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郑昊宇回到位苏市西面的郑家老宅时,天几乎已经暗了。
位于丘陵山地的老宅,在这样一个喜庆团圆的节日里,整个宅子和林园都笼罩在一片阴森恐怖的气氛中。
黑色,阴沉的黑色,没有星星,暗淡的灯光和地灯,神秘而又窒息。
车子停在大门口,没过一会儿,大门自动打开了。
郑昊宇心情很压抑,车子驶入车库,柳管家马上在屋外迎候了。
他看到郑昊宇后,一脸的不安,“孙少爷,你回来啦!”
脸上的不自然当然瞒不住郑昊宇,他眉头紧皱,阴郁的眼神洞穿心灵。
“家里出事了?是么?”他前些日子就从奶奶宋惠萍的电话中听出了端倪,只是也不想面对而已。
如今,既然已经回来了,那他还有什么可以逃避的呢?刘柳还在等着他,他只有把这件事情解决了。
“孙少爷,你,你别生气,到时候,千万不要动怒啊!”柳管家拉着他,和郑昊宇一起跨进了客厅。
原本宽敞明亮的客厅,此刻灯光灰暗,“怎么不开大灯?”他疑惑地问,随手按下了开关。
“咣!”一下子,所有的大吊灯一下子亮了。郑昊宇抬头,突然震惊了!
“孙,孙少爷!”柳管家看到郑昊宇惊变的脸色后,一向沉着冷静的他也开始慌神了。
郑昊宇的眼睛发直,他推开紧紧拉住手臂的柳管家,快步走到客厅的主壁前,大吼一声:“这是谁干的?”
柳管家不敢说话,低着头,神色痛苦,“孙少爷,别,别动怒了!老太太已经躺在床上好几天了,你先去看看吧!”
“是不是她?”郑昊宇瞪着眼睛质问道。
柳管家沉默,“很久了,是么?”怒火一窜而起。
“别问了,就是我!”一句响亮的女声从二楼传出,郑昊宇眼睛通红,望着从楼梯上徐徐走下的女人。
“婉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在这大过年的时候?你把昊南的遗像挂在客厅,是不是太过分了?”
郑昊南的大幅遗像挂在正中的主壁上,四周是黑色的布条,下方的桌子上摆放着香烛祭品。在这喜庆祥和的节日里,冷清的郑家老宅里,阴风阵阵,煞是恐怖阴森。
“哼!”谢婉莹冷笑一声,她的脸色很苍白,细长的脖颈上,一张绝尘清丽的脸,空洞的大眼睛,像猎鹰一样死死勾住郑昊宇,狠辣的眼神让人后脊背发冷。
“难道你不知道原因么?我把昊南挂在家里,就是要让你记住你自己说的话!不要妄想!”她咬牙切齿地说道,语气阴冷,表情就像古墓中爬出的女鬼,狰狞、血腥,郑昊宇的头皮一阵发麻。
郑昊宇此刻也被激怒了,他走到谢婉莹面前,望着她的眼睛说道:“婉莹姐!我还是尊称你一声姐!请你不要再这么折磨我了?理智一些,宽容一些,好么?”
“哈哈哈!宽容?谁对谁宽容?我对你还不够宽容么?是你自己出尔反尔,不想让我对你宽容!”谢婉莹狂笑一声,“你敢说你今天不是来摊牌的?你敢么?”
“我?”郑昊宇竟然无语。
她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围着郑昊宇转了又转,“哈哈,哈哈,好一个伪君子!好一个出尔反尔的小人?”
郑昊宇站在那,任凭她耻笑侮辱,居然没有了声响。
谢婉莹尽情地讥笑他,扭曲的脸庞时时发出尖锐的笑声。
如此美丽纤细的一个女人,此刻已经没有了一丝美感,她像一个干瘪的幽灵,在这偌大的客厅里,肆意游荡着,阴森凄凉的笑声,让这个除夕之夜倍感恐怖幽冷。
她走到郑昊南的遗像前,用她那只细长骨感的手臂抚摸着镜框,“昊南,你在九泉之下是不会瞑目的!我和你阴阳两隔,可他却在享受着欢乐!”
郑昊宇听着她的控诉,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郑昊宇,我和你说!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是不会答应的!你妄想!你妄想!我和昊南得不到的幸福,你也休想得到!我也要让你尝尝,相爱不能相守是什么滋味!”
她发疯似的狂叫,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郑昊宇站在那,呆呆地望着她,眼神中全是阴霾,阴郁的黑色笼罩着他英俊的脸颊。
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只是这么看着她。
……
辱骂够了,讥讽够了,谢婉莹已是浑身无力。她拖着单薄的身躯,一步一步地跨上楼梯。
边走边回头,望着呆若木鸡的郑昊宇,颓废、无神、虚弱还有无助。
“郑昊宇,我告诉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她一步一步蹒跚地走上楼。
“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这是你的报应!这是你的报应!”
“你欠我和昊南的,我要你用一辈子的幸福来偿还!”
“哈哈……”诡异的笑声再起响起,郑昊宇的身上已经冰冷。
脚步声渐渐走远了,随后是一声沉重的关门声。郑昊宇知道,她已经回房去了。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郑昊宇,挫败无力,一改往日强势威严的气势,在一个苍白挣扎的女人面前,毫无回击之力。
“孙少爷,孙少爷!……”柳管家轻声呼唤他,“你还是去看看老太太吧,她前些日子就气倒了,叫来了医生,说是气郁肝结,是心病。”
家里的这片景象,真让人唏嘘不已。谁能想到富堪敌国的郑家,在这个喜庆祥和的日子里,连一般的百姓都不如。冷清的大宅毫无生机,大门外虽然用喜庆的灯笼点缀着,可依旧遮掩不了衰败冰冷的气氛。
富贵人家的无奈和悲哀,估计也不是寻常百姓能理解的吧!
别墅外暗夜完全笼罩了下来,虽然郑宅在郊外的偏僻处,但在这团圆时刻,屋外依旧可以听到零星的烟花爆竹声。
家家户户已经开始吃年夜饭了,辛苦劳作,在外奔波的人,今天都会和家人团聚。
可我的家人在哪呢?郑昊宇无奈地苦笑,人前何其风光的他,在这个一年的最后一天里,独自品尝着难以下咽的苦涩。
他抬头,哥哥郑昊南在照片中展露着温暖的笑容。在那一瞬,他彻底崩溃。
“哥……哥……”郑昊宇“蹭”地一下子就瘫软在地,他哭了,跪倒在哥哥的遗像前……
如此坚强的一个男人,在看到哥哥的照片时,熟悉的面容,往日的回忆,让他再次痛不欲生起来。
“哥,是我害了你……”悲恸的哭声,男人的眼泪。
映着客厅的灯光,低头被光线遮盖的脸,晦暗不明;毫无瑕疵的英俊脸庞,在此刻被分割成了明暗两面。
“我不配得到幸福,我不配……”他用手抽打着自己的脸颊,“我注定要永世驻留黑暗中。”
一旁的柳管家也忍不住哭泣,他想用力扶起无力的郑昊宇,可自责万分的他却全然不愿起身。
“孙少爷,孙少爷!你不要这样,还是去看看老太太吧!”
他眼神里全是受伤后的冷寂落寞,悲伤过后的如冰似霜。
“昊宇!你给我站起来!”老太太宋惠萍扶着门框,一声威严,掷地有声。
“昊宇!”老太太的声音洪亮,虽然气息尚有不稳,但郑昊宇知道她用尽了全力。
“奶奶!”他带着哭腔,怔怔地看着她,“奶奶,我……”
柳管家赶紧跑过去扶着虚弱的宋惠萍,慢慢地移步走到郑昊宇的面前。
“昊宇,你站起来!我们郑家的男人,从来没有被任何事情打倒过。眼泪是留给懦弱的胆小鬼的,你是个男人,腰杆给我挺直了!”
“我?”郑昊宇眼神迷离混沌。
“站起来!”老太太再次低吼了一声,眼神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郑昊宇望着她,摇晃着瘫软的身体,艰难地站了起来。虚弱和无力,也许已经快要将他击垮了。
“你看着我,看着我!”
“你是郑家唯一的男人了,公司家庭都需要你!一再被这件事缠磨,你就不能振作点么?”
老太太的头发已经全部苍白,气色虚弱但声如洪钟。她在用生命劝诫自己的孙子,向前看,不要让任何一件事打击你的意志。
“昊南的事情是意外,你已经为此沉迷低落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走了出来,难道还要再走进去么?”
“你是怎么和我说的?你想解决这件事!你想要正常的生活,现在你却被她的几句话,一张照片就压垮了。你还有什么用!”
郑昊宇低着头,以往的霸气荡然无存。被自己的奶奶训斥,也许才会让他清醒。
“昊宇,想想那个女孩,你不是想和她结婚么?”
“刘柳?”郑昊宇黯淡的眼神中突然有了光彩,“结婚?”
刘柳阳光美丽的容颜马上浮现在他的眼前。
她在疗养院门口的回眸一笑,她对郑昊宇的期盼目光,光影流离,似乎就像影院的宽幕电影,一一展现,如此清晰生动。
“对啊,还有刘柳,我心爱的刘柳!”他的嘴里低吟着,脸上的疏离淡漠转眼变成了似水柔情。
只有刘柳才是他此刻的动力。
宋惠萍拿起孙子的手掌,轻轻抚摸着,“昊宇,你要振作,要记住,你已经付出地够多了,婉莹的事情你一定能解决,而且必需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