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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没有明确的名词,而是他太过紧张激动,以致于那个名词分明已经到了嘴边,却怎么都没办法出得了口。
净涪点了点头,也不催促,只安静地等着清佰大和尚自己平复心情。
清佰大和尚到最后干脆也不挣扎了,他直接双膝跪地,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大礼参拜。
净涪依旧静静立在一侧,垂眸看着他动作。
清佰大和尚参拜过后,才膝行上前,伸出颤抖着的双手,轻而慢地托起那大红布帘。
遮挡的布帘被一寸寸拉起,箱子里头盘膝结印坐于金莲上的世尊阿弥陀木像便映入了清佰大和尚的眼中。
当他真正望见这尊不太一样的木像的时候,便连清佰自己都以为自己会很激动,激动到可能连手里那片薄薄的布帘都抓不住,可事实上,虽然清佰的视线还在这尊木像上恋恋不去,但他的心底却是宁静的,他只想微笑。
清佰大和尚也真的就弯起唇角露出了个清淡纯粹的笑容。
虽然接掌了静安寺每日里忙活太多杂事的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但这一刻,清佰大和尚还是笑得极其自然。
他微笑着抬手,将手上的布帘搭在净涪特意在木箱边角处留出的木勾上。然后,他退后得三步,再次向着木箱里的阿弥陀像大礼参拜。但参拜过后,清佰大和尚并没有急着将这尊阿弥陀像请出,而是再次膝行到木箱前,郑重地取下才刚挂上去不久的布帘,又将它放了下来,严严实实地遮掩着里头的佛像。
虽然清佰大和尚没有明说,但净涪明白他的意思。
这尊阿弥陀像值得更隆重更盛大的亮相仪式。
这般仔细至极的动作清佰大和尚自己却还犹嫌不够,倒退着走出了一段距离后,才转过身来,不顾自己长辈、前辈的身份,真诚而感激地向净涪大礼拜谢。
净涪一拧眉关,看着清佰大和尚动作间那不容拒绝的气势,到底还是受了这礼。
大恩不言谢,这一次清佰大和尚虽然行了大礼,却到底没有像当日在藏经阁那样跟净涪出言道谢。
净涪受了礼,却也急走几步,赶到清佰大和尚近前,两手稍一用力,就要将他搀扶起来。
清佰大和尚也知道凡事不可太过,既然净涪来搀,他就顺势站了起来。
不过这会儿,清佰大和尚只请净涪落座,自己却转出屋去,片刻后才带着些物什在屋外进来。
净涪抬眼一看,却是些茶炉、茶壶之类的东西。
清佰大和尚见净涪看来,笑了笑,也没解释什么,重回他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后,便开始煮茶。
净涪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完全不用细看,净涪也知道这一次清佰大和尚拿出来的茶比他第一次踏入静安寺时招待的那盏茶好得太多。
都不是一个层次的。
须臾,茶香溢起,飘了满室。
清佰大和尚先将第一盏煮成的茶汤供到了那个木箱前,又给净涪送了一盏茶过去,才将最后的一盏茶汤留给了他自己。
是的,清佰大和尚煮了一炉茶,但这炉茶满打满算只分出了三盏。最好的,当属第一盏,而这一盏被他供给了那尊阿弥陀像;最差的,就是第三盏,这一盏被他留给了自己。净涪得的那一盏,是比佛前的那盏差,却也比清佰大和尚自己面前的好。
可见清佰大和尚待净涪态度的郑重。
净涪双手接过茶盏,嗅香、赏色、品味,动作行云流水,态度也是看得见的端正和珍惜。
清佰大和尚眼见净涪动作,脸上又更舒缓了几分,然后才捧了茶碗在手,赏了又赏,嗅了又嗅,才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茶水,眯着眼睛享受地品味着茶汤徜过口腔,最后入腹的绝妙体验。
那是自肉身至灵魂的深层次清洗,别处难得一寻的绝妙享受。
茶是极好的,但就是不禁喝。只有这小小的一盏,一炷香时间不到,两人手上的茶盏里就剩下了些茶渍。
当然,就算这座上的两人再想要来一盏,也没有谁去打那木箱前的那一盏茶汤的主意。甚至都没谁往那边瞥过一眼。
只是茶喝完了,也该说正事了。
清佰大和尚略略收拾了身前的物什,重新回到蒲团上坐了,又问净涪道:“比丘可是还有什么事?”
如果不是净涪还有事要与他说的话,他该是不会留到这时候的。
清佰大和尚没有想错,净涪应声点头,又自他自己的随身褡裢里翻出一枚身份铭牌,双手捧向清佰大和尚。
清佰大和尚一见这枚身份铭牌,便明白净涪的意思了。
他当下皱眉,问道:“不能再多留些时日?”
净涪只是笑笑,态度却坚决。
清佰大和尚知道自己不好再阻拦,但他还是得试一试。
“真的不能再等一等?”清佰大和尚话语里都带出了几分恳求,“这尊世尊木像已经刻成,但要在寺里正式落定,还是需要许多准备。”
再怎么样,也是需要一场盛大的落定仪式才能不辱没了这一尊佛像!
“这尊佛像到底出于你手,你就留下来参加这一场仪式吧。”
净涪抿了抿唇,面上露出了几分犹豫。
按道理,这尊佛像要在静安寺中落定,确实是需要一场仪式。可不用多想,单只看清佰大和尚见过这一尊佛像之后的态度,就知道这一场仪式不会简单到哪里去。而一场不简单的仪式,需要准备的事情真的太多太多了,谁知道为着准备这些到底需要花费多少时间?
一场仪式要盛大要隆重,怎么都不能缺的必定是人。而且看清佰大和尚的模样,这些参加仪式的人绝对不仅仅只有他们静安寺或者是静安寺附近的人,还将包括各地各寺各庙的和尚僧侣。
虽然都是修士,真想赶路,哪怕距离再遥远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可是请帖一送,再一回,然后各方调和整合,来来回回的,时间就不能省。这也就罢了,但等这些人抵达静安寺,净涪真要还留在静安寺里,不看其他,单只凭他一个佛像雕刻者的身份,就不可能清闲安静。
净涪面上的犹豫渐渐变为愧疚,清佰大和尚看见,心中已经有了准备。
果不其然,纵然净涪迎上他的目光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愧色,他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拒绝了。
清佰大和尚心底苦笑一声,没再强求。
因为他自己也知道,净涪不是能够别人能够强求的人。而且......
清佰大和尚目光飘过不远处的那一个木箱,缓和了脸色,轻声问他:“比丘是打算今日就离开吗?”
净涪点了点头。
清佰大和尚叹了一声,笑着抬手伸向净涪。
净涪双手将他的那份身份铭牌递了上去。
清佰大和尚接过那份身份铭牌看了一眼,低叹了一声,就招了外间随侍的沙弥过来,将净涪的那份身份铭牌递给那随侍沙弥,吩咐他去杂事堂那边取来净涪留在那边的度牒等东西。
随侍在清佰大和尚身边的小沙弥领命进来的时候看见坐在另一侧的净涪,本还暗自兴奋高兴来着,却没成想,清佰大和尚交给了他这么一个任务。
接过清佰大和尚递下来的那份身份铭牌应声转身的时候,那小沙弥的气息都带上了几分衰颓,那偷着空儿飘向净涪那边的小眼神甚至还夹杂着些哀怨,看得净涪都一愣一愣的。
清佰大和尚在旁边看得清楚,大笑出声。
那位都还没有走得太远的小沙弥自然是听见了的,那脚步声顿了顿,又加速往外去了。
想也知道,如果不是碍着身份、地点的原因,这位小沙弥怕是能够狂奔着跑出外头去。
留在屋子里的净涪拿清佰大和尚也是没有办法,只能无奈地看着他,看他笑得几乎打跌,听着他打趣。
“比丘啊,等会儿我这小弟子怕是回不来了......”
不是回不来,只是不敢再出现在他面前而已。
但净涪和清佰大和尚都想错了,最后将净涪的度牒等东西送回来的,还是这么一位小沙弥。
而且这位小沙弥在将东西送到清佰大和尚手上,顿了一顿,又回禀道:“回师父,白凌师侄与灵鹿来了,在外间等着呢。”
清佰大和尚点了点头,坐在他下首的净涪也听见了,脸上却无异样。
随侍的小沙弥偷偷地扫了一眼清佰大和尚,并没有如同往常一般退出屋外去,而是转到清佰大和尚身后,稳稳地站定了。虽然他就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那里,整张脸布满了红霞不说,还紧张得沁出细细的薄汗。
清佰大和尚颇觉惊奇,但往他那小弟子身上扫得一眼后,也就收回了目光,并没有说什么。
既然主人家默许了,净涪也没多话,只沉默地接过清佰大和尚递交回来的一应物什,将它们收回随身褡裢中。
清佰大和尚又与净涪叙话了片刻,待到说无可说之后,他才叹道:“我送比丘一程吧。”
净涪闻言,站起身来合十向着清佰大和尚躬身一拜。
清佰大和尚也自蒲团上站起,合十还了净涪一礼,便单手往前一引,率先走了出去。
净涪跟在了他的身后。
出得门外后,果然就在屋外的廊柱中看见了等候着的白凌和五色鹿。
这一人一鹿见净涪和清佰大和尚走出来,或是合十,或是点头,各自与清佰大和尚和净涪见礼。
清佰大和尚点头还礼。
白凌和五色鹿便退到了净涪身后。
清佰大和尚将净涪一路送出了山门外。
也正是因为他这一路同行,才亲眼目睹了他寺中弟子对净涪的狂热和追捧。
明明距离他得知净涪准备出寺的时间都没多久,这消息竟然就已经传遍了整个静安寺。而他们寺里平时分散在各处,各自忙活各自修行的弟子们居然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收拾齐整,出现在每一处他们经过的角落里,就为了能够送净涪一送。
清佰大和尚对此也是摇头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嗯,各位亲们晚安了哈。
最后,谢谢NN亲的地雷,谢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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