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洛林宫被占领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凯撒明显感到了意外,他先是错愕的看着向他报告的人,然后才转头望向身后的父亲。
只是这个消息似乎并没有让教皇感到太大的意外,至少从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直到送信的人离开,压抑着的凯撒才终于发出一声愤怒的叫喊,他先是大喊了一声一脚踹翻了一个大理石雕像,然后几步卖过雕像倒下之后断裂滚落的头颅,走到桌子前一把把桌上那些精美的饰物扫到地上摔得粉碎。
亚历山大六世一直默不作声的看着凯撒发泄,他好像对刚刚发生的事情无动于衷,看到凯撒终于慢慢冷静下来,教皇才走过去从后面伸手达在儿子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父亲这就是你反对我杀掉贡布雷的原因?”凯撒扭头看向教皇,他的神情充满了不敢和愤懑,可还是希望有个哪怕并不让他高兴的答案。
“你认为贡布雷为什么要突然来罗马?”亚历山大六世依旧耐心的看着儿子,似乎并不因为凯撒的鲁莽粗野显得不满“你觉得他是那种勇敢得近乎可以随便牺牲生命的人吗,或者你还不知道他之前做了什么,毕竟你这段时间一直在法国。”
“我知道他去了布加勒斯特,”凯撒闷闷的说,哪怕是在卢瓦尔的河谷城堡里,关于布加勒斯特的消息也已经听到了很多,这也是凯撒对亚历山大有着难以名状的嫉妒的原因,抵抗异教徒的英雄,布加勒斯特的保卫者,更是那位新的瓦拉几亚女大公的公开情人,这些都让凯撒嫉妒的快要发狂“可这些有什么用,难道他真的天真的以为因为抵抗过奥斯曼人就可以在罗马肆无忌惮了?”
“他当然不会那么天真,要知道从他与那个阿斯胡尔克的来往就可以知道这个人完全没有把对抗异教徒当成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教皇的耐心很好,或者说他认为这正是个好好教导儿子的好机会,凯撒一直以来太顺利了,多少已经让他养成了骄纵和不可一世的性格,这在亚历山大六世看来显然是不好的,亚历山大六世不会忘记当初为了成为教皇几乎让他破产的遭遇,这也就让他更加清醒的明白要想成功并非是那么简单的,而凯撒显然已经渐渐忘了这些,特别是这次法国之行因为得到了路易十二的赏识,这就让他更加的不可一世,而这时候吃点亏对他来说反而是好事。
“那么父亲您说的是什么?”凯撒这时候已经冷静下来,他坐下来抬头看着教皇,从他脸上可以看出他已经做好了经受继续打击的准备。
“罗马的交易所,”亚历山大六世缓缓的说“在之前我们对那个地方的确已经很重视了,可后来看我们重视的还不够,至少对于那个交易所我们把它看得太简单的,对我们来说那里只是贡布雷用来赚钱的地方,最多也就是他试图控制罗马的市场和货物价格的手段,可现在看来我们猜的还是不够多,那个交易所的作用远远比我们想的大得多,特别是最近关于铜价下跌,”亚历山大六世看着露出疑惑的凯撒摇了摇头,他知道凯撒的野心很大,只是与那个贡布雷相比,凯撒眼中能看到的东西的确太少了,或者说其实是很少有人能看对比那个人更多“知道吗,现在到处都在传说富各尔家因为铜价下跌遇到大麻烦了,也许这次他们就可能要遭遇灭顶之灾。”
凯撒不解的看着父亲,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说着贡布雷的时候又会突然提到富格尔家,不过他也知道那个家族的不同凡响,特别是关于他们与皇帝之前密切的关系,所以当听说富格尔家遇到麻烦时,他先是有些高兴可随即就忽然猜想到父亲对他说这个的原因:“难道这也和贡布雷有关?”
教皇没有回答凯撒的话,他略显苍老的脸上显出一丝疑惑:“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是加洛林宫呢?”
亚历山大六世的疑惑其实也是奥孚莱依的疑惑,做为蒙蒂纳军队不论是名义还是实际上都位居军内最重要的将领之一,奥孚莱依多少知道亚历山大似乎很重视这座当初他们初到罗马时曾经寄住过的地方,不过加洛林宫究竟有什么样的重要作用他并不是很清楚。
在奥孚莱依印象中,如果一旦出现意外,以他带领蒙蒂纳卫队的实力,最有利的行动应该是迅速占领梵蒂冈与罗马城之间的关键枢纽所在——圣天使堡。
这座位于台伯河西北岸的小堡垒不但是连接梵蒂冈与罗马城的门户,更是可以直接威慑教廷的重要阵地,虽然手里只有200人,可奥孚莱依完全有信心只要占领了圣天使堡,他们就等于是扼住了梵蒂冈的喉咙。
但是当那个冒充的信使带来假的命令,奥孚莱依确定伯爵的确已经出了事后,他却立刻下令让蒙蒂纳卫队迅速穿过小半个梵蒂冈,在很多人还没有没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快速占领了加洛林宫。
奥孚莱依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占领加洛林宫,是亚历山大在来罗马的路上给他暗暗下达的命令。
而且按照这个命令,奥孚莱依在占领了这座宫殿后迅速派人接管了加洛林宫中所有人的各种文件,同时封锁了与外界的全部联系。
梵蒂冈震动了。
对于很多试图在梵蒂冈出人头地的人来说,加洛林宫并不是个很理想的落脚地,这里的确人来人往,几乎每时每刻都会有人从世界上的其他地方赶来,可几乎没有人会在这里留得很久,人们更希望得到西斯廷教堂或是正在修建的圣彼得大教堂里那些大人物们的赏识,加洛林宫最多也就是个相互打探消息和初来乍到的人了解梵蒂冈的大门而已。
很多人都是这么认为的,直到加洛林宫突然被占领,然后被彻底封锁。
蒙蒂纳士兵对加洛林宫里的人们不算客气,虽然没有对他们拳打脚踢,但是对那些试图阻止他们突然闯入宫殿的卫兵就很凶残了,那些蒙蒂纳人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把企图抵抗的卫兵砍翻在地,在占领了全部出口彻底封锁了宫殿后,他们踩着满地的鲜血开始翻箱倒柜起来。
谁也不知道这些人要干什么,而且在看到被杀死的卫兵后,也没有人敢再阻止他们。
不过让那些使节和商人们感到意外的是,这些粗暴的士兵似乎对钱财不是很在意,虽然也顺手往口袋里装上几块散落的金币,可他们似乎更对那些他们完全看不懂的各种文件感兴趣。
这些士兵把大大小小装着文件的箱子,皮包,还有口袋集中起来送到奥孚莱依名令腾空的一个房间,然后按照行军队长的命令,他们开始在被囚禁的人群中寻找那些有身份的人。
这样的人很好找,他们总是穿的很光鲜,而且身边还多少带着一两个仆人,所以几乎不需要询问,只用眼睛一扫就能从人群中把他们找出来。
奥孚莱依倒是没想到能在加洛林宫里看到这么多的文件,不过让他更没想到的是,当几个看上去就身份不轻的人物被带到面前时,随着他们各自表明身份,奥孚莱依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件很不得了的事。
梵蒂冈是基督世界的圣地,特别是在耶路撒冷和君士坦丁堡相继陷落后,梵蒂冈就成了唯一的精神寄托。
可是梵蒂冈也是基督世界中各种阴谋的天堂和摇篮,在这里几乎随时随地都有人在酝酿种种阴谋,更有无数的探子间谍在这里打听消息或是散布谣言。
而加洛林宫就是这一切阴谋的乐园,即便是那些已经可以深入到教皇在西斯廷教堂房间的使者与贵族们,也把这里当成是探听消息的重要场所,更要紧的是在这里还可以探听到其他地方的种种事端,可以说加洛林宫就是梵蒂冈的信息发布地和情报中转站,而如今这个地方却被蒙蒂纳人突然占领了。
很多从各地来的使节与商人被困在了加洛林宫里,这其中甚至包括几个有意掩盖身份,以普通使者的名义潜入罗马的特别客人。
一个头发很长,脸上有着几处明显瘢痕的男人站在奥孚莱依面前,他的神态倨傲,即便被限制了自由可举止间却依旧有着大贵族那特有的高人一等的傲慢与天生对别人的蔑视。
或许在他的一生中也有着不得不向别人低头恭维的时候,可这显然不包括面前这个年轻的军官。
“我要获得我应得到的尊重与待遇,另外我要立刻觐见教皇,”男人用带着明显小舌颤音的口音向奥孚莱依提出了他的要求“还有你们必须立刻归还从我这里搜走的那些文件,那些东西对我很重要,我想你们也不希望因为这点事情受到教皇的严厉惩罚。”
“我只希望没有因为漏掉了什么人被大人惩罚,”奥孚莱依低声嘟囔了一句,到了现在他不但已经隐约已经明白了为什么亚历山大会要他占领加洛林宫,甚至还在暗暗琢磨这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个蓄谋。
然后他才向对面这个人躬身行礼:“请原谅伯爵大人,我可能无法满足您的要求,因为教皇陛下还没满足我们的要求呢。”
男人露出了诧异神色,他不知道这些突然出现的士兵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不过这些人不但敢在梵蒂冈公然发动兵变,听他们的意思甚至还要向教皇提出交涉,这不能不让男人觉得这些当兵的真是胆大包天。
加洛林宫被占领无疑让罗马与外界之间暂时断了联系,那些来自各地的使节被扣押在宫中的固然令整个罗马城的人大惊,而随后从加洛林宫里传出的一些消息更是引起轩然大波和种种猜测。
其中一条就是在那些使者当中,居然有一个来自法国的重要人物,加罗尔·德·鲍威肯伯爵,法兰西普罗斯旺家族当代继承人。
这个消息一经传开,罗马城瞬间陷入一片哗然。
虽然普罗斯旺伯爵国在两个多世纪前已经被兼并,但是这个曾经在法国建立过普罗斯旺王朝的古老家族依旧有着令人不可忽视的巨大影响。
其中法国在地中海上的最大港口马赛就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处于这个家族的控制之下。
不过引起罗马人哗然的真正原因,是这位加罗尔·德·鲍威肯伯爵还兼任法国尼斯驻军指挥官。
而现在,这位很可能会是法军入侵意大利的前线指挥官居然出现在罗马,这就太出人意料又浮想联翩了。
而凯撒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居然也是一脸茫然。
佩德罗·卡德隆给亚历山大再次送去葡萄酒的时候,亚历山大已经小酣了一会,听到门响他睁开眼先看看走进来的卡德隆,然后目光落在了他手里托盘里的酒杯上。
如果这是一杯毒酒,那么按照关于坎特雷拉的传说,只需要少许的一点就足以致人死命了。
亚历山大看向卡德隆,看着脸色阴沉的侍从,他摆摆手示意卡德隆把酒杯端过来。
“伯爵,如果这是你生命里最后的一杯酒,我希望你看在是我给你送来的份上告诉我还有谁知道那件事?”
卡德隆凑近亚历山大面前急促的说,他眼里透着焦急,因为对秘密可能泄露产生的恐惧让他紧张的嘴角颤抖,一双原本机灵的眼睛这时候却闪着意义不明的复杂神色。
亚历山大看看眼前的酒杯,他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
从来到这个时代开始,似乎一直以来每刻都在不停的奔波,甚而是在拼命的挣扎。
从西西里到那不勒斯,从梵蒂冈到罗马涅,似乎随时随地都在为了生存而不停的争斗着,倒是在这地下的囚室里,他却难得的有了短暂的休息时刻。
只是现在看来这样的时光还是太少了些。
亚历山大接过卡德隆递过来的杯子,看了看里面的酒水,又歪头看看卡德隆满脸紧张的样子,微微一笑,举起杯子缓缓的喝了下去。
卡德隆的脸颊不易察觉的轻颤了下,他这时候反而显得比亚历山大还要紧张,随着亚历山大喝下杯子里的葡萄酒,他的呼吸也渐渐变得粗重起来。
酒杯轻轻放下,亚历山大看向卡德隆。
“如果这是一杯毒酒,你现在应该放下心了,至少我是没有机会泄露你的那些秘密了,”亚历山大向脸上露出不甘的卡德隆说“不过现在你还得为我服务,所以你现在可以去给陛下传话,告诉他我要见他。”
卡德隆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出声,在向亚历山大深看一眼后,他转身走出地下室,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要门口的守卫把门锁上。
蒙蒂纳卫队占领加洛林宫带来的影响远远超出了凯撒的猜想,甚至当他还在为那位普罗斯旺伯爵的事疑惑不解的时候,远在罗马城南的交易所里已经因为这个突然发生的事件引发起了一场巨大的恐慌。
听到消息的商人们因为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开始疯狂的抛售手中的商品,特别是那些就在几天前刚因为听到关于瓦拉几亚女大公得到了威尼斯人的资助而认为铜矿价格不会再继续下跌,赶紧出价买进的商人们,在听到蒙蒂纳卫队哗变的消息后先是目瞪口呆,然后有些机灵的刚一清醒立刻惊慌失措的再次把拿到手不久的交易单子抛售了出去,有些人甚至为了尽快脱手不惜花大价钱求着交易所把自己货单优先挂在显着的位置。
一个来自北方的商人因为不顾一切的要抢在别人面前被人当即打破了头,更有人在看到形势不妙时干脆拔出随身佩戴的短剑威胁交易所的人把自己的货单作废。
可是即便这样,铜价依旧在迅速下跌,而就在交易所的一角,一个上身穿肥大的短袍,下身是一条硬邦邦的瘦腿裤和高绑腿的中年男人脸色苍白的看着那些奔来跑去,同时不停大声叫喊的商人和掮客们。
他的脸色难看的可怕,手里攥着的一根硬藤条做的手杖已经因为被拉扯得过于用力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
一个人跑了过来,他焦急的向男人问着:“古尔特老爷,现在怎么办,铜价一直在跌,现在的价格已经是……”
“我看得见!”再也没有当初在比萨与亚历山大初次见面时的那种沉稳大气的古尔特·富各尔几乎是用低吼打断了跟班的话,他伸手从口袋里抓了两次才抻出一条厚厚的手帕擦了擦脸,可不等他开口随着前面的柜台方向传来的一阵慌乱叫喊,拥挤在一起的人群又再次掀起一阵剧烈的骚动。
“还在跌,上帝呀,还在跌。”
那个伙计的声音已经出现了哭腔,做为富格尔家在罗马代表的身边的亲信,他知道古尔特·富格尔已经为了稳住突然暴跌的铜价砸进去了多少钱,那是一笔任何人听了都会感到畏惧的数字,更可怕的是,这笔钱是从威尼斯的犹太人那里借来的高利贷。
在古尔特的努力下,铜价原本已经渐渐趋于稳定,特别是随着从威尼斯传来的瓦拉几亚女大公的消息,人们已经开始相信随着瓦拉几亚与波斯尼亚的局势稳定,匈牙利的局势也会逐渐趋于平静,在这么多利好消息的驱使下,古尔特虽然为冒险投入了那么大的一笔钱感到担心,可他对能够稳住铜价还是很有信心的。
可是现在,因为蒙蒂纳卫队突然哗变,一切都彻底乱了。
又是一阵喧哗,看到交易所的人把几张贴着数字的牌子再次扯下去,大厅里很多的人都跟着不停的下沉,而古尔特这时候的手已经一片冰凉。
“派人回奥格斯堡,”古尔特焦急的说“我们在加洛林宫的使者呢,让他们立刻赶回奥格斯堡去把这里的情况报告给雅各布叔叔。”
“蒙蒂纳人封锁了整个加洛林宫,现在谁都无法进出的。”伙计急急的说“我们派其他人赶回去吧。”
“蠢货!”古尔特愤怒的向伙计咒骂一句“你以为只是派人把这里的消息报告回去吗,那些使者手里有我们在罗马的全部生意的账目抄本,只有看到那些东西雅各布叔叔他们才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古尔特愤懑的喊完晃晃悠悠的向门口走去,在他身后,伙计听到这位富格尔家的少爷不住的叨唠着:“完了,富格尔家彻底完了,上帝在惩罚我们了。”
亚历山大六世来到地下室的时候,看到的是正盯着手里的空杯子出神的亚历山大。
看到站在门口的教皇,亚历山大缓缓站了起来,他注意到亚历山大六世是一个人来的,这让他不由在心里微微摇头。
“你派人占领了加洛林宫?”教皇皱着眉看着亚历山大“你知道这会引起什么样的麻烦吗?”
“当然知道,不过这一切都是必须的,”亚历山大向教皇走去,当走到教皇面前时他恭敬的躬身施礼“陛下,一切还顺利吗?”
“很顺利,”教皇抬起手揽住亚历山大的肩膀把他抱在怀里“我的孩子,我们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