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立阵营?”苏明安环视着四周:“还真像游戏。分为善良阵营,中立阵营,邪恶阵营。如果你们头上再带着绿色名字和红色名字,就和游戏没什么两样了。”
昕月笑道:“您说得对,还真有人声称看到了‘每个人的头上都顶着名字’,不过那都是幻觉,他们的精神很快就崩溃了。”
苏明安跟着昕月一直往里走。
“所以。”昕月突然驻步。
“盟主,如果您看到了什么别人看不见的,听到了别人听不到的,请一定不要深究——就当做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她的手指抵在他唇前,红色的指甲油在灯光下泛着晶莹的光。
“目不必视,耳不必闻。”昕月说:“请您做一个愚笨的聪明人——这个世界上,看到太多东西的人,一定会疯。”
苏明安点了点头。
“我刚刚听到了只有我才能听见的声音,这是被同化的前兆。”苏明安说:“我明白了,下次我会装作没听到,不与它纠缠。”
“您是聪明人。”昕月微微一笑。
昕月带他去了苏文笙的办公室,苏明却没有恢复记忆。
……难道苏文笙真的没有留下类似记忆碎片的东西?
苏明安朝昕月摇了摇头:“我没有恢复记忆。”
“好吧,看来您是一无所获。”昕月耸耸肩:“离开之前,请给我一点您的血吧。”
“什么?”苏明安疑惑。
“每隔一段时间,您都会给我们留下一点适格者的血,用来维系一些人的生命。”昕月取出了长针。
“带我去看看他们。”苏明安说。
昕月点了点头,带他穿过重重的保密屏障。
密码门打开。这里是一个环形的白色大厅。最中央放置着数十具冰棺,每一具冰棺里都躺着一个人,就像一个个冰白色的坟冢。
有年轻人,有老年人,甚至还有不超过十岁的小孩子。他们沉睡在冰棺里,一动不动,双眸闭合。
苏明安说:“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是濒临死亡的人们。”昕月说:“他们因为各种原因而陷入濒死。您用您的血维系着他们的生命体征。或许有一天,他们能够醒来。这都说不准。”
苏明安呢喃:“他们都是我很重要的人吗?”
苏文笙能长期供血,让这些人维持生命体征——那这些人一定对苏文笙极为重要。
“嗯。”昕月点头:
“——他们都是人类的英雄,也是您的好朋友。”
苏明安望着这些男男女女,粗略估计有六七十来人,有白发苍苍的老头子,有年轻的乌发少女,也有脸型稚嫩的小孩子——他很难想象过去人类的战争有多么惨烈,又有多少人在梦巡中崩溃。
这个世界的“游戏”,不是游戏。是痛苦的,绝望的,沉重的,夹杂着血、生命、灵魂、种族的命运。
苏明安不是苏文笙,他不知道这些人对自己的意义。但对于苏文笙而言,也许这些人就像吕树、玥玥、诺尔一样。所以即使会损耗自己,苏文笙也会坚持让他们活下去。
昕月走到一个老爷爷的冰棺身边,轻声说道:“这位叫林岳霖,是您曾经的文学系老师。他是在一次大型的人类内斗中,由于理论不合,被自己的其他学生强行杀死。”
苏明安沉默地听着。
昕月走到一个中年女人身边:“这位叫刘莉,是您的战友,也是同盟内的后勤部部长,经常关心您的身体状况。她是在一次攻城战中,被突入城墙的异种一刀杀死的。”
苏明安跟随着她的脚步。
昕月走到一个白发少年身边:“这位叫顺航,您的学生。他有些调皮,经常和您聊天,逗您开心。他死于侦查时,来自远程系异种的一发能量波。”
“这位叫郡一,是指挥部的队长。他死于梦巡中的崩溃。”
“这位是云芸,曾经是副盟主,死于铭刻符篆时的异常侵袭。”
“这位是长宁……”
“这位……”
昕月的话语缓慢,为苏明安依次介绍这些曾经的战友,即使他一个都不记得。
人在社会关系之中,本就是一个个“他者”组成的联合体。有了这些蜘蛛网般的人际,才组成了“人”本身。
他的战友,他的下属,他的老师,他的朋友……
苏明安沉默着,看过这些人的样貌,听着他们的性情与职位,一个个记下。
“那么,最后一位,她是谁?”苏明安看到了一位沉睡的黑发少女。
“这位是您以前带回来的少女。”昕月说:“不知道她的背景,她的死因很奇怪。”
“奇怪?”
“她是因为‘意识死亡’而死的。”昕月说:“她明明没有遭受任何攻击,却突然在下一秒死去了。就像是意识突然死亡了。”
“是什么导致的?”苏明安看着黑发少女沉静的面容。
“我们怀疑,是她在梦巡中的死亡次数过多。在《猫与她》游戏中,有些角色死亡后是可以重来的,这是一种游戏机制。”昕月说:“但是,不断地死亡,不断地复生。这种循环的次数太多,终有一天,我们的大脑会认为我们真正地死去了,即使肉体还活着,我们也会陷入恒久的死亡。”
苏明安沉默了一会。
“她死亡了多少次?”片刻后,他开口。
“我想想……”昕月想了想:“据她所说,是33次。”
“33次。”苏明安重复了一遍,不再多言。
“好了,我最后向您确认一遍。”昕月揭过了这个话题,拿出针管:“您是否还要继续给这些人提供血液?现在的人数是72人,您是否需要削减人数?”
她问这话时极其严肃,这是一场庄严的生命衡量,天平的一端是血液,一端是七十二条生命。
“如果我不提供,他们就会立刻死去。”苏明安说。
昕月面色沉重:“是的。坦白而言,很多人至今未醒。提供血液会损耗您的寿命。我不建议您再继续供血下去。”
“他们如果苏醒,对于人类战略局面,是否有益处?”苏明安问。
“有。”昕月毫不犹豫地点头:“死亡一直是人类的未知区域。如果有人能从死亡线上苏醒过来,探查他们的大脑变化,对于研究异种的形成原理具有重大意义。”
“那我没有问题了。”苏明安说:“提供吧。”
原本他还想,如果只是单纯地维系生命,那没什么意义。但如果能帮助战争胜利,那就不一样了。
他或许算是翟星的救世主。但也逐渐成为了这些世界的救世主。
就像在废墟世界,他本可以选择黎明系统的降维计划,抛弃数十亿生命,但他却偏偏选择了最困难的路。
他感到手掌一重,昕月再度牵住了他的手。她似乎很喜欢牵他的手,像是单纯的触摸,像是寻找惨烈世道中的短暂依靠。
玫红的发丝靠在他的肩上,擦过脸颊。
比起暧昧的男女关系,她更像长者与大姐姐。让初入世界的他能明白自己到底是谁,应该怎么做。
“盟主,如果再有声音,一定要装作自己听不见。”她的气息吐在他耳侧:“您是人类抵御神灵的希望,梦巡进度的极大推进者,您一定不能疯。”
“嗯。”苏明安点头。
……
【第一玩家。】
【您是人类抵御主办方的希望,人类积分进度条的极大推进者——您一定不能疯。】
……
苏明安闭了闭眼,握紧了她的手:
“我不会疯。”
……
……
【san值:55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