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拙诚将话筒从秦怀生胸前移到自己前面的桌面上,等掌声稍小后就大声说道:“现在进行大会议程的第二项,请郭拙诚同志发表就职讲话。”
有人悄悄地笑了一下,笑他说的那个“请”字:自己请自己,对自己客气。
稍微停顿了一下,等所有掌声和笑声都停了,郭拙诚这才不急不慢地说道:“各位好。其实在开会之前我就发表了一部分就职讲话,也就是我的就职表态。我现在重复一遍,那就是我来之后会大力强化我们马驿镇干部的组织纪律,只要是规章制度规定了的、上级政策要求的、国家法律限制的,你们包括我都要严格遵守、绝不能不违反。今天对开会迟到者和缺席者的处分只是一个开始,这次行动将一直进行下去,直到我不再担任镇党委书记为止,而且将来只会越来越严格,越来越处罚重。有受不了的、有感觉要求太严的,你们可以提出辞职或者要求调走,我郭拙诚保证欢迎。有多少人请求离开,我保证批准多少人离开,不阻拦也不劝慰你们一句。
刚才马修德镇长同志说了,说我新官上任三把火,这话说得好,说明马镇长对我已经很了解了,知道了我内心的想法。是的,我要烧三把火,至少要烧三把。第一把火刚才已经说了,就是抓纪律,目的很简单,就是赶跑一批懒散者、无能者,提拔一批精干的、做事雷厉风行的好干部。
第二把火整顿镇里的厂矿企业,特别是镇里的三个主要工厂,一方面寻找工厂的问题,一方面探索工厂的出路。目前这种每年需要财政补贴的现状必须尽快扭转。大家都是聪明人,都知道探索工厂的出路是困难,寻找工厂的问题确实相对简单的。最简单的就是寻找工厂里的蛀虫,所以这把火最大的可能就是烧蛀虫,烧厂里那些贪污的、挪用公款的蛀虫,我要把他们送进监狱,让他们把吃进去的吐出来。
这把火烧的目的就是让我们所有干部都明白国家的财产不是那么好侵占的,人民的血汗不是那么好喝的,如果你侵占了、贪污挪用了,你就得有去坐牢的觉悟,就得做好被枪毙的准备。当然,你们散会之后也可以马上给我还回去、填补上,我不管你卖家具筹钱还是卖房屋筹钱,或者找亲戚朋友借,最基本的一条就是把它们吐出来,也许组织上会看在你积极悔改的表现上给你开一面。
第三把火就是理清全镇农民上交的各种费用,包括农业税、大队提留、镇提留以及什么水利费、交通费、教育费等等,第一步就是查清我们收了多少,用到哪里去了,有没有贪污有没有挪用,然后才是查清这些费用该不该收,有没有上级件要求这么做,对于明显违背上级要求的费用项目自然坚决砍掉并退还给农民,对于上级虽然没有禁止,但是我们镇里自己制订的土政策,也要停止征收。
因为时间关系,我就不多说了,等会后在制订详细的办法。我相信通过这三把火,一定能烧出不少人民群众恨之入骨的家伙,相应地也一定能腾出不少领导岗位。对此,我郭拙诚充满了信心,我也做好了迎接各种挑战的准备。我的话说完了。”
台下的几个稀稀落落的掌声和台上郭拙诚、秦怀生的掌声几乎同时响起。
掌声由稀少到热烈,接着如雷鸣般地响了起来,很有一股被长期压抑后爆发出来的激动。掌声久久不息,就是马修德、孔进喜等人在这热烈的掌声也不得不改变那副死人脸、不得不改变安坐不动的模样,开始有气无力地鼓起掌来……在远处的一个角落里甚至有人大喊道:“好——!”
从这热烈的掌声里,郭拙诚感觉到了正义的呼声,感觉到了邪不压正的气势,也感觉到了阳光终究能驱散黑暗,也让他对在马驿镇的工作充满了信心。
不但郭拙诚感受到了,秦怀生也感受到了,他更感受到了郭拙诚身上的那股浩然正气,更看到了郭拙诚身上的铮铮铁骨,同时也领受到了郭拙诚的精明和狡猾,这使他心里越发认定这个小伙子将来前途无限!
表面看这三把火都是赤膊上阵,与马修德的势力进行面对面地斗争,特别是后面两把火简直就是在挖马修德的祖坟,在马修德的胸口捅刀子。初来乍到的他这么大张旗鼓地宣布与地头蛇、土皇帝马修德战斗,绝对会激起马修德的强烈反抗,马修德的那些手下更会拧成一股绳以一个坚固的整体与郭拙诚对抗,让郭拙诚无从下手。
身为组织部长的秦怀生却知道,郭拙诚这么做的精明之处就在于旗帜鲜明地表明自己的态度,在马驿镇的官场上竖起了一杆鲜艳的大旗,向马驿镇的所有人宣布他郭拙诚就是要和马修德进行战斗的。
这样一来,所有与马修德不对付、所有对马修德不满的、所有仇恨马修德的人都会自觉不自觉地朝这面大旗看齐,虽然不一定保证这些人就会聚集到郭拙诚身边一起,在郭拙诚的领导下向马修德开战,但他们至少会静观其变,一旦郭拙诚占了上风就会蜂拥而至。
这些人也许当不了郭拙诚麾下冲锋陷阵的勇士,但可以成为痛打落水狗、大肆捡便宜的垃圾士兵,至少不会成为马修德的帮凶或炮灰。
当然,郭拙诚的聪明不仅仅如此,他最聪明之处就是在这三把火都画下一个又一个大大的馅饼:我郭拙诚这次就是来当屠户的,我要杀掉很多不听话的家伙,要让很快位置空出来分配给跟我走的人!想当官的就过来,就跟老子一起冲锋,老子保证你有位置坐,有官当,不跟我走的,对不起,没有!
只要在官场混过的,哪怕没有当过领导,也知道当官好,升官发财谁不想?谁心里没有当官、升官的**?就算对马修德没有仇恨的人也可能被吸引,可能被诱惑过来。
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些本来不是马修德亲信的人很难从马修德手里得到,因为那些位置都早已经被马修德的亲信把守,其他人不可能染指。
现在想当官、想占据好位置的话,唯一的可能就是跟着郭拙诚走,只要郭拙诚将马修德搞下去,马修德和他手下那一帮子人立马就会腾出很多位置来,而且都是油水丰厚权力大的好位置,想起就让人心动不已。
更何况他们都生活在马驿镇,对马修德他们的所作所为不可能不清楚。马修德这些王八蛋做尽了坏事,惹得天怒人怨,在他们的淫威下,大家过够了,早就愤怒了。如果能将他们赶下去,那就是为民除害,为国家除奸贼,于国于百姓于自己都有好处,何乐而不为?
可以说,只要郭拙诚一直高举反对马修德的大旗,一直有好处等着冲锋陷阵的勇士,他就永远不缺前来投靠的手下,永远不缺杀向马修德的战士,即使那些人暂时还在观望。
等掌声好不容易停下来,郭拙诚大声说道:“下面请愿意发言的同志讲话。”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虽然有不少人跃跃欲试,但却没有一个人站起来朝主席台走:现在形势不明,郭拙诚的能耐到底如何谁也不清楚,谁也不想当这个出头鸟。人家马修德不正虎视眈眈吗?
郭拙诚等了一会,见没有人上台,他转头对绷着紧盯下来的马修德问道:“马镇长,要不你说几句,给同志们带一个头?”
看这话说的,简直就是把马修德这个镇长不当镇长,当成了普通干部。按照一般任职会议的惯例,他马修德就应该代表全镇干部名正言顺地发言,既表态欢迎新的领导前来,也表态自己会在新的领导带领下认真工作,支持配合好新领导。
可郭拙诚这么一安排,话这么一说,就变成了马修德个人的表态,这个表态也只是起一个抛砖引玉的作用,真是太伤人面子了!
马修德现在都搞不清郭拙诚这个小子到底是因为年纪轻阅历浅不懂规矩还是故意为难自己,出自己的丑。
“这种官场惯例都不懂,怎么可能呢?”马修德气愤地想。
看到郭拙诚得意洋洋的样子,马修德看了一眼秦怀生,看到秦怀生一副无动于衷与己无关的架势,心里怒火更盛:“玛逼的,这个小屁孩不懂规矩,难道你这个老王八也不懂,怎么能任他胡搞?玛的,你到底是不是县委领导,到底是不是组织部长?”
他在心里狂骂别人的时候,唯独没有想起他安排别人谋杀他们的时候又没有想到对方是自己的领导。
马修德毕竟不是二百五,他不能就这样被郭拙诚坠了威风,只见他很随意地笑了一下,站起身来从郭拙诚身前的桌面上拿过话筒放在自己跟前,重重地咳嗽了两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