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沈渊的坐姿不变,撑着下颚慢悠悠的搅动杯子里的咖啡,瞥到她苍白得近乎没有血色的脸,他顿了下,关心的问道:
“你没事吧?”
明雅轻轻吐出口气,只觉得满嘴都是酸味:
“我走了。”拎起包包还有信封袋,她觉得自己需要去一趟药店,然后回家好好刷个牙。
“我送你。”
沈渊招来服务员,连她那份也一起付了,明雅起先不乐意抢着要自己付,却因为他一句“我是那种会让女人付账的人吗”而闭嘴,她摸摸鼻子瞅着他一副大男人的嘚瑟样,真后悔刚才没多点几样小菜,刷爆他的卡也好。
下午的天气不错,一辆银灰色宾利从车流中缓缓滑出,车头的双翼标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坐在驾驶位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鼻梁上的金丝边框眼睛显得他更斯文,随着车身停妥,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眸落在正门。
少顷,有一对疑似恋人的男女一前一后的走出咖啡馆。
随着那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男人蓦的握紧了方向盘。
明雅左右观望了一阵外头的人流,这个地段真不好打车。
“在这等里等着。”沈渊转着他的车钥匙,吊儿郎当的往那辆骚包黄的方向走。
明雅目送他离去的背影,抓着公文包的手又紧了几分,左右瞧瞧,最后决定不跟自己过不去,老老实实搭坐顺风车。
由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呼呼作响,冰冷刺骨的钻进她的裤管,激得她又猛的打了个寒颤。
她有些怕冷的拢了拢衣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芒刺在背的令人不寒而栗。
于是她回过头,瞬间撞上一双冰冷的眼眸。
她的脸色有片刻的僵硬,视线触及那辆熟悉的宾利,心里倏然一紧。
卓然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更不知道他在那看了多久,只是等到人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从车上下来,迈开步子步履坚定的朝她的方向走。
心跳渐渐加快,有一种莫名的紧张令她不想面对他,可也许是他察觉到她紧张的情绪,不过是片刻的时间男人已经恢复了面上的微笑,风度翩翩的来到她面前。
“回家吧。”阴影罩下的同时,他在她面前站定,一只手自然的搂上她的腰,目光落在她被冻得苍白的脸上,语气简明扼要。
而在说话的同时他似乎又将她搂紧了几分,身上的热量与温热的气息在恍惚间将她团团包围。
明雅沉默下来,他的气息太强,强得她根本没地方逃,可少顷,在留意到他异常的亲昵时,她醒悟到他也许是做给另一个人看……
同一时间,沈渊驾着爱车缓缓驶来,“吱”的一声停在两人面前,他没有跟卓然打招呼,反而对明雅说道:
“上车。”
爸爸说她选男人的眼光不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明雅内心一片沉浮,如果当初她听了爸爸的话,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哪怕再让她重来一次,她依然抵抗不了卓然的诱惑,毕竟她管得住身体却管不了自己的心。
轻轻叹了口气,这样也好,只有尝试过,跌倒过,受了伤才会知道害怕,才会真正死心。
“沈渊送我就好,你不是还有事吗?忙去吧。”这是她头一次当着他的面上另一个男人的车。
任由她掰开自己的手,他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渐渐敛去面上的笑容,抿紧薄唇,长长的睫毛微微闪动,由一双深邃仿若无底的眼眸里似乎透出几许阴冷的寒芒。
沉默,在三人间蔓开。
沈渊握着方向盘,纤长的手指无意识的叩击,看着明雅拉开副驾驶座的动作,他嘴角微微翘起,带着点胜利的愉悦说道:
“卓总,我们先走了。”
明雅垂着脑袋系安全带,其实她不上卓然的车除了不想应付他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她需要去一趟药店,如果真的怀孕……
她脸色又是一白,倘若她真的有了,就得好好思索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方明雅,下车。”他始终没动,瞬也不瞬的看着她目光沉静,也是头一次用这种语气连名带姓的喊她。
明雅心头一跳,仰起脸将视线投在他身上,那个平日中透出一种淡淡的,温柔味道的人,如今身上却隐约散发出一股森冷骇人的气息。
“你回去吧,公司不是有事吗?我……”她还想说,可被他冷飕飕的眼神一扫,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记得很清楚,他明明留了字条,上面写着晚上才能回来。
明明这么忙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明雅,不要惹我生气。”他僵直了背脊,冻如冷霜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那种透着点凶狠的锐利与浑身隐隐散发的狠意融合在一起。
时间仿佛静止,明雅更因为他的不愉而感受到周围快要冻结的低气压。
可少顷又因为他的话勾起了她的火气,他凭什么生气,只因为她上了别的男人的车吗?也不想想前几天是谁当着她的面护着沈从榕?
他怎么就没想过她会生气?
不对,他们离婚了,往后婚嫁自由,谁也没资格生气。
这么想着,明雅也不怕他,对着沈渊招呼道:“开车。”
沈渊耸耸肩,看到卓然吃瘪他心中顿时暗爽不已,可良久又有些同情的看着他,摇摇头发动引擎。
谁知道他这头刚动了恻隐之心,那头便晃过一道黑影,动作之快令他连离合都忘了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拉开副驾驶门,跟捉小鸡似的把明雅拎出去。
手腕蓦的一疼,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已经被他拉扯出来塞进怀里。
力道之大,明雅的衣服都被扯偏了。
抬起头,男人的面色依然沉静,平静的眼底毫无波纹的让人看不出情绪,可哪怕他的外表再温文,也依然掩藏不住眼底的怒意。
“卓……卓……”她气息不稳,脚步凌乱,被他拉着一步步的往那辆宾利的方向走,也是这一次让她意识到,原来卓然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无害。
褪去往昔的青涩,他早已经长成一个成熟内敛的男人,平时他可以好脾气的不与她计较,却不代表能让她恣意的践踏他的底线。
少去往日的冷静自持,此时的卓然就像一个不讲理的丈夫,拉着她的手硬将她带走。
垂眸,他看到她眼底一片的兵荒马乱,不仅仅是她紧张,连他的呼吸也跟着紊乱起来。
没错他在失控,哪怕理智知道这点,行动上却无法克制。
他不能忍受方明雅跟任何男人走,不管是顾倾城还是沈渊,想到她对着顾倾城的微笑,与对着沈渊毫不设防的脸,他心里头一次涌起被背叛的感觉。
她不是喜欢了他十几年吗?既然那么喜欢为什么不继续下去,分明是她蛮横无理的主动缠上他,是她死搅蛮缠的搅乱他的生活,让他习惯了她的好,她的怀,也在他终于决定接受她这个人的时候突然抽身离开。
哪有这么便宜的道理,既然她欠了他的婚姻,那么他要她一辈子。
圈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骨节有力的握着她的手腕,一点余地也不留的仿佛要把她掐碎了。
沈渊瞧着远去的两人,头一次看到如此失控的卓然,在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的时候,他面上晃过一丝错愕,而当他听到明雅呼疼的声音时,推开车门赶紧跑了过去。
“卓然,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东西?”他倏的扣住他另一只手。
“跟你没关系。”他面色不改的回过身,凌厉的目光与他对上,“快滚,别逼我动手。”
沈渊哂笑两声,他不认为外形斯文的卓然能对自己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不过是一只纸老虎罢了。
他直视他,试图迫使他将手放开:“你没看到吗?她不想跟你走。”
卓然阴柔的笑,出口的话语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放手。”
“好吧,虽然我这个人不喜欢动粗,但是绅士不会拒绝淑女的请求,卓少,得罪了。”他笑意盈盈的捏了捏指骨,当贲张的肌肉从衬衫里鼓胀起来的时候,突然一把揪住卓然的衣襟,手臂微使劲就要把人甩出去。
危险的空气一触即发。
卓然眼底凶光乍现,在明雅的角度看上去,只见他一个灵巧的侧身,在躲过他的攻击之余将她安顿于一旁。
激烈的搏斗在电光火石间展开,几个交手以后沈渊的小腹挨了一拳,正在平复疼痛痉挛的当口,手肘倏然被人捏住,他根本顾不及躲,一种犹如针刺的疼痛便瞬间顺着神经爬了上来。
脸上的笑意再也挂不住了,他抱着手臂本能后退数步。
那是专业的近身搏击术,每一招都直逼要害,干净利落之余以最快的速度扳倒对手。
卓然面色冷凝的注视着他的动作,活动活动关节,扯过一旁的明雅就走。
行走间,他身上的煞气不散,面色也不似平日的温和,脸色暗沉之余,浑身仿佛刚被结了冰,冷得毫无温度。
明雅睁大了双眼任他牵着走,她是真的吓坏了,从前在家里连摔个东西,打个蟑螂都不曾的卓然,居然会打人……
“等……等等。”等到思绪恢复清明,明雅这才想到被抛弃在后头的沈渊,“沈渊,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方明雅,你希望我回去再打他一顿?”他阴森森的直呼她的全名。
明雅浑身一哆嗦,心里突然有点怕他。
原来他并不如外表的温文儒雅,更不像旁人说的睿智讲理,而且在这个突兀的时间里,她发现自己认识了十几年的男人居然藏着如此野蛮凶狠的一面。
“别怕。”他拉开车门,在把她塞进去的同时顺道给她打了一支定心丸,“我不会打你,这辈子都不会。”
她还在抖,透过他的肩膀看到不远处的沈渊:
“让我过去,你打了人我总得知道他的伤势吧。”
将她的小心翼翼尽收眼底,他沉吟了一会收敛下自己的情绪,不过是片刻功夫,又恢复成往昔那个春风和睦的男人。
“放心,我没用劲。”
真的没用劲?
沈渊抱着胳膊目送两人离去的车屁股,期间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路人经过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在扯痛伤口的同时他龇牙咧嘴的低吼。
他妈的居然骨折了!
*
明雅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从上车开始就不曾说话,脑袋轻轻的靠着窗,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的模样像是非常疲惫的样子。
“我们去医院。”他微微侧脸,视线落在她秀气的五官上。
车内很安静,他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显得有些突兀。
明雅惺忪着睡眼被他吵醒,等到把话听清楚之后,心头蓦然一跳,赶紧拒绝道:
“不用,我一会上药店买点胃药就行。”
她侧过脸尽量保持镇定,谁都行,就是不能在他面前露出马脚。
她还不能肯定自己是否怀孕,更不知道卓然在了解事实真相以后会有什么反应?
想到这明雅扭过头盯了他好一会儿,微微拧着眉毛似乎在思索。
如果是卓然,他应该会让她生下来吧,之后两人为了孩子而复婚,因为一个小生命他们的人生再一次掺和在一起,从此撇也撇不干净。
更何况他是那么有任感的人,如果让他知道她怀了他的孩子,哪怕他再不乐意也不会抛下他们,到时候不仅是这个孩子,连她也会成为他甩也甩不掉的包袱……
明雅倒吸一口凉气,快速的在心里否决这个可能。
不就一次吗?她怎么可能会怀上,虽然说他没做防护措施,虽然说女上男下的体位最容易受孕……
“停车!停车!”眼尖的看到路口的药店,明雅等车一停妥立即拉开车门往外跑,听到另一头的车门被拉开的声音,她不忘回过头嚷嚷道,“我自己去就行了,很快,很快,你在车上等着。”
而后明雅还真挺快就出来了,装模作样的买了点胃药,其实那支验孕棒被她藏进了包包的内衬里。
卓然安静的坐在驾驶位上,纤长的手指在方向盘的内侧细细摩挲,眼看着明雅把车门拉开,他在发动车子的同时问道:
“明雅,你身体不舒服,为什么出门不跟我……姆妈说一声?”想到两人的关系,他突然改口。
明雅抓着袋子的手一僵,有些不理解他偏向质问的语气。
她出门得打报告还是写申请?
“你怎么知道我在X咖啡馆。”明雅语气算不上柔和,不答反问道。
别跟她说什么巧合,沈渊找的咖啡馆地址隐蔽,不仔细找根本找不着。
“我正好约了客户在那洽谈。”
车子驶入停车位,明雅等着卓然停好车,一只手摸上车门。
岂料她拉了几次门把手,也没能把车子拉开。
“卓……”
“我落了中控锁。”他大方承认。
“卓然!”明雅心跳加快。
“明雅,不要再去见沈渊。”他声音平静,目光不偏不倚的落在她身上。
明雅有片刻的失神,有那么一秒她以为卓然对她还存留着情愫。
“为什么?”心头一跳,却又很快镇定下来。
因为我不喜欢。
他闭了下眼睛,这句话是如何也说不出口。
这段日子以来,对于方明雅他其实是没有一点把握的,除了利用外人暂时锁住他,他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进行。
毕竟这个女人已经渐渐脱离他的掌控,不论是身还是心。
“卓然,你今天怎么了。”不,是这段日子,打从两人重遇之后,他的一举一动都令她捉摸不透,“不管你对沈渊有什么意见,刚才也不该打人啊?”
说完她突然噎了一下,这句话似曾相识,好像卓然也这么教训过她。
想想她打沈从榕的原因,是因为对他的在乎,那么他打沈渊的理由是否也与她相同?
可是很快她又在心里推翻了这个想法,如果他要在乎她,要喜欢她,也不必等到这个时候。
“明雅,如果我现在跟你说我在乎你,我不喜欢看到你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你会相信吗?”他很承认自己的自私,本属于他的东西他不会拿出来与人分享,更何况是人,方明雅的眼是他的,笑是他的,她所有的一切都属于他一个人。
他对她的占有欲越来越强烈,有时甚至丧失理智,就像他刚才的举动是多么幼稚,亦如被抢走玩具的孩子,除了用蛮力,脑中一片空白。
明雅面上微愕,注视了他许久却没回话,他这应该算是告白吧,一向高傲的男人居然会低声下气的对她说喜欢,这会儿她倒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也许她不应该这么固执?死死的抓着过去不放?
“把锁打开。”她别过脸,狠下心肠不去看他。
卓然微微垂眸,手有些无力的从她肩上滑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曾今对他全心信任的方明雅悄悄竖起了一道防线。
她穿上防备的伪装站在远处看着他,如临大敌一般的小心翼翼,深怕多靠近一分便会被伤得遍体鳞伤。
就像她说的,她已经没有了追逐阳光的勇气,能做的只是远远的站在阴影下,以免被太阳的温度灼伤。
而那个曾经爱他胜于生命的方明雅已经消失,剩下的只有眼前这个浑身长满尖刺的女人。
卓然的情绪突然焦躁了起来,这场谎言瞒不了多久,再过段时间两人离婚的事也许真会坐实,以她不拖泥带水的个性,等到姆妈回加拿大,他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留她。
再往后,也许她会毫无留恋的离开,而后遇见另一个男人,恋爱、结婚、生子,将原本属于他的娇俏美丽毫无保留的展露在另一个男人面前……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就在思考间,他按下中控锁的开关。
“明雅。”
推开车门,明雅的脚刚沾地,迎面便撞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卓然搂着她,力道不重却也紧紧的将她圈禁在自己的手臂间,以着弱者的姿态将头埋入她的颈窝。
“对不起。”他道歉,一个迟了三年的道歉。
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明雅僵住了身体,她没有推开他,她知道自己又心软了。
也许她可以拒绝云淡风轻的卓然,面色冷凝的卓然,却永远拒绝不了会向她示弱的卓然。
就像当年他被迫赶出街头的时候,迎着他那双倔强清冽的星眸,她忍不住的朝他伸出了援手。
她以为那就是喜欢,谁知道蹉跎岁月,十几年过去他对她怀抱的不过是恩情。
回到家的时候姆妈正在包饺子,剁好的猪肉和韭菜放在水晶盘子里,中间插着两根筷子,正有一双沾着面粉的手在饺子皮上捣鼓。
明雅换了鞋子凑过去,大声称赞:
“姆妈包的饺子就是漂亮,皮薄馅多,又大又圆。”
姆妈回过身,瞧着两人的身影笑盈盈的招呼:
“饿了吧,锅里有蒸熟的饺子,快,趁热吃。”
一听到饺子明雅脸上的笑挂不住了,怎么办,她现在对饺子已经有阴影了,能不能不吃呀。
姆妈见她站在原地久久没个动静,暗骂她一句“懒货”,挪动胖胖的身体转身进了厨房。
“下午还有一场会议要开,我先走了。”卓然从进门开始就没换鞋,把人送回家里就走,看起来是真的挺忙。
“啊,卓少?怎么不吃两颗再走?”姆妈端着热腾腾的饺子出来,知道他要走不满的回道。
卓然淡淡的回道:“晚上我再好好尝尝您的手艺。”
姆妈“咯咯”直笑,看着桌子上那一堆饺子皮,明雅噎了下,她不会打算全包了吧。
关上大门,他朝着电梯的方向慢慢踱着步子,步履优雅从容。
随着电梯门“叮”的一声开启,一直放在兜里的手机音乐跟着响起。
按下接听键,还没把机身贴上耳朵,自家特助的声音瞬间就在那头炸了起来:
“卓老板!你特么到底什么意思!开会开到一半跑路,你很不专业你知道吗!”
卓然好脾气的笑笑:“十分钟,我马上回去。”
李学铭在那头快被气炸了,两人其实是同学,认识了十几年,打从大学毕业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可他从未见过他这么不负责任的模样,开会开到一半突然离场,这算什么事?没瞧到股东们的脸色都绿了吗?还是卓少爷来了大姨夫,裤子湿了得回家换换?
而在卓氏敢这么对卓董事长说话的估计也只有李学铭一人,毕竟哪怕卓然脾气再好,从不对下属发火,更不曾摆什么老板架子,但好说歹说也是个大股东,谁敢给他脸色瞧。
他轻声安慰了他几句而后把电话挂断,李学铭是个人才,虽然脾气坏了点,但是工作效率奇高,干起活来也是卯足了劲的冲,加班加点从无怨言,是比他这个老板还敬业,所以在平时他对他相当忍让。
电梯直达地下车库,在走出金属门的时候,他轻轻划动高清的屏幕。
将手机内其中一个软件打开,看着不停在地图上闪烁的小点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
明雅盘着腿有些不情愿的对着眼前的饺子,微微张了张小嘴,她苦哈哈的求饶:
“姆妈,其实我不饿,能不能晚上吃。”一会再吃吐了怎么办。
“恩?”可惜老人不吃她那套,她辛辛苦苦包了一下午的成品她敢不给面子?
于是在严厉的险些要往她身上戳出两个窟窿的目光下,明雅悲催的夹了一颗,连酱料也不敢沾的塞进嘴里。
果不其然,这还没吞进去,光是闻闻、舔舔,她已经受不了,“呕”的一声再次往厕所里狂奔。
稀里哗啦的又吐了个彻底,直把自己吐恶心了,这才趴在大理石的洗手台上刷牙。
洗刷洗刷干净,出去的时候明雅愣了下。
瞅着散落在沙发上的私人物品,明雅喊道:
“姆妈,你怎么乱翻我的东西!”
安静站在一旁的老人没回话,平静的脸上也看不出波澜,只是手里翻出的验孕棒却令明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彻底。
“小雅,你怀孕了吗?”她眼底突然涌上喜色,“这是好事啊?卓少知不知道,快,给他打个电话。”
明雅急匆匆的拦住她拿起话筒的手,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没验,怀没怀现在还不知道。”
姆妈“啊”了一声,用力的把验孕棒塞进她手里,推着她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快,快去验,如果真的有了,那就得好好计划了。”
将近七十的老人那力气可不是盖的,几下把她推进浴室,如果不是明雅宁死不从的抓着她的袖子,估计她会在一旁监督她验孕的整个过程。
明雅对着镜中的自己发愣,难道真是卓然家的风水好?怎么第一次见面还虚弱得双手颤抖的姆妈,这还不到一个月就跟吃了那啥药似的变得精神抖擞,老虎都能打死三只?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玩意要怎么用?
明雅脱了裤子蹲在马桶上,对着手里的白色验孕棒一筹莫展。
最后从盒子取出说明书,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会儿,这才慢慢的将铝箔膜袋沿缺口处撕开,带上塑料手套的时候她用力的深吸一口气,捏住验孕棒的手柄,将吸尿孔的一端朝下方微微倾斜……
两分钟后,她绝望的看着观察窗上的两条红线,头一次感到人生如此黑暗。
怎么就不见她中个五百万呢?
还是卓然太强悍,一发即中,百发百中?
自嘲过后就是铺天盖地的惶恐,她就跟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啪”的一下将验孕棒丢得远远的。
怀孕了该怎么办?她要跟卓然复婚吗?那毕竟是一条小生命,总不能一生出来就没有爸爸吧?
而且这事来得太突然了,她根本没准备好,她自己都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又如何去照顾另一个孩子……
她蹲在马桶上越想越怕,一想到正有一条生命正在她肚子里孕育,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顿时充斥心间。
“明雅?明雅你好了没有?到底有没有怀上?”
可是不给她理清的时间,门外已经响起一连串的敲门声。
“还……还没有。”她敷衍的回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在发颤。
捡起仍在不远处的验孕棒,她慌慌张张的在小小的洗手间的转了一圈,最后抖着手把窗户拉开,手臂一使劲将验孕棒仍在楼下的草丛里。
拉开门出去,她脸色不太好。
“怎样,怀上了吗?”
她有些虚弱的摇头,脸色顿时苍白得吓人:“没,没有。”
姆妈顿了下朝她伸出手:“验孕棒呢?”
明雅咬了咬嘴唇,拦住她要踏入浴室的动作:“不小心掉楼下了。”
“唉,你这孩子真是……几条线?”
“一……一条线。”她这谎撒得有点心虚。
姆妈失落的移开目光,作势要拿起电话:
“这种事也不能只靠验孕棒,一会让卓少陪你上医院检查检查。”
明雅大惊失色的拦住她:“姆妈,我真的没怀孕,你别告诉他好不好?”
眼瞅着姆妈困惑的眼神,她解释道:
“姆妈我求您了,别让他空欢喜一场。”
“……”
*
晚上卓然回到家顿时察觉到氛围不对,可到底哪里不对他也说不上来,看着明雅窝在电视机前吃水果,他走过去挨着她坐下。
明雅瞧见他进来,想到他那次没带套子害她一次中奖的事,微眯起眼不太高兴的往一旁挪了挪。
吃完一颗猕猴桃,她舒服的喟叹一声,从果盆里又取出一颗,拾起一旁的水果刀,跪坐在沙发上小心翼翼的切成丁状。
这时,视线中突然横过来一双手,态度温和的取走她手上的刀刃:“我来吧。”
上一秒,明雅眼看着原本抓在手里的水果刀出现在他手中,下一秒,又看着他细心切水果的模样,她愣了下,心安理得的把电视频道调到了自己喜欢的电视剧。
“今天都在干什么?”他扯了扯领带,边切水果边跟她话家常。
你今天好不好?
吃了什么?
好不好吃?
总之都是一堆废话,他就是要捉着她扯东扯西,就是看不得她一副爱理不理。
明雅专心的看着狗血的电视,抽空恼火的瞪他一眼,那小脾气使劲的朝他发泄。
男人不怒反倒对她笑笑,正好水果也切好了,搁在小盘子里,一颗颗绿油油的跟布丁似的光滑。
明雅咽了口唾沫,拿着小叉子一颗颗的送进嘴里,而后砸吧砸吧小嘴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看着她吃得甜,他也跟着吃了一颗,可就是这一颗小小的果肉,酸得他顿时皱起眉头:
“你就不觉得酸吗?”
明雅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帅气的男主角,也不打算理他,其实她不知道自己这毛病,还有反复无常的脾气,真跟孕初期的反应颇为相似。
姆妈在一旁看着,眼底渐渐浮出疑色,趁着明雅跑去上厕所的时候,拉着卓然小声说道:
“卓少,要不你明天抽个时间带明雅去躺医院吧?”
卓然显得有些紧张:
“她的胃还疼吗?”刚才看她好端端的坐着,还有空跟他发脾气,于是他也以为她的病已经好了。
“不是。”姆妈悄悄看了眼厕所的方向,听着里面的水声,特意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说道,“这孩子可能还不知道自己怀孕,她这几天的症状真是跟我那儿媳妇一模一样,你要不抽个时间上医院看一下,这早期得好好养着,别出什么乱子到时候你两后悔都来不及。”
卓然被她的话震住,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而当明雅出来看到他傻站在电视机前的模样时,她皱了皱眉不高兴的说道:
“你走开,挡着我了。”
他一动不动,目光落在她扁平的小腹上,幻想着那里说不定正孕育着一个流着自己与方明雅血脉的孩子,顿时,心里的柔情越加的泛滥了。
彼时,明雅正对着电视剧搓鼻子,眼睛鼻涕哗哗的跟他抱怨:“你说这男人怎么这么坏,不喜欢人家还死抓着不放,人家小白菜都找到另一半了,就不能放手成全吗。”
卓然坐在沙发的一旁,听罢愣了下,而后揉上她的头发意有所指的说道:
“也许他喜欢她也说不定?”
“喜欢也不能这样啊。”她多愁善感的搓鼻子,直把白皙的小鼻头搓得一片通红。
卓然有些无奈,难道多愁善感也是孕妇的专利?
吃晚饭之前明雅还在肚子里打着小九九,这饺子她是吃不下了,再吃一会儿非得把肺给吐出来,可她不吃又会惹毛姆妈,于是她表示自己头很大啊。
可到底是姆妈对她最好,猪肉饺子全让卓然解决了,而她那份则是新做的白粥。
喝着香喷喷的白粥,明雅优哉游哉的往自己嘴巴里塞着小白菜,那种饿了一天,终于有热乎乎的食物划过食道的满足感令她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眼瞅着她吃得欢乐,餐桌上的两人却悄悄敛下了眉眼,相互交换一个眼神,从种种迹象看来,明雅怀孕的事是*不离十的了。
夜已深,仅余下冷飕飕的夜风夹带飘雪的从窗户缝里吹进来。
明雅听着楼底下的叶子被吹出“哗哗”的声音,攀在阳台不停往底下瞧。
她要不要下去把验孕棒捡回来?丢在哪感觉很不靠谱啊,要是被谁瞧到了……
猛的打了个寒颤,她用力摇摇头,就算被卓然看到又怎样,上头也没写她名字不是么?
想到这明雅忐忑了一晚上的小心肝终于消停了,谁知道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透着点慌乱,一下在她耳边震开:
“明雅!”
她吓了一跳,撑着阳台的手一滑险些要摔下去。
幸好腰上横来一只手把她托起来,轻轻一扯人已经落入他温暖的怀中。
“危险。”他惊魂未定的把她抱回屋里,语中透着点谴责,“以后……别这样了。”
随着阳台的玻璃门被关上,也彻底的阻绝了窗外呼啸的冷风。
明雅心跳加速的在他怀里呆了良久,随即跟被火烧似的突然弹开。
生怕伤到她,所以他并没有用劲,轻易的的让她挣脱。
她静静的凝着他没说话,眉头又一次打了个死结。
怪了,他今晚为什么突然对她这么好,平时她就算爬上阳台玩走钢丝他也没管过呀。
“以后你睡床。”卓然摸了摸她铺在地上的棉被,不管她有没有怀孕,都不适合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过夜。
明雅悄悄后退一步,警惕的看着他。
她可没忘记这个小气鬼在刚来的时候是怎么说的,阴阴柔柔的对她笑,说不介意分一半的床给她,但是自己坚决不打地铺。
如今瞅着卓然半跪在地上铺被子的动作,她的表情岂是一个震惊可以形容的。
“别,我不要睡那张床。”她很排斥那张曾经犯罪的的双人床,“你今晚怎么了,怪怪的。”
蹲下身她不管不顾的跟他抢被子,眼见她态度强硬,卓然无奈的摇摇头,淡淡的妥协道:“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
晕黄的灯光让整间屋子笼罩在一层朦胧当中,他在床上静静的注视着床下的人影,微微隆起的一小团看起来纤细而脆弱。
“明雅。”随手熄了灯,等了好半晌他突然在黑暗中唤她。
明雅这时候已经快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
“没事,你睡吧。”他靠着床头,想到她肚子里正孕育着自己的骨肉,两人将因为这个小生命而牵绊一生的时候,嘴边不禁流露出一抹愉悦的笑。
------题外话------
吐血……吐血……某糖写完以后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