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袖回了别院,看着天已经黑了,刚刚伸了个懒腰,就听见外面人喊“二爷回来了”。
她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却已经被张廷玉给抱住了。
他身上带着倦意,就揽着她水蛇细腰,蹭着她脖颈,问道:“今儿去葵夏园了,可觉得如何?”
“花草树木比先头深了几许,倒是……”
她忽然从他怀里转身,看着张廷玉的一张脸。
“怎么了?”
他今日才从行宫出来,整日里都是勾心斗角,也没什么时间陪着顾怀袖。
太子那边一意地为难曹寅府上,张廷玉这才知道曹家似乎跟大阿哥八阿哥有牵扯,他还以为这是坚坚定定的皇帝党,不过皇帝会不知道吗?只怕对着这满朝文武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十三阿哥倒是才学颇为惊人,连张廷玉都感觉到诧异。
前几日头疼病好了,这几日又跟着皇上四处走动,还要跟着过两日去苏州。
他回来原想与她温存得几分,却看她一直朝着自己的脸看,很是奇怪。
顾怀袖在看什么?
看他的脸啊。
过了半晌,顾怀袖忽地笑道:“眼角都有皱纹了,你老了……”
“瞎说。”张廷玉捏她鼻子,只道,“你真当你家爷不每日不对着穿衣镜整整衣冠的吗?”
“是啊,整整衣冠,不整好怎么出去当个衣冠禽兽?”
顾怀袖揶揄他,只是想着两个人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到底风风雨雨、备尝艰辛,又一日一日地过来了。
能到这一日,当真不容易。
张廷玉心下感动,只捏她手:“明日皇上要游秦淮,大画舫一条一条地,顺着内外河一道走,咱们也跟着一道去看看吧。”
想着张廷玉过两天就要跟康熙顺着长江东下苏州,她点了点头,又道:“丹徒那边,是不是死了很多人?”
她忽然问这么一句,让张廷玉愣住了。
他皱眉,望着她,眼神里带着几分探询:“你从哪里知道的?”
“那就真是有这一回事了?”
顾怀袖之前就有这样的猜测,说什么因为水患没了人,可丹徒之前毕竟是盐枭们争斗的中心,又在长江与运河的交汇口上,虽不说是很繁华,可毕竟地理位置很要紧。四川的井盐从长江而来,可到沿海,两广两江的海盐湖盐来来往往,都要从长江淮河大运河这一段过,所以在丹徒争斗在所难免。
可到底他们斗到了什么程度,顾怀袖完全不知道。
盐枭盐枭,这一个“枭”字,才是真正的奥秘所在。
贩茶卖布甚至是经营米铺钱庄,都没有贩盐危险。
盐,官私两道之间你争我夺,勾心斗角也就罢了。从盐场被发现的那一刻开始,到开采,煮盐或者是晒盐,而后出盐场进入商人们的手中,争斗就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枭。
杀人又算得了什么?
漕帮都有火并的事情层出不穷,更别谈这个危机四伏的盐帮了,即便没有沈恙这个疯子,前前后后也不知道闹过多少回。
只是沈恙玩腻了茶布两道再插足盐道之后,情况就更为复杂了起来。
有他,不会更平静,只会更风起云涌。
老和尚说沈恙在丹徒的杀孽重,之前张廷玉处理过丹徒的事情,到底丹徒那边死了多少人?
顾怀袖全然不知。
她望着张廷玉,将从葵夏园离开时候所见的情形,一一告诉张廷玉,“……老和尚说沈恙若再不罢手,执迷不悟,业报将落到取哥儿的身上。我走的时候,那疯和尚已经被人打得几乎没气儿了,约莫是要死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她的目光一直没有从张廷玉拿波澜不惊的脸上移开,紧紧地看着他,罕见地带了一分压迫感。
她道:“沈恙的事情,知道的也就盐帮那些人,还有罗玄闻,除了他们之外应该还有一个你……那疯和尚是你安排的吗?”
张廷玉听了她的话,终于笑出了声来,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道:“你这样聪明,竟然将我猜了个透,可叫爷有个用武之地没有?”
“你干什么要派疯和尚去,还说那样的话?”
顾怀袖原本只是忽然灵光一闪,觉得张廷玉有可能干这样的事情,却没想到他承认得如此干脆坦荡,毫不遮掩!
哪里有跑去诅咒别人孩子的?
眼看着顾怀袖已经恼怒起来,张廷玉只道:“若是不这样,又怎能试探出真假?沈恙什么破绽都没有,尤其是在丹徒之事后,他对自己经营了好几年的盐事方面的生意,全都撒手不管了。有个不怕死的盐商吞了他在湖广来盐的渠道,沈恙竟然没有追究,后面的人看着前面的吃螃蟹尝到了甜头,也都一拥而上开始瓜分沈恙的产业。现在……余在沈恙手里与盐有关的生意,统统……”
张廷玉斜了斜自己的手掌,这样切了一下,做出有个一刀切掉什么的动作。
他道:“所有与盐字有关的生意,全割了不要了。”
每年流水一样的银子,这要多少钱?
顾怀袖听了,也为之愕然。
这绝对不正常啊……
沈恙这样的人真的反反复复,此人脑子有病!
顾怀袖揉着自己眉心,坐下来,手指扣着扶手:“早年这样的把戏他也耍过,可是那似乎只是因为他手里有别的事情给耽搁了,这一会儿又有什么事情?别说是因为皇上南巡,所有他没胆子做这样的事情。”
越想越不明白了。
她又问道:“罗玄闻那边怎么说?”
“他倒是了解沈恙,毕竟原来乃是沈恙左膀右臂,今日来信说,沈恙怕是要布局,将那些吞了他产业的人一网打尽。不过……”张廷玉顿了一下却道,“不过罗玄闻现在一个人已经吞掉了沈恙八成的生意。”
也就是说,现在整个盐帮最大的人,乃是罗玄闻了。
“可罗玄闻当时不在丹徒,信上的事情也说不清,所以我才起了试探的心思……结果被我猜中了,听你说的沈恙这样的反应,丹徒那边肯定出过一场大事,死了不少人吧。”
张廷玉说着,就叹了一口气。
这一回解释清楚,顾怀袖也是无言了半晌。
“你二人斗智,却是煞费脑筋了。”
“你不是说,与人斗其乐无穷吗?”
张廷玉眯着眼睛笑了一下,然后拉她上床来,将钩帐放下,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只道:“喝过了酒?”
顾怀袖笑:“一点点。”
他埋头就吻了她,从额头到嘴唇,再到脖颈,大手游走到她胸前,隔着夏日薄衫揉按,不老实极了。
几日里没亲热过,如今一动便觉得烈火燎原。
她头上的玉簪因为动作而掉了下去,他掬一把她如瀑青丝,却道:“我真的老了么……”
顾怀袖暧昧地笑,只抿着唇:“老了许多。”
张廷玉气笑了,一把吻得她喘不过气来,又问:“老了么?”
顾怀袖抬了膝盖想要将他踹走,却一下被他抓住了腿弯,放不下去,大窘之下骂他:“臭流氓你放手!”
“几天不见,二爷我又成流氓了……”张廷玉一面不慌不忙地扒她衣裳,一面嘴上调笑,“今儿流氓给你看。”
他俯了身子,就着这姿势进去,却一下把顾怀袖给逼出了泪,“二爷饶了我,饶了我……也不知你哪个青楼妓院里学来的戏弄人的把戏,快放下……”
她一条腿被他推来屈起,另一条却被他压得贴在褥子上,动弹不得,他人则在她两条笔直修长大腿之间,游刃有余地磨她,又细细深入。
张廷玉只笑:“夫人脸这么红干什么?”
顾怀袖闭上眼睛,只道:“你滚滚滚滚……”
这时候怎么能滚?
张廷玉埋头亲吻她,“我书房最下面那一格上头的书,你从来都不看的吗?”
“什么?”
顾怀袖忽的睁眼,又立刻拧了眉,脸颊更红,咬紧牙关才能不哼吟出来,眼角都掉了眼泪,只道明日起来肯定腿麻。
他手掌覆盖着她胸前柔嫩,微微一用力,却凑到她耳边道:“春、宫、图、册……”
顾怀袖恨不能把他给踹下去,又舒服得不能自已,一时真是爱极了他,也恨极了他,左右为难挣扎之间已经如案板上一条鱼,任由张廷玉摆布了。
他驰骋不休,让她讨饶了几回,才让她趴在自己胸口歇,抬手一触她脸颊,尽是粉腻香汗,连着光洁裸背上都有一层细密的汗珠。
顾怀袖嘴唇都咬红了,瞧着更娇艳欲滴,她有气无力地趴着,听着张廷玉心跳,只道:“好累……”
“你就躺着,劳累的都是爷……”
张廷玉扶着她发顶,顾怀袖却白他一眼,“呸”了一声,至于原因却没多说。
现在要顾怀袖从他身上下来都坐不到,软得像是一滩泥,她倒宁愿自己是一滩烂泥,就这样糊他一身,将他溺死算了……
张廷玉与她亲密无间,眼帘垂下,轮廓俊朗,带着一种余韵之后的舒缓和懒怠。
手掌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她的背,张廷玉似乎在想事情。
顾怀袖脑子里一团浆糊,见着他一副沉思模样,也没过脑子就问了一句:“爽完了又想什么呢?”
张廷玉顿时失笑,他幽深黑眸抬了,看她像是一支绽开的春睡海棠一样倚在自己身上,却道:“在想……没想什么。”
“吞吞吐吐,出事了?”
她手指指尖戳着他胸口,脑子总算是有点回过神了。
这两口子干完这档子事儿之后,总喜欢谈点大事来活跃气氛。
顾怀袖想想,其实兴许是这时候脑子最空。
张廷玉抚着她眼角,“若是有人逼我纳妾……”
这两个字一出,顾怀袖脸上拿原本漫不经心的舒缓表情就变了。
她手指停在张廷玉胸口上,打了个圈,然后画了个叉,“谁?”
张廷玉看她这一副忽然变得挑衅起来的小模样就笑了,“我是说若是……”
“谁?”
她懒洋洋地,拉长了声音问,似笑非笑地盯着张廷玉。
张廷玉心知她多半是误会了,又无处解释,只道:“听我说完可以吗?”
顾怀袖朝着旁边一滚,顺便将被子裹在了自己的身上,只留下满头青丝落在外面,“若你不愿意纳妾而有人逼你,我就跟谁闹去;若是你愿意纳妾,自己纳妾去呗。你我和离,我再改嫁。”
左右,他们两个人不比当初时候了。
当初是一个娶不到合心的妻子,一个是嫁不到合心的丈夫,阴差阳错凑到一起,倒也成了对好伴儿。
而如今,是一个不愁娶不到貌美的娘子,一个不愁嫁不了如意的郎君。
虽则,这大清朝兴许打着灯笼也找不见比顾怀袖更貌美的娘子,也找不见张廷玉这样让人如意的郎君。
各自不愁,若是分开也饿不死谁。
张廷玉只听见她连改嫁这种话都说出来了,顿时头疼,强从她那里扯了一半的锦被盖到自己的身上,将她揽入怀中。
“你若改嫁给谁,我定然算计得他家破人亡、亲人离散……”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九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