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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涪退后一步,往侧旁避让开去,又摆了摆手。
净怀、净古只是一笑,齐齐将心底升起的苦涩吞去,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净涪无声勾唇,将那丝略带嘲讽的笑意悄然隐下。
随意依靠在暗黑皇座上的魔身却在这时睁开眼来,远远地送了一句话入识海,落在净涪心田处。
“你的这两位师兄,可真的是关心你啊......”
他的话很轻很飘,但在“真的”这两个字上,又似乎略略停顿了一下,更似乎咬音咬得更重了一点。
魔身的意思,净涪本尊明白。但他更明白,这话其实真不是对他说的。
作为魔身真正想要奚落的对象,佛身却不放在心生。
他自布满整个识海的金色佛光中显化出身形,冲着侧眼的魔身笑了笑,轻声道:“到底......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佛身的话其实还没有说完,但他也没有继续往下说。
魔身眯着眼睛扫了一眼净涪本尊身侧的净怀和净古两人,哼了一声,身体往后一靠,再度倚在了暗黑皇座上。
佛身和魔身之间根本无须话语,便已经你来我往地挤兑了一个来回。
净涪本尊压根就没有看他们两人一眼,任由他们自己玩去。而且,这何尝不是一种交流?
至于净怀和净古两人,虽然是一路同行,最后一起到达天静寺一起接受比丘戒的同寺师兄弟,但净涪和他们两人之间的交情,其实还比不得他与净罗、净尘、净思三人。
别看他们两个刚才很是着急着要为净涪的口不能言找出一个原因,然后为他想办法解决掉这个问题的样子,但事实上,他们两人真正为着净涪着想的心思,压根就连三成都没有。更多的,其实还是一种幸灾乐祸的好奇和平衡。
你净涪不是厉害吗?不是运气好吗?不是小小年纪就能得授具足戒吗?不是受戒所得的戒体比我们好,比我们受长老看重吗?不一样还是没有办法开口说话?不一样还是连问题的真正原因都找不到?
这样的心思,净涪魔身、佛身以及本尊都是洞若观火,了如指掌。所以魔身才用那样的一句话挤兑佛身。
刚刚受戒成功获得戒体的佛门比丘,心思不一样还是带着嫉妒的阴暗?
但这样的挤兑挑拨,不说佛身,就连净涪本尊也都压根不放在心上。
于佛身而言,是因为这两位同寺师兄到底对他还有几分真诚的善意。而且净怀、净古两人顶天了也就能对他说上几句似真似假的闲话,又不会真的对他用手段,他又如何会在意?
至于净涪本尊,那就更随意了。不过两个路人,又要让他如何?真的惹他烦了,自有他们自己的苦头吃。
净怀、净古不知道净涪的心思,但他们自己这会儿全都在反省自己了,又哪儿能够分出心神去注意净涪的动静?是以这三位新晋比丘一路沉默地往回走,谁都没有出声打破沉默。
沉默着,沉默着,三人就走到了净怀、净古的禅院。
毕竟,他们两人的禅院离戒场的位置是要比净涪那小禅院与戒场的距离近上一些的。
净怀、净古在禅院院门处站定,净古还在沉默,净怀却已经想得通透了。
他转过神来,正面面向净涪。
净涪停下脚步,也望向了净怀。
就算净怀还没有开口,净涪也能猜得出他想要说的话。他的心思,连净古都能够猜到,更何况是净涪。
净怀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心思被旁边的两位师弟看得清楚,他只是定定地望着净涪,看着净涪那一双干净坦然的眼睛。
净古站在一旁,想要说些什么,却最后还是闭紧了嘴巴,只是拧着眉头沉沉地站在一侧,低垂着头任由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地上,并不去看那两人。
净怀复杂得几近混沌的眼底渐渐沉淀了种种杂质,变得清澈透明。他长吸了一口气,捧着手上的衣钵,弯腰就是一拜。但他也就仅仅是这么一拜,什么话都没说,便转身入了禅院,只留给了净涪和净古两人一个背影。
不说净古,连净涪都觉得有些讶异。
但也就是这样而已,净涪眨了眨眼睛,便转了头去看净古。
净古也正望着净怀远去的背影发怔,察觉到净涪的视线,他也就愣愣地转了目光往净涪这边望来。两人沉默了一瞬,最后,净古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道:“净涪师弟,等过得几日出关后,再一起往清壬师伯那里去?”
净涪点了点头。
净古又道:“那么,我就先回去了。”
净涪看着净古捧着衣钵入了禅院,才继续往他自己的小禅院走。
识海之中,佛身安静得很,倒是魔身,还在无边暗土世界里闲闲地点评道:“不是我说,这净古就是比不得净怀......”
佛身倒是好脾气,既然魔身说了,便也在一旁搭话:“净古师兄,是比不得净怀师兄。和净古师兄比起来,净怀师兄要更坦然一点。”
净涪本尊没有理会他们这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径直往他的小禅院走。
很快,净涪就看到了自家小禅院的院门。
周围没人,净涪随手就将手上那一直捧着的衣钵等物什塞到了身上挂着的褡裢里去。
他推开院门,迈步走入禅院中。
也不知是不是一直就在那儿等着了,净涪才刚刚迈过院门,随手阖上门扉。院中忽然一阵凉风吹过,卷夹起阵阵清气,就往净涪位置飘去。清气夹杂在凉风中,缠绕在净涪身侧,就是恋恋不去。
净涪微微转了个方向,视线精准地落在了院中他种下的那一株菩提树树心位置。
然而,哪怕他看得再是仔细,那一直在菩提树树心位置处安眠的菩提树树灵,却还是在昏然沉睡,半点没有清醒的意思。
净涪定定地望得那菩提树树灵几眼后,才收回视线,径直推门进屋。
他入得屋后,也不去哪里,就往佛龛的位置去。
净涪又是就在旁边的清水净了净手,用细布擦干净手上的水迹后,他才取了旁边的线香,就着佛龛前的青灯点上。
净涪捧了飘起细烟的线香在手,恭恭敬敬地三拜过后,才将手上的线香插入了香炉了。
净涪礼佛的时候,识海里格外的安静。不说佛身,便是魔身,也都一直安安静静地看着,未曾出声打扰。
直到净涪在佛龛前的蒲团上坐了,阖目入得识海之中,在识海里显化出身形,魔身才远远地递过一句话来:“所以,我们现在终于可以好好地来说一说戒体这个问题了?”
他这一句话递过来的时候,原本被佛身仔仔细细拢在手里,又用自己的气息掩得严严实实,未有漏出半点气息的那一缕极细极浅的魔气陡然一扬,当空一个扭转,径直回到了净涪识海的的右侧。
而随着这一缕魔气的回归,原本占据了这一整个识海的佛光也在刹那间被暴涨的魔气逼得节节避退,最后倒卷回了净涪识海的左侧空间。
净涪本尊就站在中央位置上,一身分割左右两侧虚空。
魔身根本就不去看佛身,只定定地望着净涪本尊道:“本尊,我为魔身,可是三身之一?”
净涪本尊点了点头,坦然地迎上了魔身的目光,道:“是。”
“三身一体,各自平等,”魔身特意顿了一顿,才又看着净涪本尊问道,“可是真的?”
净涪本尊又是一个点头,再一次应道:“是。”
“呵......”魔身笑了一下,又问道,“刚才在那戒场上,他以身受戒,戒体入身,我真的能够掌控身体?!”
说完这么一句,魔身原本只是有些凉凉的语气,顿时就变得冰寒:“我可真的能够掌控身体?!”
魔身简直就要气炸了。
佛门戒体,那是什么东西!心里面有着戒律的力量,能约束自己身心以遵循戒律行事,那才叫戒体!
戒体越强,心里面的戒律力量就越强,约束身心的力量就越强!
净涪本尊容许佛身受戒,如今戒体在身,心上就凝聚了一股戒的力量,约束着他的行事!以佛身受戒后获得的戒体品质,魔身要掌控身体,就如自入囚牢,处处受制。事事都要按照佛门的戒律行事,这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如果他硬要破戒,不是戒体受损就是他自己受罚,再不然就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如果魔身得到净涪本尊同意,掌控身体,到时候杀个人还要自伤......
这分明就是本尊和佛身勾搭,要将他摒弃在外。
魔身怒火上头,竟就不怒了,他随意往暗黑皇座宽大冷硬的椅背上一靠,问道:“我可真的能够掌控身体?”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不喜不怒,根本不见丝毫情绪。就连眼底都是平静无波,还如往日那般的幽深沉暗。但同为净涪三身,净涪本尊和佛身又如何不了解魔身?
如果他们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魔身怕是要和他们两个没完。
净涪本尊却是丝毫不惊,他垂落视线,望定下方无边暗土世界里的魔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