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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驾是大年初五当天离开奉天城的,赶着回京城去过上元节。听说原本太皇太后有在奉天过节的打算,只是这冰灯天天看着有些腻了,倒不如回京去看样式百出的花灯好。何况奉天寒冷,冰灯冰雕更是会释放寒气,对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身体不好。她如今都一把年纪了,身体倒还康健,这都还要多亏那位陈良本大人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能延年益寿的补药方子,还特地教给太后一套健身的老人拳,才让太皇太后的身体越发硬朗。不过到底她已经很老了,能保重身体还是要多保重的好。
圣驾的离开让奉天城大小官员都松了一口气。这个新年没有哪家人是过得舒坦的,不是伴在圣驾身边提心吊胆,就是忙于政事脚不沾地。不过,现在都过去了,为了抚慰一下属官们的辛劳,府尹玉恒大手一挥,冰雕冰灯就先不撤了,都留在原地,再叫匠人们稍稍补救一下已经融了不少的表面,等过完上元节再撤吧,与民同乐嘛。
这个消息令城内百姓都高兴不已,因为冰雕冰灯完全做好后,为了不让人损坏,都被严加看守起来,不许人靠近观看,现在总算有机会近距离接触了呀。有不少孩子更是上去用手摸那冰雕,然后被冷得直叫,又再伸手去摸,惹得正在干活的工匠们大声叫骂着,把他们都赶走了。
淑宁也带着春杏,跟着哥哥到街上观赏冰雕冰灯。说到底,最初的创意还是来自于自己呢。春杏尤其得意,她在附近几家府第的丫环已经成为红人了,要知道奉天第一盏冰灯可是她亲手做的!
奉天这次在全天下的人面前都大大地露了脸,冰雕冰灯更是从此流行起来,它做法简单,又不拘形状,材料更是随地就能找到,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做出属于自己的冰灯。要做简单的可以,要做得复杂华丽,也不成问题,原来只是在东北穷苦人家当盛行的“穷棒子灯”,终于成为雅俗共赏的事物,登堂入室了。
这次皇上和太皇太后前来奉天,认为奉天城内外治理得极好,官员忠于职守,爱护百姓,很给朝廷挣脸,因此皇上大大有赏,各处衙门都有份。就连张保都得了一串朝珠,恭恭敬敬地供奉在正房里。
京的伯爵府年后来信了,对年礼的事一字不提,只是问及圣驾到奉天后的情形,尤其是几位大臣、两位阿哥的事,还有皇上和太皇太后有没有对他们说什么。张保懒懒地看完了信,冷笑道:“阿玛太看得起我了,这种事,我一个小小的五品治,怎么可能知道?”
佟氏倒是有几分担心:“家里会不会卷进什么麻烦里?伯父家里有时也会有信来,说起朝的百官大都分别归属索额图大人和明珠大人两派,明争暗斗不休,如今看家里的来信,难道阿玛与大哥他们也不能免俗?”
张保道:“他们糊涂了,一心想着朝上爬,却又只走偏门,不走正道,打听这些有的没的有什么用?还不如正正经经做好差事呢。我们且不管他们,只回信说不知道就是了,只要不是造反,他们做什么也不会牵连到我们头上。”说罢就丢开手不理。
佟氏只得依言给京回信,只是遣词用句婉转许多。
虽然张保夫妻有些冷淡,但京伯爵府里,还是有人热心得很。大奶奶那拉氏每个月都会有信来,讲述府里发生的大小事体,说说京流行的玩意儿,或是八一八城里流传的花边趣闻之类的,佟氏不好意思太过冷淡,便也时不时地给她回信,说说家长里短和别人的八卦,有时也送点吃食或小玩意儿。总而言之,三房与大房之间的关系是渐渐好起来了,不但两位奶奶常有书信来往,连大爷晋保,有时也会与三弟通个信。
四月的时候,府衙里就有人传言,府尹大人近期就要高升了!玉恒出外见人时,脸上也常带着笑,属下众官员就纷纷议论,说只怕传言是真的,顿时人人心绪不稳。上司高升,意味着两种情况,一是有得力属下也会跟着升上去,二是会有新任上司来到。无论是哪种情况,他们都得关心关心。
不久,张保收到长兄从京城来的信,得到最新的消息,玉恒即将升任户部侍郎,兼任顺天府尹,听上面的风声,似乎他还能从奉天属官提拔一个人上去继续辅佐他,只是这个消息还未最后确定,说不准。
这一消息很快就在奉天府内传开来,更有人打听到现今顺天府里还有一个同知的空缺,这样一来,周府丞的机会就大大减少了,而秦同知的机会就增加了。秦夫人在外人面前得意洋洋,甚至已经在打算进京要带什么家俱,哪些东西可以丢掉了,连两个女儿以后在京里跟什么人家结亲的事都跟人说起,只差没在脑门上写明“我们要高升”这几个字了。府衙里几位通判、经历之类的小官都在窃笑,暗地里钻营不断,连跟在府尹玉恒身边的几个师爷也蠢蠢欲动,衙门里气氛怪异。
张保其实也是一个热门人选,只是同知这个位置未必能吸引到他,他一直都认为在治任上期满以后,有机会凭着好评语升上四品的,同知仅是持平而已。但是能回京的诱惑又使他舍不下这个机会,因此一直在患得患失。
佟氏跟他商量过,能回京固然是好,但顺天府是清水衙门,又容易惹事上身,更要紧的是,在伯爵府眼皮子底下做官,只怕要搬回去住了,两口子已经习惯了当家作主,又不想受约束。正因为夫妻俩对这个事都不是太热络,因此在别人眼,就觉得他们居然不为回京享福的机会心动,实在高深莫测。
玉恒很快就正式接到了圣旨,但来颁旨的钦差却对属官的升迁一事不置一词,玉恒也没有明说到底要带哪个人走。底下人议论纷纷,说这回秦同知怕是好事落空了。秦夫人心急如焚,带了一车绫罗绸缎和金银财宝,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往玉府闯,结果没说两句话就被人扔出来,玉夫人还一脸正气地到大门口喊道:“我们家老爷清正廉洁,绝不会收受他人贿赂,秦夫人还是请吧!”哼哼两声,甩手进门里去了。留下秦夫人一个在街上,没发觉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只是嚷嚷着:“清高什么,哪个做官的不收钱?你骗谁呀?”
这个笑话很快又风靡全城,家家都在嘲笑秦同知摊上这么一位活宝夫人,秦同知又告病了,不敢出来见人,只是他们家府里常常传出河东狮吼,路过的行人都会心而笑。
玉恒是急急上任的,他走后,政事暂由周府丞替管,等候新任府尹的来临。不过十来日,就来了一位伊桑阿大人。不过这人对于前任留下的功绩不太看得上眼,训话时也是冷嘲热讽。众官员有人打听到这位大人是索相一派的,与前任府尹玉恒向来不是一路,都在担心以后的日子难过了。
第一个倒霉的就是秦同知。他夫人当日在玉府门前说的“哪个做官的不收钱”一句话,被伊桑阿拿住把柄,指责秦同知收受贿赂,又意图行贿上官,常常告病,其实并无疾患,这就是欺骗上官、疏于职守。这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但新府尹要立威,他只好自认倒霉,又因为他的夫人不会做人,使得其他同僚都与他疏远,危急之时,连个替他说情的人都没有,无奈花了一笔银子,才算脱了罪,官职是不保了。他被撤职那天,写了一封休书扔到他夫人身上,不顾她在那里大吵大闹,连女儿也不管了,带着随身行李去找那个下堂妾,带着妾和儿子,匆匆离开了奉天。
后来只听说那秦夫人在他家大门口哭骂了一天,人人都争相回避,以往跟她常来往的那些人也避之唯恐不及。她在家嚷嚷着病了,过了两天衙门里官差来赶人,说她们住的房子原是分配给属官住的,不是私产,她无奈之下,只能哭着闹着,带着两个女儿和几个下人回乡去了。
虽然秦同知不得人心,但落到这样的下场,也令其他人感到心寒,做事小心了许多,害怕被上司抓住把柄。城里的官员,唯有带兵的肃春阿佐领不卖新府尹的账,他新近升了参领,与府尹同阶,女儿也不日嫁给当权的宗室,别说伊桑阿一个小小的奉天府尹,连城里的各大王府,也很给他面子。
淑宁在肃大小姐出嫁前,去探望了她一次,送上几副绣品当作贺礼。回程时她与周茵兰同行,见周茵兰眉目间有些忧郁,便问是怎么了。周茵兰苦笑道:“好妹妹,如今云珠姐姐是要出嫁了,只怕我们不日也要分别呢。”淑宁忙问是怎么回事,她答道:“我父亲任期将满,马上就要回京述职,只是不知这一走,以后还能不能再跟妹妹见面了。”
淑宁也感到几分难过,但此时只能安慰她道:“姐姐不必担心,以后一定能再见面的,我们也可以通信呀,再说了,时间不还没到么?”周茵兰勉强笑笑,低头不语。
淑宁回到家,连大衣裳也不及换,就冲到上房跟母亲说起这事。佟氏叹息一声,说:“这事额娘早已知道了,周夫人也跟我提过。你阿玛也很不舍呢。”然后就不再说话。
淑宁自回房去郁闷,却不知佟氏私下跟张保说起这件事的始末。
佟氏问道:“妾身见周家夫人眉目间有几许忧虑,难不成这也是那位伊桑阿大人在对付玉恒大人留下的属官吗?”
张保摇摇头道:“谁知道呢?周兄任满是事实,听说今年我们的评语都不会好呢,等他回了京,又怕索相一党的人会在暗地里做手脚,他没法获得好缺呢。”
佟氏吃了一惊:“周大人又不是什么要紧官职,索相一党的人何至于此?夫君明年也要任满了,到时我们怎么办?”
张保无奈:“只好见步行步了,我们家到底不是一般人家,想来他们不致于嚣张至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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