减小的书籍。
翟堂知道这年轻比丘要走了,它没想过挽留,也没想过要将这年轻比丘想要带走的这些书籍留下。
它如今一只凡虎,剩余的寿元顶多两年。两年之后,它再入轮回,这洞窟必得易主。到得那时,这些书籍是要随它一道毁去还是要被那些后来的山兽虫蛇糟蹋?还不如就让这年轻比丘将它们带走呢。
不管这比丘是如何看待它们,这些书籍也都能有个着落。
净涪将这里头的藏书全都收入褡裢,又往褡裢里放入那原博延和那头母虎的骨灰,才最后与翟堂道别。
翟堂看着眼前与它合十弯身作别的年轻比丘,顿了一顿,终于将它准备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话问出口来。
“敢问师父法号?”
是的,翟堂还不知道这个年轻比丘的法号。
一开始是因为事情太多,后来则是因为翟堂自己对这年轻比丘的忌惮,所以哪怕它与这比丘同在一个洞窟里待了几近一月,翟堂还是不知道这个年轻比丘的法号。
既然翟堂问起,净涪也就很自然地『摸』出自己的妙音寺弟子身份铭牌,将刻着他法号的那一面向着翟堂扬了扬。
净涪
翟堂在心底一遍遍地咀嚼着这个法号,也将这个名字刻印在记忆里。
净涪见它明白,收回了他的身份铭牌,又向它点了点头,便自带了他的随身褡裢转身出了洞窟。
翟堂跟在他身后,送他这一程。
站在洞窟门口边上,翟堂看着净涪的背影远去,然后也转身,缓步踱入洞窟中。
卧趴在外洞窟,翟堂垂下眼睑,内视自己识海中略有起『色』的神魂。
若这比丘不在半道身死,他必能成为一位震慑三千世界的人物。而它
它确实暂且落后,但它不会永远这般落后。
净涪比丘,你我必将再会!
净涪没在意身后的那只黑虎,他缓步走出了虎啸山,走过虎啸山前的那个小村子,却不停留,自往他择定的方向行进。
净涪这一走,就循着魔身的指引,用了半月余的时间,走入了另一个国家的国都,站定在一处森严端肃的宅邸前。
他看得两眼,不等宅邸前守立着的门子来问,便转身离开。
识海中,魔身也正将这靖国原宅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这是他早前一阵就收集到了的消息。
‘原氏一族灾劫之后,靖国皇寺的大和尚拘拿下那个魔修,将其压入镇魔塔之后,又自着人寻找原氏一族剩余族人,但原博延始终没有『露』面,便由靖国国君遣人将原氏一族族人尸骸入土,请人修缮坟地、宅邸,还举办了一场法会超度亡魂,这才将原氏一族的家资收归国库。’
既原博延一直没有『露』面,而靖国国君又替原氏一族料理后事,修缮坟地,那这原氏一族家资收归国库也是平常,没有人会多说什么。
净涪此时自也没有多言。
一来,当时原博延还在,也必是打探过原氏一族的种种情况,既他当年没有出面,便是默许,净涪没有再给他翻旧账的必要;二来,这点资财旁人或许眼热,净涪却不在意。既不在意,那也同样没有为了这点东西去和靖国国君掰扯。
他转身,去往靖国皇寺。
因是一国皇寺,又有天静寺遣派的大和尚坐镇,靖国皇寺的香火很是鼎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