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纾看了眼笙歌,后者意会,挽住黎之语的手臂,“语儿,我有点累,你陪我到那边坐会吧。”
黎之语目光在她和黎臻身上停留了一会,最后看向大腹便便的笙歌,咬唇点了点头撄。
阿纾望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淡淡道:“看来小歌还不知道你的身份,祁先生。”
黎臻又或者可以说是祁皓凡亦是望着笙歌的背影,眼底有怅然的情绪一闪而过,“让她知道并没有多少益处。”
阿纾深知,在容瑾病情未卜的情况下,顾如归的事情对笙歌而言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所以纵使她有再多的苦楚,也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出一点异常偿。
祁皓凡收回目光,看向她,“沈小姐,能否借一步说话?”
阿纾颔首,放下杯子带着他走向自己的休息室。
宴会厅吵杂被隔绝,她终于放下自己的所有伪装,咬了咬唇,看向祁皓凡,“他……怎么样了?”
“老样子,没有什么起色。”
阿纾闻言,顿时安下了心,没什么起色意味着也没有恶化,这对她而言无疑是个好消息。
祁皓凡若有深意地睇了她一眼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她,“沈纾,这是如归托我给你的新婚贺礼。”
阿纾顿了顿,垂眸看向他手心里巴掌大的首饰盒。
盒子做工精致考究,彰显着里面的东西或许价值不菲。
顾如归给的新婚贺礼……
阿纾的指甲陷入掌心,许是休息室的灯光太耀眼的缘故,刺得她眼睛发疼,她强迫自己别开了眼睛,“麻烦你告诉他,他的心意我收到了。”
祁皓凡闻言,只是把盒子轻轻搁在一旁的梳妆台上,“如归让我告诉你,十二年前你说幸福总和你插肩而过,今天他希望你已经找到了幸福。”
她浑身一颤,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涩,“祁先生,请告诉他,我一定会幸福的。”
“好。”
祁皓凡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休息室。
看着休息室的门缓缓合上,阿纾的视线落到了桌子上的那个首饰盒上,顿了顿后,葱白的手指朝它移过去。
她打开盒子才发现,盒子里躺着的并不是什么价值不菲的首饰,甚至里面的东西远远不值这个外盒的价值。
因为盒子里躺得是一只模样罕见的海星标本。海星浑身通紫,还有淡淡的咸腥味。
阿纾手指颤颤地抚上海星的轮廓,瞬间泪流满面。
书上说,海星象征爱情和幸福。
十二年前,在江城的海岸,她错过了梦寐以求的海星,顾如归还以她一枚海螺,告诉她:这世上属于每个人的幸运都不一样,有时候你看起来失去了某样东西,但其实上天已经安排好另外的来弥补。
十二年后,他托人把海星交给她,说希望她已经得到了幸福。
而他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当年她渴望捡到海星,不过是渴望能和他一起收获幸福。
这么多年来,残酷的现实早已与愿望背向而驰。
她的爱情已然被他否决得彻底,又何来的幸福可言?
思绪至此,指尖的海星像是活了一般,嘲讽着她的异想天开。
掌下蓦地烧起了一团火,灼得阿纾手心发疼。
她阖了阖眸,抬指抹干眼角的泪痕,把盒子合上扔进一堆杂物内,起身离开了休息室。
顾如归,我不需要你的祝福,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
酒宴上,黎煜得知新娘提前离席的时候,阿纾正站在酒店的顶楼吹风。
青城高楼耸立,霓虹灯璀璨,夜色靡靡。
可惜的是,灰白的天空上没有一颗星。
阿纾思绪漂浮,以至于黎煜出现在她身后的时候她并没有发现,直到一股刺鼻的酒精味钻入鼻孔,她这才注意到已经站到她身边的他。
阿纾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偏头问他:“酒宴结束了?”
“没有。”
“那你怎么上来了?”
黎煜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心底不舒服,出来透透气。”
“酒席未完,新娘新郎一起搞失踪可不见得是件好事情。”她难得好心情地打趣了一句。
黎煜扯了扯领带,“有谁在乎呢?”
他的嗓音显得有些冷,似乎还带着莫名的负气。
阿纾垂眸思忖了半晌,“你在等雅恩?”
黎煜眉心蹙了蹙,声色顿时沉了几分,“没有。”
这句“没有”说得难免有些违心,她也没有戳穿,只是问出了她这几日来的疑惑,“黎煜,既然你一直知道他在哪里,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
黎煜闻言沉默了半晌,才回答:“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阿纾微诧,那日半夜她梦中惊醒,他坐上自己床头的时候分明告知他一直知晓雅恩在哪里,怎么又突然不知道了?
不过黎煜并没有允许她继续追问下去,转身往回走,“回去吧。”
阿纾收回目光,“我想再待会,你先回去吧。”
他闻言,脚步顿了顿,“我说的是回家。”
这一场盛大的婚礼最终以新郎新娘提前离场而草草收席。
不明所以的宾客口言相传,传到阿纾耳中的时候已经完全变了味。
大抵就是黎家人拒不出面让黎煜倍感受挫,她在黎家的地位有名无实之类。
一时之间,阿纾成为青城人茶余饭后的话题人物,而关于她“劣迹斑斑”的事迹已经传得人尽皆知。
阿纾充耳不闻,她难过的是,因为她的缘故,让双亲备受牵连,她多次出门都让特地王实绕道丽园小区,在车里看着面容削瘦的父母,心底的难受只增不减。
只是后来,不知道是不是沈教授有所察觉,阿纾已经鲜能见到他们了。
起初,她还抱有侥幸,直到后来注意到,父母保持了几十年晚饭后散步的习惯也放弃了的时候,终于意识到他们的决绝。
于是王实想要再次绕路的时候,她止住了他。
而此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四个月,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足足七月了。
阿纾这几月过得浑浑噩噩,黎煜的病发作了好几次,但是都被她很好地掩饰了过去,除了一次,她在喂黎煜吃药的时候被恰好来送东西的黎之语无意撞上,幸得阿纾留了个心眼,把黎煜的药瓶子换成了感冒药的药瓶子,才险险把她唬了过去。
只不过由此一来,黎之语对她的成见不免又更深了一些。
阿纾从来没想过讨好这个小姑子,所以也没太放在心上。
这四个月来,唯一让她觉得安慰的就是,顾如归的身体状态很稳定。
冯重说,新的药物疗法起了很有效的作用,他的病情已经有了转好的趋势,或许并不需要她腹中的孩子也不一定。
不知为何,自昨日从冯重口中得到消息开始,她的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
初夏午后闷热,阿纾曲膝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凝着顾如归送给她的那枚海星。
婚礼那天,从酒店回家的时候,她并没有把那个首饰盒带出来,还是次日黎煜把东西交给她的时候,才陡然想起它的存在。
这四个月来,它一直安安静静地躺在阿纾的床头柜中,刚才她竟鬼使神差地把它拿了出来。
阿纾把玩着手里的海星,不可否认,主人处理标本的时候很细致,边边角角都没有忽略。
她扯了扯唇角,把它翻了个面,却顿时讶异地瞪大了眼睛。
因为这只海星并不是通体紫色的,而是一面是紫色的,另一面是深红色的,红的那一面红得过分妖冶……
阿纾蹙了蹙眉,手指在其上摩挲着,将那枚海星反反复复地看了许久后,蓦地视线一顿,然后只听见“啪嗒”一声脆响在夏日宁静的午后响起。
而正在一楼清扫屋子的刘嫂只瞥见自己怀孕七月有余的女主人像疯了一样朝门口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