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们就讲镇国公从西域归来后的那场清算吧!”御书房中,于谦缓缓开口。
他和朱见深相处好些年了,对这个学生自然了解,在朝会结束后,他就隐隐感觉到这个学生对镇国公有了些许忌惮。
为了以后朱见深和镇国公相处愉快,于谦便打算为其讲解当年镇国公为何要掀起大案进行清算。
闻言,朱见深精神一振,认真听了起来。
“在说这个之前,我们不得不先说正统十四年的那场北征……”
在于谦给朱见深讲课的同时,杨轩也跟着太监来了坤宁宫。
“臣杨轩见过太皇太后!”正躺在榻上休息的胡太皇太后听到声音睁开了眼睛。
她的精神算不上多好,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迟暮之意。
与之相比杨轩则要比她精神的多,说话也更有力气。
胡太皇太后看着眼前的这道身影渐渐与脑海中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师叔祖,你还是如当年一样,精神健硕。”胡太皇太后开口,声音中带着无限感慨。
这么多年过去,师叔祖还是那样精神,而她,还未到六十,身体便已经不行了。
“臣已经老迈不堪了。”杨轩苦笑着摇摇头,道。
他虽然能够长生不老,但这近百年的时间却是他真实经历的。
他送走了一代代人,亲人、朋友。
抛开长生的特殊体质来说,他确实和一个迟暮的老人没什么区别。
“来人,给镇国公看座!”胡太皇太后轻声吩咐。
很快就有人给杨轩搬来了一把椅子。
“谢太皇太后!”杨轩拱了拱手,坐了下来。
“师叔祖,见深虽然登基继位,但他的年岁还小,无法亲政,朝中又斗争激烈,我始终放心不下。”
“但知道您来了,我这心总算是能放下了。”
胡太皇太后坐了起来,缓缓说道。
杨轩闻言,轻轻笑了笑。
“陛下虽年幼,但却有一股英武不凡之气,想来将来定是一位不输宣宗皇帝的明君。”
听到这话,胡太皇太后的脸上也是露出了笑容。
朱见深是她的亲孙子,孙子优秀,她自然也高兴。
尤其是这话还是从杨轩的嘴里说出来的。
但她嘴上并不承认,反而很谦虚。
“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只求师叔祖您能多费心,教教见深。”
大明的几代帝王都受到过镇国公的教导,无论是仁宗、宣宗,还是英宗。
都是从小就在镇国公的眼皮底下转悠,英宗更是他亲手带大的。
虽然英宗最后战死在了关外,但胡太皇太后并不觉得这是镇国公的责任。
她也从未责怪过镇国公。
只能说是人心险恶,世事无常。
现在朱见深幼年继位,情形和当年很像,胡太皇太后只希望镇国公能像当年教导英宗一样教导朱见深。
面对着胡太皇太后的请求,杨轩还真不好拒绝。
于是只能如此说道:“太皇太后请放心,我会在京师看着的。”
兜底工作对他来说并不难。
得到杨轩的答案,胡太皇太后彻底放下了心,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是等不到孙子成年了,只能将孙子托付给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这并非是对臣子的请求,而是她以一个晚辈的身份对长辈的请求。
所以,从杨轩进门开始,她都是以‘师叔祖’来称呼杨轩。
毕竟,镇国公杨轩也是自家人。
“那孙媳便在此谢过师叔祖了。”胡太皇太后起身,对着杨轩施礼感谢。
只是杨轩并没有受这一礼,而是起身侧过了身子。
天地君亲师,他的辈分虽高,但却还要排在君的后面。
“太皇太后不必如此,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的。”杨轩叹了口气,心中唏嘘不已。
胡太皇太后作为长辈,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大孙子。
他也是长辈,能够体会到胡太皇太后的心情。
“太皇太后,你还是先坐下歇息吧,我看你的气色很不好。”杨轩赶忙又道。
“我这身体已经是老毛病了。”胡太皇太后笑笑,又坐了下来。
“太皇太后,臣略懂医术,不妨让臣来为您瞧瞧?”杨轩观察了一下胡太皇太后的脸色,道。
“好,那便麻烦师叔祖了。”胡太皇太后没有拒绝。
随即,杨轩上前,为胡太皇太后把脉。
“太皇太后,麻烦您伸出另一只手来。”杨轩道。
胡太皇太后闻言伸出了另一只手,杨轩将手指搭了上去。
只见他半天不说话,眉头也蹙了起来。
胡太皇太后的心态倒是很平稳,这样的场景她已经见过很多次了。
太医院的御医为她把脉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神情。
良久,杨轩放下了手,抬头看了看胡太皇太后,心中叹了口气。
对方的身体不能说不好,应该说是很糟糕。
当年亲儿子夭折,就已经让她深受打击,没几年时间,丈夫也去了。
一手养大的小皇帝最后也战死关外,她这一生,将最亲近的人都送走了。
丧夫丧子,这对她一个女人来说是很残忍的。
她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是非常坚强了。
她的身体,都是经年累月,由小病拖成大病的。
她的心态调整不好,就算是有药,那也是事倍功半啊!
“臣为太皇太后开副方子,好好调理调理。”
杨轩说道。
“好。”胡太皇太后道。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现在所做的一切到头来只不过是心理安慰罢了。
杨轩看着胡太皇太后,心中又叹了口气。
医术能医病,但却医不了命啊!
医术学成了又能如何,面对这种情况,却还是无能为力啊!
杨轩已经没有心思继续待在这里了,他留下方子,起身告退了。
他也没有再去御书房,只是让太监去禀报了一声,便独自一人离开了皇宫。
出了皇宫,他抬头仰望着天空,几十年来,这片天空没有任何的变化。
只是生活在这片天空下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
他长长吐出一口心中的郁气,朝着镇国公府的方向走去。
脚步不急不缓,心中不知道装着什么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