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起来出去了。出来后,我的心里涌起一股不祥之感,没有回办公室,径直去了秋彤办公室。
进了秋彤办公室,秋彤正坐在办公桌前沉思着,脸上的表情很严重。
我先和秋彤说了下去经管办的事情,秋彤听我说完,脸色突变,接着拿起一份报纸递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是今天的海州都市报,上面一则黑色标题的图片新闻,在新闻爆料栏目里,题目很醒目:海州报业史上最大的骗局--有图有真相,海州某家媒体零售买报中奖活动有猫腻。
旁边的图片正是海竹拿着笔记本电脑的照片,我不知道这家报社是怎么同步通过什么渠道搞到这个照片的,明明这是晚报的记者拍的。
“我正要找你,你看看那内容。”秋彤声音沉重地说。
我忙看新闻内容,内容大致是报社接到读者举报,以读者来信的形式发布的,说海州某家报业发行公司搞的零售买报有奖活动是在欺骗读者和市民,在大奖里做了手脚,照片上的获奖人是负责操作此项活动负责发放有奖卡的工作人员之女朋友。
虽然新闻里没有提到海州晚报和海州传媒集团的名字,也没有提海竹和我名字,但是,这项活动搞得动静很大,海州市区知名度很广,再说,还有今天晚报发的新闻,傻瓜都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头一下子大了,海州都市报的这则新闻爆料,无异于一枚重磅炸弹,炸向了海州晚报和海州传媒集团,炸向了发行公司,在社会上无疑会引起巨大的震动和负面效应。
而这负面效应的直接受害者,就是海州晚报和海州传媒集团,必然会令集团领导和晚报社颜面大扫。
而这件事的直接后果,必然是集团老板龙颜大怒,怒不可遏。
而刚才集团办公室和人力资源部的二位,必然是秉承了集团某位领导甚至是老大的指示来的,找我核对调查此事。
虽然我知道我自己是清白的,但是,外人谁会相信?如此的巧合,谁会信?
我知道,此刻,我纵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楚,反而越解释越会让人怀疑,给人以欲盖弥彰之嫌疑。
我放下报纸,怔怔地看着秋彤,秋彤明亮的眼睛看着我,轻轻说了一句话:“亦克,我不信这事是你干的,这必定是个巧合!”
秋彤的话让我感到了莫大的安慰,此时此刻,信任比什么都重要。
“但是,我相信你并不等于别人相信你,这样的事情,大家的思维习惯,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秋彤继续说:“这件事带来的社会负面效应是巨大的,会极大损害集团和晚报的形象,现在,不光你,就是集团领导,集团所有的人,都无法解释清楚这件事。此事的后果,不堪设想。”
我木木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秋彤忧心忡忡,接着摸起电话,拨通了号码:“人力资源部吗,我是秋彤。”
我站在那里看着秋彤打电话,心里寻思着这事,立刻就断定此事应该是曹莉和赵达剑以及曹滕一起或者单独捅出去的,而曹滕无疑应该是引子。
将此事捅出去做大,对曹莉来说,既能将我赶走,甚至赶到海州都市报那边去,既挖了秋彤的墙角,还能顺带打击秋彤。
对赵达剑来说,可谓一举三得,既能赶走最让他讨厌的我,还能打击压制他的秋彤,还能教训和他争权的苏安邦。
而对于曹滕来说,我的离去,无疑是减少了一个最强劲的竞争对手,为自己下一步的发展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更是个美事。
相同的利益驱动下,这三人走到了一起,借用海竹中奖这事,发起了一轮新的攻击波。
我思考着这事,心里很愤懑,却感到很无力无奈,因为我拿不出为自己洗清不白之冤的证据。这样的事,如果出在别人身上,我说不定也会怀疑是有猫腻。
半天之后,秋彤打完了电话,神色更加忧虑,和我说了电话的内容。
原来,今天早上,集团董事长到市里去开会,在那里看到了海州都市报的这则新闻,同时受到了其他同行的调侃和奚落,得到了市里主管领导的严肃责问。
震怒之下,恼羞之下,窘迫之下,一向沉稳的董事长火冒三丈,变得冲动起来,立刻就电话指示集团监督委牵头办公室和人力资源部,立刻调查此事,立刻严肃处理。
关于调查的方式,盛怒之中的董事长指示很武断,如下:摸清当事人之间的关系,问清楚发奖卡的是何人,只要这两项吻合符合报道事实,不必多听徒劳的解释和无谓的辩解,立刻下结论进行处理。
处理方式如下:当事人是发行公司部门负责人的,撤销职务;是普通在编人员的,开除留用查看;是聘任制人员的,劝其辞退,是临时工的,立刻开除!同时要追究相关部门负责人的责任。
显然,董事长要用快速处理的方式来给同行和领导一个交代,为自己挽回一些颜面,显示出自己纠错的高效率办事风格。
我是还没有来得及聘任的临时工,自然属于最后一种方式。
也就是说,根据董事长的武断命令,我要立刻被开除走人,同时苏安邦和秋彤也要负相应的责任。
我这时感受了权力的巨大威力和无理霸道以及自以为是,领导认为正确的事情,就是百分之百正确的,你越解释越徒劳无益,反而会给你再扣上狡辩认错态度不老实的帽子。
我知道,集团董事长的指示,秋彤是无法违抗的,也违抗不了。
我刚刚在这里欲伸展手脚,就要立马卷铺盖滚蛋了。
这次,不是我辞职,而是我被开除!
果然,当天下午,集团的处分决定就下来了:秋彤向集团写出书面检查,苏安邦停职检查,我呢,直接开除走人!
当天下午,我就和曹滕交接完毕,在曹滕貌似同情的目光和赵达剑奚落嘲笑的眼神里灰溜溜离开了发行公司。
离开发行公司的时候,我没有见到秋彤。
这才想起,整个下午,我都没有在公司里见到秋彤。
秋彤干嘛去了?
没有见到秋彤就离开了发行公司,我心里有些惆怅和失落,我想,这次走人,恐怕以后就很难有机会有借口再见到秋彤了,梦幻的浮生如梦已经不见,现实里的秋彤也要不见了。
如此想着,我心里竟然莫名有了一丝伤感。
走在春天的气息还没有到来的海州的街头,看着路两旁光秃秃的法国梧桐的树干树枝,经过一个严寒冬季的扫荡,已经难得落下一片树悠的一片发黄的树悠地在日暮的大街上走着,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开始闪现。
不知不觉走到了医院门口,看见了四哥包子铺,肚子有些咕咕叫,决定进去吃点东西。
走进包子铺,正在忙碌的四哥看见我,笑着和我招呼:“兄弟,好些日子不见了,来,吃点什么?”
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要了一碟花生米,一瓶小二锅头,自斟自饮起来。
一会儿,四哥忙完了,坐到我跟前对过,看着我:“兄弟,自己喝酒,闷不闷?”
我冲四哥笑了下:“共饮?”
四哥毫不客气地:“好,我请客!”
于是,又上了两个小菜,四哥也开了一瓶小二锅头,没有用酒杯,举起瓶子和我碰了下:“来,喝--”
抿了一口酒,火辣辣的,我看着四哥:“四哥,生意虽小,但长流水不断线,倒也悠哉,是不是?”
四哥笑着:“糊口而已!”
我看着店里眉清目秀正在忙乎的一个女子,说:“这是夫妻店?”
四哥顺着我的眼光看了下,说:“错,那是我招了帮忙的,我是快乐的单身汉,兄弟你呢?”
“彼此彼此。”
四哥和我都笑起来,外面虽然很冷,店里的气温却不低,很暖和,四哥不经意撸了下衣袖,我一下子看到四哥的小臂上有一条刺青龙。
四哥看到我的眼光,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忙把衣袖放下来。
我看着四哥说:“四哥,开店8年了。”
“是啊!”
“8年前,四哥应该还很年轻哦……”
四哥眼皮跳了下,接着低垂:“是的,很年轻。”
我说:“8年不短啊,日本鬼子都打走了,四哥竟然就能一直在这个店里稳稳当当地坚守住!很有耐性啊!”
四哥面部肌肉一颤,看着我:“兄弟此话何意?”
我笑笑:“四哥以为呢?”
“请兄弟指教!”
“指教不敢当,但是,我觉得四哥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
懵懂中,我一直直觉这四哥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个开包子铺的人,但是,他到底是什么来历,我猜不出。
四哥眼皮又是一跳,突然射出一道警觉的目光,转瞬即逝,接着笑起来:“芸芸众生,这世界上谁没有点故事呢,大家都是有故事的人,不仅你我。”
我这时眯眼盯住四哥脖颈耳朵下部一条醒目的疤痕,突然冒出一句:“四哥,8年前,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在江湖。”
我说这话其实没有多大的把握,我想试探下他,说话的同时,眼神敏锐地盯住他的面部表情。
话一出口,四哥的眼神突地闪烁了一下,面部肌肉微微抽搐了下,接着就迅速恢复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