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当值的丫鬟手执着昏黄的灯。忽然灯晃动了一下,有条黑影从她眼前一闪而过。
“谁,是谁?”
她紧张的大叫,有一道嘶哑的女声回答,“我。”
她听了会儿,发现声音从院外传来,犹豫着上前开了门,“是妈妈啊。”
她舒了一口气。
何嬷嬷也举着一盏灯,向她木木点头便挤进来,往后院走去。
丫鬟锁了门,见没有动静了,又叹了一口气,何嬷嬷和姑娘还是不冷不热,早出晚归的。
自己提着灯睡去不提。
暗夜里面,一切声音动静都会被放的很大。苏合睁着眼睛,听见丫鬟闩门的声音,听见她和何嬷嬷交谈的声音。
她没有一丝睡意。
何嬷嬷,王芳,晁光,安缄,周清让。
这几个人名在她脑海里面晃来晃去,喧嚣嘈杂。
何嬷嬷被王芳以“苏合”蛊惑,王芳受她远亲指使,她远亲是方灵均的人。
晁光警戒她接触靠近方灵均,他说方灵均讨厌林府。
安缄她虽然只是见过寥寥数面,却和周清让很熟稔。而现在周清让也告诉了她,安缄是方灵均的人。
其实她没有问出口,她也知道,周清让恐怕也是方灵均的人。
她一直以为周清让对她好,是出于一个医者的责任心却没有深想其他原因。
她甚至一瞬间便想起了很久之前困扰她的问题,周清让为什么说林府不能有痨病,周太医为什么要帮助自己遮掩她的病。
她现在想通了,是因为方灵均啊,是看在郡王的面子上面,所以林府不能有痨病啊,所以他们都帮助林府,帮助自己啊。
但是方灵均,不是少年方白,她也不是林佳葶。
那么,他所做的一切有什么目的?
苏合辗转反侧,翻来覆去。
咻儿一声,她眼前一跳,橘暖的光从背后洒来。
碰一声,苏合翻身下床,就拽住那人的衣袖。
“天哪夭折啦,吓死我了!”
怪叫从陈神医口中传来,但他脸上却没有一丝被吓的痕迹。
他脸色微红,身上带了点儿酒气。
“放手啊。”他不满的吹胡子瞪眼,扯了扯他的衣袖。
苏合死死的盯着他。
“你,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陈神医浑身一哆嗦,朝后面跳了一步。
“你是不是,殿下的人!”
苏合咬着牙话音里头有可以察觉出来的颤抖。
“对啊。”
陈神医没有惊慌失措没有不解疑惑,点点头直接坦诚相对说道,“我住在郡王府,你要不要来,改天带你去玩玩?”
这一坦白,倒是让苏合有些片刻的怔然。
“你怎么这么…”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君子坦荡荡,我是君子。”
陈神医摇头晃脑,“你今日怎地如此激动,什么事?”
苏合收敛了下神色。
“你不是早都猜出来了吗,还惊讶?”
陈神医啧啧一叹。
“我…”
苏合无话可说,是啊,她心中一直有所推测,但是她不敢深想。
苏合叹了一口气,又看他,没想到他知道的这么透彻。
“您来林府,是有目的的吧?”
陈神医点点头,“是啊,不然我干嘛?当鬼瞎转悠啊!”
他翻了个白眼,坐在凳子上翘起二郎腿晃着,又从怀里摸出药瓶,“我琢磨着这么些日子你身子该有毛病了,所以这回拿的药多了…”
他随意的说着,但很明显的是在转移话题。
“目的,也是林佳葶。”
苏合开口。
陈神医声音戛然而止。
她强忍着颤抖的声音,“是,不是?”
她说的是也,陈神医没有听错,“还有谁的目的是那个女娃娃啊。”他问。
这句话,却也等于变相的承认了。
一时之间,两人沉默。
陈神医笑着的脸往下垂了垂,更像是皱拉的橘子皮。
烛光从他脸下朝上照,褶皱阴影和发泡的肿眼圈,分外诡怖但又奇异的有些祥和。
“安缄,周清让。”
苏合缓缓的吐息,让胸口骤然起来的疼痛不再那么尖锐。
“果然。”
陈神医看她,“都知道了啊。”
“可…为什么?”
苏合声音嘶哑,已经说不出口了。
不是他如何,也不是安缄和周清让如何,是问,方灵均如何,他为什么。
陈神医久久没有说话。
“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不是吗?殿下他这样帮助我…他,他想做什么…”
苏合已经疼的呼吸不得了。
陈神医却像是没有看见,他一直盯着橘黄色的暖灯,“抱歉啊。”
难得肃穆。
是不能说啊?苏合定定的看他。
“虽然说的有些无情,不过不是你啊。”
不是对她好,也不是帮助她。
“我知道啊,我说的也不是我,是我姐…”
“我是要找,找一个有痨病的女孩子。”
陈神医一番话却打断了她的解释。
苏合心一颤,脸上惊诧乍起。
“可我找不到,林府里面没有她。直到,遇见了倒地的你。”
“我以为你是她,便救了你。再也没有找过她。”
她是谁?陈神医没有明说,苏合没有提问,但是却都知道。
苏合猛的将头磕在桌角,火辣辣的疼。
“所以,你找错人了吗,你认为有痨症的女孩子,就是她?”
声音闷在胸膛里面,喉头发凉发堵。
“我一直这么以为,直到那天知道了她身死…”
陈神医说,“错了,便是错了,只能将错就错。”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
他看苏合。
别无它法,由救了错误的人弥补没有救过来的人。
救苏合,然后让她去查林佳葶真正死因。
苏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她性急下竟是忘了自己是“苏合”,陈神医则认真回答了对“苏合”的帮助,多是无心之举。
他这话是预料之外,但她知道了却觉造化弄人。
她活了,她死了。
上天不知道给谁开玩笑。
她懵懂无知,一步错步步错。
不愿意再回想以前,苏合闭上了眼睛,现在,当下,只想知道,她只想知道的是,“殿下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是相助,是推下悬崖?她分不清楚,她彻底看不清楚了。
“不知道。”
陈神医摇头,“你问我,问不出来。因为我也不知道。很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啊。”
…
…
苏合看着烛光一点点变得微弱,然后消失不见了。
眼前又是一片漆黑,像从来没有过光明一般。
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脉搏微微的跳动,
她从没有一刻,感觉到这般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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