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来了?
温氏梳头发的手一顿,“她来干什么?”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刺一声推开凳子,瞥了眼回话的小丫鬟,“让老夫人进来坐。”
“算了,我去。”又是一摆手,自己朝门口走去。
一见面,就是林老夫人比冬天寒日还要冰冷的双眸。
温氏心里没由来的一咯噔。
林老夫人一言不发,径直进了屋子。
温氏还站在原地犹豫着,“你若不想要你的脸面,我大可以当着下人们的面说。”
冷淡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虽苍老却中气十足。
温氏脸上闪过恼怒,又有一丝说不上来的恐慌。
脸色一下子便苍白起来,走路摇摇坠坠,几近跌倒。
白嬷嬷赶紧一扶,旁边的丫鬟婆子们早已经不见了影子。
走进屋内的温氏挤着笑容,说,“您来…”
“我不想听你说话。”林老夫人打断她,“你只要听就是了。”
温氏面色惨白,又晃了晃。
林老夫人瞥了一眼,就说道,“我林府是什么样的人家,允你一次次作践。我孙女又是怎么的贱命,让你一个个的欺辱。”
“我…我…”
“闭嘴!”
林老夫人猛然喝道。
竟然,竟然是为了林苏合!
温氏眼底划过一丝费解,怎么会,她不是极其讨厌苏合吗,怎么会帮助她?
“我是讨厌苏合,更见不得某人作态。”
像是将她看透了,林老夫人冷笑。
“下嫁给王大虎?温珞,你好能想。”
“不,不是我。”
温氏摇头,指着扑通跪在地上的白嬷嬷就叫。
“是白嬷嬷,是她给苏合相的王大虎。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白嬷嬷瑟瑟发抖,透心的凉。
“是,是奴婢,和夫人无关,无关!”
林老夫人哼了一声,懒得看主仆情深。
“罢,王大虎和你无关,那霍邱,总和你相关吧。”
林老夫人淡淡的开口。
温氏脸色慌乱了,她止不住哆嗦,“我,没。”
“没听过?”林老夫人勾起嘴角,“那么,我就来给你描述描述,比如,他有一团虬髯胡子,再比如他”闯“入府里偷东西。”
温氏颤抖着,止不住跪倒在地。
“他,他不是已经走…”
“他逃走了,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实话告诉你,他的事情,便是有人对我说的!”
温氏惊讶。
“你和他之间,所有事情。”
温氏立马面如死灰。
林老夫人看着地上的温氏,恍惚间看到哭的撕心裂肺的那个妇人,她不是没有动过恻隐之心,不是没有原谅过她,可她一次次的冲破底线,一次次的心狠手辣。
之前她说过,她女儿有肺痨,给病死了,所以为了林府才不得已一把火烧了兰汀园,做出走水死了她女儿的假态,并且杀了一众知情仆人。她原谅了她,允许她在仆人面前保持体面。
但是,她竟然还想着加害另一个孙女,甚至两年了都不放过。和贼人同流合污,并联同另一个女儿,栽赃诋毁,竟然要将那个孙女草草下嫁。还为了阻止自己插手,设计牵扯出陈年旧事。
“《礼记·大戴礼》云:妇有七去。不顺父母,去;无子,去;淫,去;妒,去;有恶疾,去;多言,去;盗窃,去。
是为七出。”
“您,说这…”温氏面色惊恐。
“最后一次,温珞,我对你的耐性是有限的。”
“你口口声声为了林府,但事实呢,或许只有为你自己。”
接着,林老夫人便看也不看她,出去了。
温氏脑子里轰轰作响,牙齿咬的咯噔响,“怎敢,怎么敢!”
她癫狂大叫,喊着苏合,是一种剥皮抽筋的恨。
这厢,何嬷嬷和丫鬟们还在讨论林老夫人去温氏院子是为什么事情。
园子门口走进来五六个小厮,“六姑娘在吗,夫人让我们将箱子抬走。”
话音刚落,犹如激起了千层水浪。
几个丫鬟以为自己听错了,掏掏耳朵。
苏合见一个一个愣在那里,自己便开了门。
“退亲?”她有些惊讶。
“那个…夫人觉得不合适…”小厮被她看的脸色臊红,闪闪躲躲。
“那你们搬走吧。”苏合说道,转身,几个丫鬟面色涨红,连着何嬷嬷也高兴的手舞足蹈,“退了,真退婚了!”
“姑娘,这是解决了?”
苏合点点头,“应…该是。”
她心里一松,但是随即,又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她其实能想到自己终有一日会退亲,因为她清清白白的话,绝对不可能会嫁给王大虎。
她求陈神医帮助她解决孙红红和虬蟠胡子事情的原因,就是为了证明她其实是清白的。
但没有想到,退亲,来的这般迅速。
而陈神医说的有人会解决虬蟠胡子的问题,是谁帮忙的,是老夫人吗?
可,不是解决虬髯胡子吗,她的娘亲,又牵扯进去了吗。
她垂下头颅。嘴里又泛起了腥甜。
稠腻的血,生生又被咽了下去。
…
翌日,林老夫人便向众人宣布,那个毛贼已经抓住,并且开口证实并未去荒园。
至于苏合口里诓她出园的丫鬟,是心思歹毒,想要吓一下姑娘,已经被撵出来府。
且,温氏也向众人宣布,白嬷嬷对苏合不满,借着她婚事一事,恶意戏弄府里姑娘,现在已经杖刑三十,降了职变为守院嬷嬷了。
本来这种严重的事情应该直接撵了的,但看在白嬷嬷是林府老人,又从温氏出嫁时跟来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自然是人情味了一些。
温氏又当众去向王大虎退了婚,好在双方都没有什么异议,也算认识一场,皆大欢喜了。
喜不喜的温氏那里不清楚,蔓丝园可是真欣喜了。
“啊府里的丫鬟婆子们都在议论姑娘,说姑娘可怜呢!”
小碟给苏合学着林府里众人的反应,激动的脸色通红,又拉着越莓,“你也说呀。”
越莓惊慌失措的看着苏合,细细的开口,“我,我看见了有丫鬟在哭。”
苏合看着这个丫鬟,总能恍惚地将她想成绿豆。绿豆在被自己忽略的那段日子就如她一样,默默的站在角落里面,不言不语。
绿豆是娘亲送来的,而越莓也是娘亲送来的。
绿豆是娘亲的人,那她也是吗?
苏合看向越莓,她虽然同绿豆长得极为相似,性格却不像她的那么沉稳,而是有一些内向,不爱说话。
“我能相信你吗?”
一瞬间眼前变得光陆怪离,有绿豆,有她,有飞溅的血,有灼热的泪。
就在苏合问完这句话,室内的欢快祥和戛然而止。
懂得人如何嬷嬷,小枣,不可置信的盯着她。不了解事实但也发现端倪的人如冯嬷嬷,小碟,屏息一言不发。
静。
能听见心脏跳动,血液流动的声音。
“可…可以吗?”
越莓颤抖着身子,手紧紧揪住衣摆。
“那你,到我身边来。”
苏合有些涩然,仰了仰头。
越莓双手捂住脸,慢慢的蹲了下来,呜呜的哭泣。
泪水从指缝里溜出来,滴答在才铺上的木红色串支玉兰地毯上面,渲染成了点点暗红的梅点。
苏合眼睛一缩,痛苦翻涌上来又被压了下去。
一直留意她的何嬷嬷和小枣齐齐呼了几声,她抿唇,将手伸到越莓身边。
我还心存愧疚。
我还放不下你。
但我不能退缩,不允许退缩。
从哪里跌倒从哪里起来。
“姑娘,我还想到你身边去…”
那你来,以任何形式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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