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男子摇了摇头，没有接过酒葫，也没有放下怀里的剑。
“小庄，坦诚说，我监国以来，所做的事情皆是有把握的。即便是出现再坏的结局，有我父皇在，不过就是让我呆在宫府之中过衣食无忧的富贵日子罢了。”
“但是...出海一事，我对不起你。”
“唯独这件事，我能为你做好所有准备，但却什么也保证不了。”
嬴彻轻声开口，拧开酒葫，微微抿了一口。
他不敢再醉了。
卫庄依旧不语。
“小庄，你也知道，我素来惜命。即便是当日设下伎俩把你们流沙一网打尽，那也是千算万算，就算无法功成，也要确保自己全身而退。”
“正是因此，我才觉得对不起你。”
“想起以前看书的时候，有人说，没成功的时候，将自己不要当人。成功的时候，拿别人当人。”
“以己度人。人不能只把自己的命当命，还得将别人的命当命。”
嬴彻摇了摇头，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昏乱。
这一刻，他有点分不清了。
原本，他将流沙只当做工具，随意驱使，故而出海这个计划，让卫庄来做，分毫没有心理负担。
但是，流沙忠诚办事，交代的桩桩件件，都是妥帖。
这就证明，流沙已经忠诚待他了。
对自己人，嬴彻怜惜。
此话说出，卫庄那一向冷酷的脸庞，终于微微动容。
将怀中之剑握在手上，卫庄俯下身子，拿起酒葫，一饮而尽。
“混账玩意儿！让你喝一口，你全喝了？”
看见这个举动，嬴彻不由得笑骂了一句。
当然不是因为心疼酒，而是爬上爬下的麻烦，他就拿了一瓶，也懒得嗷一嗓子让青鸾送上来。
“饮酒伤身。”
卫庄淡淡开口，依旧是一块寒冰模样。
但是这话语之外的关心，却是十分明显。
“你啊！就装酷好了！”
嬴彻无奈摇了摇头，抬眸看向天际。
他有点明白，为何史书之上，唯独他父皇对待功臣如此之好了。
忠诚对待自己的臣下，又怎么能辜负此等忠心？
“活着回来。”
良久，嬴彻拍了拍屁股，然后手搭在卫庄的肩膀上，轻声开口。
而后，对着黑暗喊了一嗓子：“青鸾，抱我下去！这有点高，有点晕啊！”
踏娘的，风景是很好不错，但是这么高，万一一个失足滑落，那不血亏？
看着两人的身影，宛若寒冰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了丝丝笑意。
而后，卫庄低眉看向自己手中鲨齿。
月光之下，寒光凛冽。
“三十年练剑，一死而已。”
“鬼谷传承，有师姐在，自不会断。”
说罢，卫庄一跃而下。
姿态潇洒，与某个被抱着下去的无良公子，形成鲜明对比。
章台宫内，嬴彻摇着头醒酒，越摇越晕。
“小庄呐...师承鬼谷，你老师对你教导很多。”
“但是，你的老师永远也不会懂。他的徒弟凭借一己之力，拨云见日，突破万难从被灌输了上千年思维形成的认知和行为习惯之中挣脱出来...”
“希望你能证明，地球是圆的！”
晕头转脑之间，嬴彻喃喃开口，竟是连话都说得有些逻辑混乱。
一旁的青鸾拧了拧毛巾，敷在嬴彻的额头之上。
“少年郎，中年狂，转身回首两茫茫。”
“两茫茫，两茫茫，梦里行军向南方。”
“向南方，向南方，昔日故友在此方。”
“在此方，在此方，游子他日返故乡。”
“返故乡，返故乡，旧时楼空人断肠。”
“别让我等太久啊，小庄。”
....
翌日。
“啧啧啧！听说了吗？通武侯昨夜连夜去军营了！”
“这有何奇怪的？王贲将军掌管咸阳城外的驻军，巡视军营不是很正常吗？”
“可你们知道这位通武侯是怎么去的吗？不是骑马，是坐马车去的！”
“嘿嘿，听说啊，这位王将军还是被抬着上马车的！”
“老将军人老虎威在啊！这下手也太狠了吧！”
“父慈子孝，当为天下楷模！”
“哈哈哈！陈令公，您是当真心眼儿损得很啊！这还天下楷模呢？这不是天下笑话吗？”
“噤声，王老将军来了，这脸色不好，你们小心点！”
“....”
麒麟殿外，文武百官尽皆面色一肃，原本嬉笑的讨论，瞬间消散，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
因为....王翦今天火气很大！
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火气很大！
走路带风，浓眉微挑，这幅模样，看着就像是想找个不开眼的好好教训一顿，抒发一下心中的怒火。
“老狐狸！躲什么躲！”
忽然，王翦看到了正准备侧移躲闪的李斯，快步走上前去。
如此模样，让所有人瞬间来了兴致！
王老将军很生气，李相好像很心虚！
难道....这两位要打起来了？
瞬间，所有人都是凝目看向两人，大多数人都想看到王翦和李斯的精彩单挑！
“咳咳！老匹夫，胡说什么？老夫只是觉得风大，故而找个暖和点的位置！”
李斯干咳了两声，一脸尴尬得说道。
趁人家不在家，忽悠人家傻儿子，这种事情..太丢人了啊！
当然，丢人也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他是真的打不过王翦啊！
不然的话，厚着脸皮硬认了也就罢了。
“是啊！老狐狸你觉得风大，就将老夫给推出去了？”
王翦虎目一瞪，怒斥出声。
都是千年的狐狸，哪里看不出来这件事的始末？
制定官员薪俸，本就是丞相之责，结果落到他王翦的头上，谁在作怪，还不清楚吗？
这个李斯...坑人坑了这第二天还敢来上朝，真觉得他王翦拿不起刀了？
“哦？这样啊！老匹夫你身形魁梧，帮老夫挡挡风也是不错啊！”
李斯微微一笑，直接一个步伐站在王翦的侧面。
寒风呼呼，正好被王翦挡了个严实！
王翦嘴角微微一抽，拳头捏的关节咔咔响。
就这么一瞬间，他当真是想锤死这只不要脸的老狐狸！
就在此时，一个人缓步走来。
所有人的目光尽皆汇聚过去，而后...嘴角齐齐一抽！
“天啊！这....他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