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嘻嘻哈哈聊着天，打着扑克，甚至有人直接拿起笔和画板，写起生来。
整个三清观看似热闹，却又安宁。
原本带着腿伤，有些急切的外卖小哥，也突然安静下来。
忐忑的心情得到缓解。
喝完水，嗓子也舒服了许多。
这才认真看向言説，“大师，我只是想问，人真的有来生吗？”
他这问题一出来，言説就知道他不是来算命的。
他是来解惑的。
言説微笑，“有的。”
他突然笑起来，“那就好，那就好。”
“我这辈子没做过坏事，希望下辈子的时候，能够变成飞鸟，或者游鱼，再不济也是山中松鼠吧。”
“总之，我不想要再当人了。”
“当人太累了。”
说话的时候，他满脸的认真，显然是真的这样想的。
他不愿意来生再当人。
言説也明白他的累和辛酸，却还是直言道：“你不是飞鸟和游鱼，你怎么就知道他们不累呢？”
男人嘴动了两下，最后沉默下来。
是啊。
他又不是飞鸟和游鱼，怎么就知道它们过的比自己好呢？
言説再次道：“来生是有的，但来生的那个人，已经不是你了。”
“他没有你的记忆，没有你的经历，没有你的一切，他是全新的他，生长环境，性格塑造，都会不一样。”
“而人之所以累，是因为有羁绊。”
“你是为了谁而累？”
如果只是自己的话，得过且过，也并不一定会有多累。
顶多就是过的好一些，过的差一些。
男人点头，“为了家人。”
说这话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队伍中的人，之前那个说有家庭要上班的那位老哥。
“我有父母，有妻子，有孩子要养。”
他不是一个人，所以他没有办法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做一个甩手掌柜。
“可我还是觉得累。”
他知道他做这些都是为了家人，可他就是觉得累。
觉得这样的生活没有盼头。
不想要再这样过下去。
如果知道有下辈子，那也许他能有一些新的盼头了呢？
言説虽然像是过的一帆风顺，但其实，她可太懂这人的想法了。
和她当初一模一样。
当初在师门的时候，因为要偷师父的碗去乞讨，她还和师姐说过，如果自己是没有灵智的石头，定然能够活得久，还不需要吃东西。
往那里一趟，就是一辈子。
此生绵长，不会有任何意外。
师姐笑着说：“那你会很孤独，看风是风，看雨是雨，长眠于此，不会再有改变。”
“人生虽然短暂，却如昙花，灿烂耀眼。”
“他们看风是喜，看雨也是喜，人生千奇百怪，总有新的路要走。”
现在，言説把这话告诉了面前的男人。
在说完之后，她又笑道：“你其实不只是累，你还有幸福。”
“只是你的累，让你忽略了幸福。”
“你仔细想想，你是不是快乐的时候更多？”
男人想要反驳。
手却摸到了裤兜里面的苹果，还有药膏。
这是他刚才送外卖的那一家客人，见他摔伤了，外卖盒子打烂对方也没说什么，见他受伤，嗓子也不好，还给了他苹果和药膏。
手机也跟着响起来，是妻子发来的短信。
说儿子又考了双一百，母亲买了些菜，做了他喜欢吃的，让他今天早点回去。
男人突然就红了眼眶。
“我……你说的对，我很幸福。”
他是累的，是疲惫的。
可生活不就是这样的吗？
在苦里面，才能看见让人温馨的甜。
天热的时候，下了一场雨，你才能感受到凉爽。
而凉爽的时候下雨，你会觉得冷。
他四肢健全，身体健康，父母健在，有妻有子。
他没有什么不满的，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他。
很幸福。
酸甜苦辣咸，人生百态，全部拥有，才算圆满。
一帆风顺的人生，多是虚妄。
外卖小哥朝着言説用力一弯腰，拿出手机准备给钱，被言説阻止了，“那个苹果给我就好，我没给你算，不需要钱。”
言説确实没给他算。
只是为他解惑。
外卖小哥把苹果递给言説，随后笑着离开，脸上带着满足。
以后他可能还会迷茫，但他一定会记得今天。
也永远记得，自己的背后还有家可以依靠。
也没什么大不了，有山就翻，有河就游，总能到尽头。
姜之垚不明白，“你要这苹果做什么？”
言説轻笑，“就当是，也缅怀一下，我那过去曾有无限想象的孩童时期？”
年幼的时候，她经常幻想。
什么动物都当过，就是不当人。
甚至山里的野猪，她也幻想过。
被师门众人，好生嘲笑了一番。
姜之垚冷哼。
下面一个，和前两个都不一样。
既不是老幼，也不是‘身残志坚’，他很健康。
他站在那里的时候，西装革履，气质挺拔。
轮到他的时候，他还先朝言説笑了一下，温和的仿佛是在看什么晚辈。
没有任何急切的情绪在。
但当他开口说了来找言説的原因之后，周围人都安静了下来。
“我杀人了，尸体就藏在我家冰箱里面，被剁碎，用保险膜包裹着。”
“大师，麻烦你报警了，我没有勇气去自首。”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笑了一下。
和他第一次给言説的感觉一样。
温和。
那种融进骨子里面的温和。
察觉到言説的目光，他笑起来，“怎么了吗？”
言説摇头，“我不会无视罪犯，也不会抓无辜的人。”
男人再次笑起来，这一次他的笑容却没有达眼底，和前面两次温和的表面，大相径庭，“是吗？”
“那可能是你误会了呢，有些时候，看见的，不一定就是真的。”
言説轻轻‘嗯’了一声，“你说的对，眼见不一定为真。”
“但空口无凭为假的概率，比眼见的要多。”
男人没说话，从衣服兜里，掏出一把带血的匕首，放在了言説的面前。
似乎是在告诉言説，这是他行凶的工具。
言説将匕首拿起来。
匕首很轻，杀人的话，除非插进心脏或者喉咙和大动脉，否则不能一击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