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拉·马切尼急匆匆的穿过街道,他的脚下一溜小跑,怀里抱着的一沓乱七八糟的各种文件纸张被风吹的哗啦啦的乱响。
马切尼穿过人群,挤过几个摊贩,又从一座小木桥上跑过去。
然后在圣多尼小教堂后面一栋临街房子的门前停下来。
这是栋不大的2层小楼,和左右邻居相比,这栋房子看上去要小得多。
马切尼用力敲敲门,等房门刚一打开就急匆匆的挤了进去。
“我的制服呢,帽子,腰带,还有靴子,快点给我找出来。”
刚跑进屋里,马切尼就急匆匆吩咐着仆人,然后他又快步跑回自己的房间,把怀里那些东西放在桌上。
“发生了什么事尼古拉,”马切尼的母亲闻声从另一个房间里过来看着在屋子里一通乱翻,收拾东西的儿子“你这是要去哪儿,不是说好了今天晚上要和波罗兰蒂家的人一起吃晚饭吗,要知道你父亲已经决定和老波罗兰蒂一起宣布你和他女儿订婚的事了。”
“哦,那你们就宣布吧,”马切尼一边往包里塞着几件贴身衣服一边随口应着“反正对你们来说只要我和那个女人订婚就可以了,至于我自己在不在无所谓。”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老马切尼走过来不满的训斥着儿子:“你现在在女公爵那里有了份体面的差事,而且很快就要继承家业,可像我们这种人家如果没有门好亲事可是不够真正的体面,和波罗兰蒂家结亲可没给你丢人。”
“好吧,我承认和这一家人结亲让我很荣幸,不过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了,父亲请你告诉我老波罗兰蒂和他的闺女,如果他们不怕她可能会有个随时没命的未婚夫,我自己是不反对这亲事的。”
“什么,要打仗了?”
听到这里才发现儿子正在准备军装的好马切尼立刻有些慌了,他跑过去想要夺下儿子从墙上摘下的军刀,不过他还是慢了一步,看着已经开始登上靴子的儿子,老马切尼不停的抱怨着。
“公爵小姐,我是说卢克雷齐娅公爵夫人不是已经任命你一个文职了吗,还是在宫廷里当差,可怎么就突然又要去当兵了?”
“父亲,我一直是罗马涅-托斯卡纳公国比萨团的连队长,所以我现在得恢复现役,”马切尼说着用力把脚在地板上一跺,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然后又在靴子里扭了扭脚指头让自己舒服一点“如果你们没有别的事情,我我现在就得赶往军营,不过我房间里的东西不要乱动,特别是刚才拿回来的那些书稿可是很珍贵的。”
说完,不等父母再问些什么,马切尼的又急匆匆的跑出了家门。
1503年4月,就在伊比利亚半岛战云密布的时候,同样在意大利,硝烟的味道也已经越来越浓。
其实在3月份底的时候,随着奥地利军队越过米兰城向着帕尔马方向推进,战争的信号已经十分强烈。
3月31日,帕尔马公爵斯科普向罗马涅-托斯卡纳公国发出了求援。
4月5日,罗马涅-托斯卡纳公国摄政,公爵夫人巴伦娣·德拉·贡布雷给帝国皇帝马克西姆写了一封亲笔信。
在信中,巴伦娣毫不掩饰的声明罗马涅-托斯卡纳公国对帕尔马有着保护其独立和安全的义务,如果帝国军队执意威胁做为罗马忒西亚邦联一份子的帕尔马的安全,公国将不得不被迫履行自身对同盟的诺言。
这是罗马涅-托斯卡纳公国第一次以正式的公开方式宣布“罗马忒西亚邦联”这一名称。
这个造成的影响要比奥地利人对帕尔马的威胁更加强烈。
4月7日,即在亲笔信送出去两天之后,巴伦娣以摄政身份宣布罗马涅-托斯卡纳公国进入战争动员状态。
翌日,比萨的埃斯特莱丝女公爵宣布备战。
同一天,佛罗伦萨政府宣布派遣志愿兵加入比萨团。
也是同一天,自称米兰公爵的费拉拉公爵康斯坦丁宣布进入米兰地区的奥地利军队为入侵者。
4月10日,罗马涅都主教马希莫从驻跸地博洛尼亚出发,巡视大主教区,同时公开为所有罗马忒西亚军队举行祈福弥撒。
马切尼是在4月10日的下午带着他的连队赶到蒙蒂纳的。
他是比萨团第一个到达蒙蒂纳的部队,不过他的目的不是为了简单的与蒙蒂纳军队会合,而是为了“入列”。
在亚历山大的设想中,未来的帝国军队是灵活松散,却又有着统一指挥的一个联军。
在平时,各个公国和领地的军队会驻守和维持本国的安全,而在战时,这些军队则需要迅速形成一支统一指挥的联合大军。
这就需要这些军队在平时也相互之间能够经常切磋与参加共同的联合演习。
当战争来临的时候,至少每个国家要能够有一支部队与其他国家的部队一起行动,从而形成一个完整的邦联武装力量。
马切尼的连队就是比萨团中被直接调入这支邦联武装力量的部队,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都参加过布加勒斯特和第二次罗马涅战争。
所以当马切尼到来后,他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生疏与不适,而是整个连队都迅速的加入了罗马忒西亚军队的战斗序列。
在意大利,并没有人知道伊比利亚那边正在发生什么,信使要把消息传到还需要很久,或许那时候很多事情已经有了结果。
不过,不论是双方哪一边和远在另一个半岛的朋友提前沟通了消息,欧洲大陆的两个半岛几乎不约而同的在1503年的4月摆开了阵势。
4月12日,这原本是个很平常的日子,但是这一天却注定要记入意大利的历史。
中午的时候,在被奥地利人占领的皮亚琴察通往帕尔马的加尔班湖的沿岸大道上驶来了一辆马车。
车上坐着几名被头顶的太阳晒得头昏眼花的奥地利士兵。
当马车行驶到距加尔班湖的一个小河湾不远的地方时,他们被早就在这里设下卡子的帕尔马城防军挡了下来。
不知道是炎热的天气让人心浮气躁,还是原本迟早要发生,谁也记不清是哪一边首先动了手。
双方的士兵在河湾边展开了一场规模不大,却注定要发生巨大影响的流血冲突。
这场战斗从开始到帕尔马人落败时间很短,只是接下来发生的变化却是出人意料的。
就在奥地利人被砍翻了几个帕尔马城防军的欢呼还没停下来时,一队突然从帕尔马方向奔来的轻骑兵闯入了冲突的现场。
雪亮锋利的马刀几乎毫不犹豫的劈向了那几个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奥地利士兵,然后就在他们的尸体还没有倒下时,那些轻骑兵已经从他们身边掠过,向着他们身后几个正赶着跑过来帮忙的同伴冲了过去。
波西米亚轻骑兵的出现完全出乎这些奥地利人的意料,或者说,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战争就这么毫无征兆的降临了。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则完全出乎奥地利人的意料。
以帕尔马为中心,罗马忒西亚军队迅速出现在了那条已经很有名的“热那亚-帕尔马-波河”防线的两端。
以贡帕蒂为指挥的西部军团和以奥孚莱依为司令官的东部军团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出现在了防线的各个阵地上。
这让原本如同郊游般慢吞吞向前推进的奥地利人不禁大吃一惊,特别是走在整个部队最前面的格拉茨伯爵,完全被这突然出现的变化吓呆了。
格拉茨伯爵之所以会成为整个奥地利部队的前锋,不是因为他多么英勇善战,而是他的领地就在与意大利北部接壤的阿尔卑斯山北坡的山下。
翻过这座天然的边界山脉,格拉茨伯爵的部队就可以很顺利的进入北意大利。
正因为这样,在之前几次入侵意大利的战争中,马克西米安都让这位伯爵充当先锋,为自己打打前站。
而在格拉茨伯爵以往的经历里,战争总是慢吞吞的,双方哪怕是已经在战场上随时可能交火,可依旧有可能再扯皮上那么几天。
或者即便是已经到了无话可谈的地步,真正要打起来或许可能依旧要很长时间之后。
因为这需要建立营地,囤积物资,等待后续部队,如果是在冬季,可能干脆双方要先过冬之后再见真章。
以往的战争就是这样,拖拖拉拉也许需要几个月甚至几年,所以在奥地利人一边没有人认为会刚一宣战就可能要与敌人生死较量。
但是这一次他们显然是错了。
早在3月,当确定战争已经不可避免时,亚历山大在给巴伦娣的信中就明确的表示要发动一场“全新的真正战争”。
这将是一场用与以前截然不同的战略与战术实施的全新战争。
迅速,果断,一旦定下战略决心就坚定不移的予以实施的行动,在2月的时候,就已经随着贡帕蒂与奥孚莱依分别被任命为北部防线两个军团的司令官确定了下来。
这是一场可以说真正的蓄谋已久的战争,在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内,罗马涅-托斯卡纳公国以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速度与效率为战争做着一切准备。
当巴伦娣给马克西米安写信的时候,北部防线的东西两个军团已经进入距离防线只有几法里的前进阵地。
而这个时候奥地利人还正在米兰城中享受着意大利春天带给他们的温暖与惬意。
在这一切当中,有一个人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前任宫相科茨察赫在维也纳宫廷中布的真真假假的谣言成为了遮挡住奥地利人眼睛的战争迷雾。
在富各尔家不惜本钱洒出去的大把金币开路下,很多人相信科茨察赫说的“罗马忒西亚公爵虽然大胆,却并非是个疯子”的说法。
他们更愿意相信战争威胁只是那个暴发户公爵拙劣的外交手段,他只想保住他如今的地盘。
或许必要的时候会像被激怒了的猫似的,挥动几下锋利的爪子,但是面对皇帝,他最后还是会乖乖的把指甲收回去。
所以双方在边境上发生一些大大小小的摩擦是不可避免的,甚至也许还会发生一两场有些规模的战斗,但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战争是不会爆发的。
至少,那位罗马忒西亚公爵既没有主动挑起战争的勇气,更没有这个实力。
奥地利人相信这个说法的实在太多了。
这其中既包括那些宫廷里的贵族,也包括军队中的将领。
不过最重要的是,皇帝本人也相信这个说法。
马克西米安会相信亚历山大不敢发动战争的原因,是因为看到了他之前的老对手路易十二的待遇。
他认为亚历山大既然不敢真的去得罪法国国王,以至即便获胜之后,也还是客客气气的和法国人签署了协议,那么对作为皇帝的他也肯定同样是这样的态度。
而巴伦娣从接到斯科普的求援到做出反应居然用了将近一星期这件事,更是让占领了米兰的奥地利人相信罗马涅-托斯卡纳公国就是个装腔作势的稻草人公国。
甚至有人因此提议不如直接一路南下,入侵罗马涅,夺取蒙蒂纳。
所以当奥地利人听说与帕尔马城防军发生冲突的时候,作为前锋正驻扎在皮亚琴察城里的格拉茨伯爵的部队,立刻调动起来,向着帕尔马方向进逼。
不过格拉茨伯爵到底是个谨慎的人,他没有只派出一个连队去向帕尔马人报复,而是直接把自己的整个部队派上了战场。
他相信,只是这种规模的调动,已经足以能够下的帕尔马人做出应有的赔偿了。
做为奥地利驻北意大利部队的前锋,格拉茨伯爵部队,大约1100人。
然后他的这支部队,就一头撞在了恰好位于北部防线左翼的贡帕蒂军团的正面。
当看到远处的起伏的丘陵后面出现的波西米亚骑兵时,格拉茨伯爵开始只是觉得有些意外,不过他依旧没有意识到形势的变化。
他下令让部队停止前进排成整齐的矛阵,同时琢磨着是否应该等到敌人的骑兵逼近时,就命令部队中不多的火枪手射击把他们赶跑。
不过这样一来很可能会把后面的敌人吓跑,如果那样可能就失去惩罚帕尔马人的机会了。
所以伯爵考虑在和敌人短兵相接之后,再把那些讨厌的骑兵用弓箭和火枪驱逐出阵地,然后就对敌人的步兵展开一场屠杀。
“这应该足够让那些帕尔马人知道该怎么尊重别人了。”
伯爵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手下之后,得到的是一阵对他周密计划的恭维和讨好。
然后奥地利人就看到那些骑兵远远的向着自己阵地的侧翼冲去,这时候伯爵才隐约感觉到事态有些不对。
那些骑兵的目的看上去很明显,他们是打算要截断奥地利人的退路。
这让伯爵意识到除了这些骑兵之外,正面很可能还会有一只规模可能不逊于自己的敌军正在逼近。
伯爵立刻命令所有部队展开战斗队形,他需要首先布好阵势,同时占领有利地形。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真相。
他面对的并非是一只他想象中规模不小的敌人,而是整整一支敌人的大军。
以蒙蒂纳团为核心,与之前就已经被从比萨,佛罗伦萨抽调出的部队组建而成的北方防线西部军团的兵力,兵力4400人。
而在帕尔马以东至波河一线,则是奥孚莱依指挥的巴尔干人两个团为主力,同时加入了大半个博洛尼亚团的将近5300人的东部军团。
这样的安排是因为亚历山大对威尼斯人始终抱着很大的戒心,所以他把军团的主力放在了整个防线的右翼,在随时准备与奥地利人展开决战的同时,警惕的防备着威尼斯人的动向。
9700人,这几乎已经是亚历山大所能投入到北意大利的所有兵力,这其中果然有很多跟他一起连年征战的老兵,但其中更多的是刚刚征招入伍的新兵。
就如同当初的蒙蒂纳和那不勒斯军队一样,亚历山大需要用一场战争锤炼自己这支几乎是全新组建起来的军队。
“要么和罗马忒西亚公爵一起崛起,要么一起沉沦,我们没有退路了。”
当初送走亚历山大六世的时候诺梅洛对斯科普说过的这句话又一次出现,不过这次是斯科普写给诺梅洛的信中。
聪明的选择在亚历山大六世这条大船将沉之际选边跳帮的诺梅洛,如今是罗马城的护民官。
接到信的时候,诺梅洛几乎只稍微犹豫了一下就做出了决定。
他开始在罗马城里活动起来,凭借着多年的经营和如今与俨然是首席枢机主教的老罗维雷之间建立起来的密切关系,诺梅洛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筹集到了大批的物资。
然后这些物资被源源不断的通过贸易联盟在海陆各方的力量迅速运往北意大利。
“这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新式战争,一种前人从未采用过的方式,这场战争会改变以后战争的形式。不过首先要改变的,将是今后欧洲的格局。”
亚历山大在他写给妻子的信中如此描述。
而后,这封信就成为了罗马忒西亚邦联发动战争的未来指导。
4月12日,以在距帕尔马十四法里左右的加尔班湖畔,罗马忒西亚军队一举全歼由奥地利格拉茨伯爵指挥的部队为序幕,第三次意大利战争就此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