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水上的都城和财富的城堡,曾经有无数人在这里有追求梦想而最终梦碎,也曾经有人穷困潦倒却在这里走上了他们的人生巅峰。
威尼斯是座美丽却又危险的城市,野心与理想只有一水之隔,成功与惨败也往往只在一夜之间。
这里是整个欧洲当下最富有的城市,也是欧洲海军力量最强大的国家。
海面上这时候已经起风了,波浪荡漾之间,可以看到起伏的船帆时隐时现,云集在港口里的战船狰狞恐怖,如果有人从黑乎乎炮东和船帮上的射口望进去,让人怀疑它们随时都可以向自己喷发出死亡的火焰。
战船的撞角在阳光下闪着幽幽的光泽,因为过于称重而时不时的随着水波向前倾斜的船身好像随时都会一头扎进黑暗的海底,这在这些可怕的海上巨物的之间,无数条小船穿梭不停的把各种物资送到船上。
威尼斯人为了战争做了一切准备,政府花大价钱建造舰队,同时征集商人们的武装商船充斥现役,而很多威尼斯商人也慷慨解囊,他们要不把自家的船租借给威尼斯海军,要么无偿的把沿岸各个港口属于自己商会的无知储备贡献出来,在这个时候的威尼斯人表现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团结,而他们的共同敌人就是奥斯曼帝国海军!
奥斯曼人对威尼斯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不论是他们在海外的殖民地还是威尼斯人仗以生存的海上航线,如今都在奥斯曼人的严重威胁之下。
虽然作为最大海上殖民地的克里特暂时还没有沦陷的危险,但是一直以来被围攻导致的与威尼斯本土的隔阂,已经让威尼斯人感觉到对克里特的控制正日益变得困难起来。
虽然也有传言说似乎有人趁机蚕食他们在克里特岛上的势力,但是这些传言却被威尼斯政府压制下去了。
说起来这是个很奇怪的现象,威尼斯的权力虽然一直牢牢的掌握在如巴巴瑞格家族那样最大的寡头们手里,但是除非是危急到威尼斯的安全,否则征服往往是并不去管民众们都说了什么的,可是这一次政府却出面惩罚了一些在克里特岛的事情上显得过于热衷的一些人,虽然这些人被抓后缴了一笔罚金随即就被释放出来,但是人们还是从其中嗅到了某种不平常的东西。
只是战争的阴影一直笼罩在威尼斯上空,这让很多人顾不上去考虑太多的东西,因为很快他们就要与强大的奥斯曼海军进行决战了。
对于这场几乎是决定威尼斯未来在地中海上命运的大战,所有威尼斯人都投入了极大的热情,除了建造战船之外,一些商会主动提出愿意为政府提供雇佣兵或是干脆提供一笔无息贷款,至于回报,对他们来说保住威尼斯未来在海上的贸易安全,就是最成功的投资。
在这场为了财富的战争中,每个威尼斯人都在做着自己的贡献,甚至就连一些艺术家也投入了这场热火朝天的保卫海上利益的备战之中,这在很多地方是十分罕见的。
一个长相漂亮小男孩沿着街道快步走着,他身上穿着件黑色的上下两截农夫装,这往往是农民们才传的衣服,很多家庭也给孩子们这么穿,因为他们总是调皮的把衣服弄得很脏,而这种农夫装换起来很方便。
这个男孩的衣服也显得脏兮兮的,不过却不是泥垢而是衣服上沾染了各种不同颜色的染料,这在这个时代或是在威尼斯并不新鲜,虽然与佛罗伦萨这种有着十足艺术气息的地方还不能相比,但是在威尼斯同样有很多杰出的艺术大师,从这个男孩子的衣着打扮上就可以看出,他应该是某位画家的学生或是画廊学徒。
学生和学徒总是不太一样的,学生更加纯粹,而学徒却还要承担一定的工作义务,不过很多后来出名的画家也是从学徒开始,所以对于人们因为他身上那略显邋遢充满嬉笑的样子,那个男孩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相反还仰起头唱着头天从街上的卖艺人那里听来的曲子,蹦蹦跳跳的跑过狭窄的临河小街,再连续跑过两座小桥和一个门洞,来到了一个规模不大却很热闹的小广场上。
小广场是半圆形的,在广场中间矗立着一座年代久远的石雕塑像,雕像充满了异域风格,一个喷水池就在石像的下面,喷出池水恰好流经石像脚下。
广场被一圈房子围起来,有一条铺着麻石的石板路形成一个环形可以让马车绕着广场跑上一圈,不过因为只有一个街口可供马车出入,所以为了方便很少有马车真的进入广场。
不过今天却不一样,当男孩穿过门洞时,恰好看到几个骑兵正簇拥着一辆马车缓缓穿过人群进入了小广场。
这是一辆黑色的马车,看上去造得很结实,车身上没有什么标志说明里面坐的是谁,不过从马车四周那些衣着奇特的卫兵身上可以看出车里的人身份不同一般。
因为广场上人很多,所以马车走的就很缓慢,当马车经过男孩身边时,从车窗微微飘起的纱帘缝隙中,他似乎隐约看到了双异常明亮的眼睛。
男孩继续向前走,让他意外的是前面的马车似乎和他的方向一致,当他快走到自家老师的画廊门前时,他有些意外的发现那辆马车已经停在了画廊前,而且几个卫兵已经纷纷下马,在马车与画廊的大门之间把门口的人们隔离开来。
男孩有点犹豫是不是还要继续向前走,不过想到老师的严厉,他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不过自然被那些看上去就不是那么好惹的士兵挡住了。
男孩有些不安却又透着好奇的看着眼前的卫兵,他从没见过衣着这么奇怪却又透着威尼斯士兵的军装所没有的威武样子的军服。
红色的军装看上去十分醒目,头盔上垂到脑后的白色羽毛随着来回摆动,不过最让他着迷的是这些士兵身上那与军服用铜扣扣在一起的半身甲,看上去就充满了力量。
车门打开,一个青年贵族从里面出来,然后他微微转身伸出手,不过接下来让男孩和很多四周的人意外的,是随后从车里突然蹦出来的一个女孩子。
的确是突然蹦出来的,她就那么“噌”的一下从马车里跳了出来,双脚落地的时候似乎还发出了一声听不清楚的欢呼。
这是个看上去就充满健康,活力与任何贵族小姐都既然不同的女孩,尽管她身上的衣着华丽,可是这些穿戴却好像束缚住了她,虽然紧接着她就立刻站直了身子,还把手递给那个年轻人,同时努力做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可她那灵活如小鹿般的神态还是“出卖”了她。
而年轻人一直在笑,不论是她活泼的跳出马车还是努力的保持恬静,在年轻人眼里似乎都如同一幅活动的画卷般赏心悦目,所以他一直在微笑,那样子似乎就这么一直看着女孩哪怕一天什么都不做也关系的样子。
男孩在看到女孩跳出马车的一瞬间就有些发愣,他呆呆的看着那个比他高出将近一个头的少女,虽然知道那么看着人很不礼貌,而且显然对方身份高贵,可他还依旧显得懵懂稚嫩的心灵还是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戳了下似的。
“这里就是贝里尼大师的画廊?”年轻人向一个卫兵问了句,得到肯定答复后他牵着少女的手准备走进这间房子。
“对不起,”一个听上去就可以感觉到是鼓足了勇气才发出来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年轻人回头望去看到个男孩站在路边正一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显得镇定些“请问您找贝里尼老师有什么事情吗?”
“你是大师的学生?”年轻人没有急着走进画廊而是转身向男孩走去,这似乎引得他更紧张了,不过从他不住向旁边瞥去的眼神上可以看出,男孩似乎跟在意被年轻人牵着手的女孩看他的样子。
“是的,大人。”男孩犹豫了下觉得应该加上敬语“我是老师新收的学生,正在跟随老师学习。”
年轻人点点头,然后他若有所觉的低头看看一直不停偷窥的男孩,再歪头看看旁边好奇的东张西望的女孩,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就稍微弯下腰双手扶着膝盖微微眯起眼睛好奇的问:“我能知道你叫什么吗?”
“韦切利奥,”男孩略显骄傲的回答,不过好像又觉得这个姓听上去不是那么响亮,不能引起旁边女孩的注意,他就又用更大的声音继续说“提香·韦切利奥!”
年轻人慢慢站直了身子,低着头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着眼前这个小人,过了一会当男孩开始感到不安时,年轻人才缓缓点头说了句奇怪的话:“没错,你当然是提香·韦切利奥,从这么小开始迷恋女人就能看出来了。”
乔凡尼·贝里尼,威尼斯的一位颇负盛名画家,在压力山大认识的所有叫乔凡尼的人当中,这个人大概是活的最久的一个。
至少这一年这位号称威尼斯画派开山人物的大师已经70高龄了,而据亚历山大所知,在今后的十几年里这位大师还会继续创作出众多的优秀作品,这也为将来他最得意的两个学生能把威尼斯画派带向辉煌奠定了厚实的基础。
贝里尼,乔尔乔内与提香,这师徒三人是威尼斯画派的奠基人,也是让威尼斯画派得以在群星灿烂的意大利艺术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的功臣。
只是贝里尼虽然已经名声显赫,但乔尔乔内却还只是名声方起,至于提香,这个在将来最喜欢钻进闺房给贵妇们画私房画的家伙,如今还是个只敢偷偷窥视美人的小屁孩。
看着对面的年轻人,贝里尼恭敬而又谨慎,他知道这个年轻人的权势,也知道这个人有着什么样的影响。
亚历山大·朱里安特·贡布雷,蒙蒂纳伯爵与比萨摄政,那不勒斯与西西里王国的领主,或许还有其他的什么身份称号,贝里尼不是很清楚,但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贝里尼对很绘画之外的其他事务往往不太关心,可即便是这样对于这个人也是有所耳闻的。
当关于布加勒斯特战事的消息传来时,有一个名字就和这场战争联系了起来。
亚历山大·朱里安特·贡布雷,布加勒斯特的保卫者与抵抗奥斯曼入侵的英雄,关于这个名字甚至是在这个人还没有到达威尼斯之前就已经为人所知,而当这个人到了之后,由威尼斯五百人院的名义为他举行的隆重的欢迎仪式,更是创造了威尼斯多年以来迎接外国贵族与将领的最高规格。
所以当贝里尼看到这位甚至被有些人称呼为征服者的征服者的年轻伯爵出人意料的来到他的画室时,年迈的画家显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诧异。
“大师,希望我的到来没有干扰到你的工作,”亚历山大向面前已经一头灰白头发,深深的皱纹爬满脸颊的贝里尼说“我这次冒昧来访是希望您能为我们画一幅肖像。”
贝里尼意外的看着亚历山大,他听出这其中“我们”的意思,不由向伯爵旁边一直沉默不语,可看上去似乎充满好奇的那个年轻女孩看去。
贝里尼知道这个女孩,或者说整个威尼斯现在最大的话题就是她。
东罗马帝国最后的血裔,孤苦伶仃的女孩,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以及虽然不能吐出一个单词,却据说曾经在布加勒斯特激励和鼓舞了无数战士为之奋勇杀敌的传奇经历,这一切都让威尼斯人把这个不可思议的女孩视为一个奇迹。
“我们的画像,”亚历山大伸手揽了下身边的索菲娅,然后狠狠瞪了一眼旁边那个讨厌的小屁孩。
说起来如果不是提香·韦切利奥如今还年幼,亚历山大还真不太放心让索菲娅和他见面,毕竟想想这家伙一辈子都以给美丽的贵妇们画裸体画出名,亚历山大就觉得压根狠的痒痒的。
当然他不会承认这是嫉妒,而且他也没大方到能允许这家伙整天盯着自己的女人画个不停,所以即便是看到如今的提香·韦切利奥,他也还是不由自主的讨厌这个小屁孩。
贝里尼有些奇怪的看了眼亚历山大,他能感觉出这位伯爵似乎不是很喜欢他这个得意的小学生,不过他倒也没有太在意,而且他这时候也正在认真的考虑伯爵的要求。
为贵族人物作肖像画这原本就是很多画家借以扬名或是寻求资助的一条出路,很多画家为了能得到这么个好机会可以说是绞尽了脑汁。
蒙蒂纳伯爵与瓦拉几亚女大公,相信任何人要是能有机会为他们作画都会激动得睡不着觉的。
不过贝里尼考虑的却不是自己。
年迈的大师很清楚自己已经太老了,该得到的名望也已经足够维持他后半生的辉煌,他更希望能把这个难得的机会留给自己的得意门生。
不过贝里尼也担心冒昧的提出这样的建议可能会引起伯爵的不快,他先是应承下来,然后才小心的说:“殿下,大人,能为你们作画这是我的荣幸,可是我怕自己会让你们失望,我是这样老了,甚至已经快拿不起画笔,我的要看不清楚了,甚至有时候分不清红色或是黑色。”
随着贝里尼的话,原本正好奇的看着四周的索菲亚的慢慢把头转了过来,她先是有点疑惑,然后就向着亚历山大飞快的用手势询问了一下,当得到肯定的答案后,索菲娅的脸上瞬间罩上了一层愤怒。
在布拉格宫廷的锻炼,在布加勒斯特的经历,让这时候的索菲娅已经与以前那个生气时候只会发出愤怒喊叫的波西米亚女孩截然不同,看着因为不满瞬间从天真浪漫变得显出一股威严的索菲娅,亚历山大忽然觉得不知道自己究竟更希望看到哪一个她了。
“请原谅殿下,我想这其中有个误会,”贝里尼向索菲娅微微鞠躬“我是老了,不过我可以向您推荐另一位能够让您满意的画家,我的学生乔尔乔内。”
大师说着向旁边让开,伸出手把陪在身旁的年轻人介绍给面前的两位年轻贵族。
看着贝里尼脸上毫不掩饰的得意,再看看似乎还略显拘束的年轻画家,亚历山大不禁轻轻一笑。
在来之前,他已经猜想到了这种可能,就如同乔尔乔内在贝里尼近80岁时还帮助和鼓励他的老师创作了《诸神的宴会》这一绝世佳作一样,贝里尼也一直在不遗余力的提携和帮助他的得意弟子获得更多的机会。
而且亚历山大也不能不承认,在他的印象中不论是画风还是意境,乔尔乔内的确其实更适合成为这幅肖像画的作者,而贝里尼则更符合他后面设想的一幅画作。
至于提香,亚历山大摇摇头,还是让这小屁孩一边玩去,将来当他大有前途的私房画画家去吧。
60个弗洛林,当乔尔乔内诚惶诚恐的提出作画的价钱时,他并没有抱着什么希望,只是这幅画中毕竟是要绘制两位君主的肖像,或许钱要少了反而会让这两个尊贵的客人不快,不过当看到亚历山大听到这个价钱微微一愣后,年轻的画家立刻准备改口。
只是不等他开口,亚历山大已经说:“居然才60个弗洛林,我该是为自己省下了一笔钱高兴,还是该为自己只值这么点钱恼火呢?”
看到年轻画师脸上露出了尴尬和不知该如何回答的窘像,亚历山大却已经摆了摆手:“好了,我支付100个弗洛林,不过这幅画我希望能在四个月内看到。”
乔尔乔内有点奇怪的看了眼亚历山大,他不知道这位伯爵为什么要提出这个时间要求,不过100个弗洛林的酬金却让他完全不想去打听这些为什么了。
“那么索菲娅,你要在威尼斯在一段时间了,”当回到马车上,亚历山大揽着索菲娅的腰对她轻声说“我很快就要离开,因为时间已经很紧迫了,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些事要做。”
“啊?”索菲娅忽然伸手指了指已经远去的贝里尼的画室,露出个询问的神色。
“没错索菲娅,我来这儿可不只是为了画一幅肖像的,”亚历山大的目光也透过车窗看向渐渐远去的画室“所以明天会有一些客人来拜访我们。”
索菲娅的头习惯的向旁边一歪,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她特有的疑惑的神态。
看着她这样子,亚历山大的心不由突的一跳,随即一把把她紧紧拥在了怀里。
“你真是个害人的小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