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笙歌醒来看时间,发现手机里有十几条来自阿纾的未读消息。
她懒得看,便直接回了个电话过去,沈纾语不着调地说了一堆后,笙歌总算抓住了重点。
“你是说,向警官跟你明说了?这不是挺好的……”
笙歌还没说完,就遭到一阵狂轰滥炸,“好个屁!之前他都没有再表示过,我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早上突然再来这么一出,你知道他当时表情有多认真吗?我一个没留神,吓得高跟鞋都踩断了!”
笙歌本还有些睡意朦胧,这下算是完全清醒了,她无奈地按了按额头:“沈大律师,矜持!撄”
阿纾长嚎一声,“小歌,怎么办啊?”
她思忖良久,给了一个看起来颇算中肯的建议:“要不翻硬币吧?偿”
电话那端呆滞了片刻,最后爆发出一个单音:“滚!”
笙歌把电话拿开耳边稍许,等她情绪平复过后才继续开口道:“阿纾,你心底应该明白,哥哥早已不是当年的哥哥,你也不是当年的阿纾,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执着的到底是当初的顾如归还是如今面目全非的黎臻?”
她顿了顿,“我相信如果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是向启而是换做其他任何一个男人的话,你会好做决定的多,毕竟在你眼里,向警官同样优秀也是生命里一个不可或缺的人,虽说感情这种事情不能勉强,但是你对他就当真没有一丝好感?”
“你心里早就有答案了,只是你不确定,所以你想从我这里得一个肯定。阿纾,我不偏帮谁,无论你最后怎么决定,我只要你是幸福的就好。”
沈纾沉默片刻,才开口:“小歌,向启挺好的。”
笙歌勾了勾唇角,轻轻“嗯”了声。
二人不再纠结这个话题,随意聊了几句,沈纾就以向启找她吃晚饭的理由挂断了电话。
巴尔的摩的华灯初上,青城正是朝阳初升时,她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刚好七点整。
起身洗漱换衣服,下楼的时候,李妈已经送秦燃出门上学了。
容瑾坐在桌旁看报纸,听见动静的时候抬了抬眸,语气凉凉的:“睡得可好?”
“嗯,床很大,一个人睡得很舒服。”笙歌喝了口牛奶,随口应了句。
话落,就见他几不可见的拧起眉心。她咳了咳,主动找了个话题:“刚才阿纾给我打电话,提起了向警官的事情,你怎么看?”
“各人自扫门前雪。”容瑾卷起报纸放在一旁,表示了他的态度。
笙歌讶异:“向警官不是你最好的朋友?”
“黎臻不是你唯一的哥哥?”他凝着她反问。
笙歌哑然,心知这个问题白问了,何况,某人现在正因为昨夜分房而睡的事情一脸郁卒。
于是,她识趣地闭上了嘴巴,默默吃早餐。
静谧了几分钟后,容瑾放下勺子,看向她缓缓开口:“医院来电说爷爷醒了,我待会要去医院一趟,你跟我一起去。”
笙歌搅着碗里的粥,想也没想就拒绝:“不去。”
对于容老爷子,她本没有多大的感情,再加上最近的一些事情,她有些反感。
“医生说,爷爷之所以会在发布会晕倒,是因为脑袋里长了个肿瘤。”
笙歌喝粥的动作顿了顿:“良性还是恶性?”
“还不确认,要过去才知道。”容瑾脸上有些沉重。
“你知道我如今的状态,无论结果如何,我也帮不上忙。”她收起空碗朝厨房里走去,不给他继续开口的机会。
容瑾看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眸,没有多说什么。
他迅速用完餐后,穿上了外套,看着笙歌开口:“我晚上早点回来陪你们吃饭。”
“嗯。”她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
容瑾换鞋离开。
他走后,笙歌打开水龙头,怔怔地看着水流滑过自己的手背。
一池水满她才惊觉,手忙脚乱地去关水龙头,最终还是溢了一地。
“这双手如今连个水龙头都关不好吗?”她苦嘲着,语气有几份凄凉。
***
病床上,季婉君睡得正沉。
容皓心疼地抚摸着她削瘦的脸庞,懊悔地喃喃自责:“妈,都是我不好,如果我能早点发现异常,你是不是就不会受这么多苦?”
医生检查发现,季婉君的身上有很多密密麻麻的针孔,而她的体内,亦是有被注入过毒品的痕迹。
这针孔是怎么来的,他想自己的梦中早已有了暗示,只是他选择了忽略。
他至今不知道那个给她发神秘简讯的人是谁,但是按照季婉君的说法是精神病院打算转移她的时候,被人拦了下来,他们把她带到了发布会现场,这才有了后面的那一幕。
若不是自己的母亲亲身遭遇,容皓怎么都不会想到那家精神病院是暗藏的毒窝,而那天接待他的医生也是里面的要员之一。
精神病院在发布会的第二天就被警察端掉,他的父亲似乎跟此有所关联,已经被警局传话好几次,虽说最后都有惊无险,但是四周议论声云起。
这些容皓都听得见,甚至心底早就隐隐有些察觉,可是他不敢往深处想。
他知道季婉君的消息大部分都是通过容世杰,这几天容世杰仅仅来过一次,而这唯一的一次,就把季婉君吓得几乎躲到床底下去,他妈那么强势的一个女人,如今见到容世杰就像猫见到老鼠一般慌张,这意味着什么?
季婉君闭口不言,他无从得知真相,但是从她下意识的反应上来看,他就可以大致猜测到发生什么事,想至此,容皓心底唯有苦笑。
只怕季婉君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与他的父亲容世杰脱不了干系,只是为什么?
他不明白,就算二人貌合神离,但是几十年的夫妻情分犹在,是什么原因能让他的父亲下如此狠手?
发布会上的事情涌进脑中,容皓只觉得脑袋哐哐地疼。
妈说,维维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爸的?而他爸也承认了……
容皓喉间涌过一阵咸腥,一个是曾经爱过的女人,一个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再加上面前形容枯槁的母亲,他只觉得这世界突然变得好笑起来。
他不想回容氏,也不想回容家,因为对于他来讲,有家和没家已经没有区别了。
床上的季婉君扭着身子呜咽了一声。
容皓连忙收回思绪看向她,轻声询问着:“妈,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季婉君眼睫毛颤了颤,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容皓见状一喜:“妈,你醒了?”
季婉君看到他,愣了一会,眼珠子转向窗外看了眼天色,视线才重新回到他身上。
抬手摸着他眼底的青色眼袋,她心疼得开口:“傻孩子,你是不是又守了妈妈一夜,等下要怎么上班?”
容皓抓住季婉君的手贴在脸颊上,“妈,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陪你好不好?”
“你不去上班的话,你爸不知道又会怎么说你……”她边说边咳了起来。
容皓急忙扶着她坐起来,拍着她的背:“妈,你哪里不舒服?”
季婉君咳了好一阵子才停下来,她摆了摆手:“妈没事,别担心。”
容皓眼底晦涩:“妈,你老实告诉我,你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二一零号病房的季婉君就是你对不对,这是不是爸爸做的?”
他提到容世杰的时候,季婉君的身子不经意地一震,她紧紧按住他的手:“阿皓,别问了,答应妈,好好去公司上班好不好?”
“不好!妈,我跟爸不一样,我根本就在乎公司,容氏的职位对我来说有没有都一样,妈,求你跟我说实话好不好,如果这一切真的是爸做的,那我……”
季婉君凄然一笑:“那你怎么样?难道要亲手把他送进监狱吗?阿皓,妈还不了解你?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你做不得,也做不来,就算容世杰受到了惩罚又怎么样?你这辈子也会于心不安,况且你根本就动不了他,听妈一句劝好不好?去公司好好上班,那本就是属于你的一切……”
“妈,我要说多少遍你才明白,容氏是大哥的,不是我的,我根本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随时都有人可以顶替我!”容皓打断她的话,他现在已经陷入了死胡同里。
季婉君闻言阖了阖眸:“阿皓,都怨妈,都是妈太自私了。”
“您又在胡说八道了,妈,答应我,好好养病,等你好后,我带你离开青城,我们去国外好不好?”容皓祈求着看向她。
季婉君眼底滑过一丝不忍,终是点了点头:“好。”
言罢,她闭上眼睛不再开口,容皓以为她累了,正欲扶着她再次躺平的时候,季婉君却倏地推开他朝外跑去。
容皓愣了半秒,急忙上前一步抱住他,一边朝外喊着:“医生,我妈毒瘾又发作了……”
“阿皓,你放开我,妈好难受……”季婉君哀嚎着,见容皓没有反应,狠狠地咬在他的手臂上。
容皓痛得浑身一僵,却是轻轻顺着她的脊背:“妈,一会就好了,医生很快就来了,你忍着点,我不想让他们用镣铐铐住你……”
医生很快就赶来,季婉君被带入戒毒室,容皓透着玻璃看着戒毒室里她痛苦的神情,指甲陷入掌心,终是不忍地别开了眼睛,也就是在这时,他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助理刘菲。
他走过去,神色有几分不悦:“你怎么来了?”
刘菲怔了几秒,把一叠文件推到他面前:“经理,这些都需要您签字。”
容皓手一挥,文件尽数委落在地:“都给我拿走!”
刘菲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什么都没说,她沉默地把地上的文件捡起:“我知道了经理,那我先回去了,您注意休息。”
说完,她转身打算离去。
容皓盯着她的背影缓缓开口:“刘助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可怜?”
刘菲脚步顿了顿,扭头看向他:“如果我告诉经理,我是被现在的父亲领养的,连亲生父母都不知道是谁,您会不会也觉得我可怜?”
容皓愣住了。
她见状不以为然一笑:“可怜不可怜都只是别人的看法,我只知道现在的生活让我很满足。”
容皓唇角扯出一丝艰难的笑意:“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经理,我才羡慕你呢,含着金钥匙出生,生下来就衣食无忧,不像我,连上大学都要四处兼职赚生活费……”刘菲话语戛然而止,她拢了拢头发,眼里有些局促:“我跟您说这些做什么,合着您也不懂,就好像我不懂您的生活一样。”
容皓冷嗤一声:“有时候我倒是宁愿我不姓容,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刘菲抱着文件的手紧了紧,转身离开。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口袋里手机震动起来,容世杰的来电。
容皓犹豫了很久才接起,那端声音很冷漠:“过来医院,你爷爷醒了,情况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