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一直再强忍着,哪怕心里在流血也一直忍着,尽管她一秒钟也呆不下去。
叶承欢这时才对那个少妇轻声道:“你还好吧?”
“承蒙您关心,一切都好。”那个女人是典型的日本居家主妇,不鞠躬不说话,说一句话至少鞠三个躬。
哪怕宅男娶了这样的女人做妻子都会难免很有成就感。
叶承欢摸出一张visa卡递给女人,“辛苦你了,这么沉的担子压在你身上,既要照顾老的还得照顾小的。”
女人没有去接,而是照样鞠躬:“这是我应该做的,但是您的钱我不能再要了。”
叶承欢也不管她要不要,直接抓着她的手把卡塞进她手里,“只要我还能活一天,我就必须履行我的职责。”
女人见无法推辞,只好勉强把visa收下,“你又要走了吗?孩子们和老人都希望您能多留下来几天。”
叶承欢淡淡一笑,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门:“以后我还会回来的。”
那个少妇跟两个小男孩一直送到大门口,叶承欢带着林佩珊往前走了几步转过身来看到两个孩子在抹眼泪,他的脸色立马阴沉下来,用手一指:“小伙子们,还记得不记得我上次说过什么,现在我再问一遍,你们是男子汉吗?”
“是!”
“那就给我擦干眼泪,好好学习、好好读书,如果你们是男子汉的话,就帮我照顾好你们的母亲和爷爷。”
这话说完,两个男孩果然抹掉眼泪,“我们答应你,爸爸。”
叶承欢这才笑了笑,目光最后在那个少妇脸上停留一秒,转身带着林佩珊离开这片住宅区。
刚离开不远,叶承欢攥了攥女人冰凉的手,又看到她苍白的脸色,“你怎么了?”
林佩珊伸手捂着脸,撇过头去,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脸。
她甩开男人的手,一个人快步往前走。
“你到底怎么了?”
林佩珊委屈的哽咽道:“你说我怎么了,叶承欢,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我怎么了,我好像没做错什么吧。”
“是的,你没做错什么,是我错了。”林佩珊撂下这句话就继续往前走。
叶承欢照样跟过去,“有什么事咱不能好好说。”
“别跟着我!”
叶承欢笑道:“你也太小气了吧,怎么动不动就耍小孩子脾气。”
“我就是小气,以后别理我!”
叶承欢摸了摸后脑勺:“你不会是又误会了吧。”
林佩珊忽然站住,却没回身:“别告诉我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我再也不会相信你的话了。”
叶承欢哈哈大笑:“没想到你还真误会了,你是不是以为刚才那个女人是我女人,那两个孩子是我孩子,那老人是我父亲。”
“难道不是吗,他们叫你什么,你叫他们什么。”
叶承欢走过去,摸了摸女人鬓边的头发,温言道:“那是我组织一个阵亡兄弟的家。”
林佩珊这才默默地转过身来,半信半疑而又惊讶的睁着大眼睛:“你说的是真的?”
叶承欢望着远处,回忆道:“曾经有一次,我和我的组织受雇于北非一个战乱政权的独裁者,和当地的反政府武装进行战斗。有一天夜里,我们按照独裁者提供的情报和线路进入到北非荒漠腹地,按照计划我带一支由三十人组成的敢死队,去袭击位于那里的反政府武装的一个军火库。一路上都出奇的顺利,直到进入叛军的宿营地都没有被发现。当时是深夜,叛军都在帐篷里睡觉,甚至连站岗放哨的人都没有。当时我们就觉得有点儿奇怪,但最终脑子一热还是决定赌一把。我们在军火库内外装好了炸药,就在要远离军火库进行爆破的时候,我突然一脚陷进了沙地里,随后我就听到一声轻微的金属声……”
随着他的描述,林佩珊也仿佛置身当时的场景中,精神也随着紧张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凭着经验我马上就知道,我踩中了诡雷,那是一枚按压型诡雷,踩下去的时候随着弹簧压紧起爆引信进入待命状态,只要我的脚抬起来诡雷立刻就会爆炸,把我炸个粉身碎骨。在战场上,军人最害怕的就是踩中诡雷,生还机率几乎为零。”
“而且我脚下的那枚诡雷的引信连着周围一整排诡雷,只要这枚诡雷爆炸,其他的诡雷也会连环引爆,我们这些人都得死。我知道我死定了,于是我命令我的佣兵立刻撤离,在安全区域引爆军火库,可是没有人离开,只是大家都慌了神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个人站了出来,他是刚刚加入黑暗风暴的一个佣兵,代号秃鹰,在进入我的组织之前他是日本陆上自卫队的一名爆破手。他坚持要帮我排出那颗诡雷,但我很清楚这么做的风险,一旦失败我们两个都会死。”
“何况我们正在敌人的营地,每耽误一分钟危险就增加一层。可不管我怎么骂他,怎么命令他,他都一声不响的趴在地上,仔细的去研究那颗诡雷。”
“也就在这时,营地内外忽然冒出大批敌人,我这才发现我们上当了,原来敌人早有准备,就等着我们来钻口袋。我的佣兵在外围组织火力网,用身体掩护我,同时与敌人进行了激烈交火。”
“我眼睁睁的看着我的佣兵一个接一个的中弹倒下却什么也不能做,因为我知道只要我稍稍一动,就有可能引爆诡雷。就这样,秃鹰终于找到了办法,只不过这是一个极其残忍而又愚蠢无奈的办法,他用自己的手按住了诡雷,从而解放了我的脚。”
“这样,也就等于他接替我去接受死神的宣判。”
“当时的敌人越来越多,我们的人眼看已经支撑不住了,秃鹰一再让我们赶快撤离,并且引爆军火库。如果再耽误下去,整个计划不仅失败,所有人都会死在那里,秃鹰的拯救也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在最后一刻,我问他还有什么要求,他拿出了妻子和两个儿子的照片,请我将他的爱传递给她们。是的,后来我带着仅剩的五个战士杀出一条血路,终于逃出了敌人的营地,而秃鹰也在敌人逼近的最后一刻引爆了诡雷。”
“在看到火光腾起的一刻,我按下了起爆器,把军火库和整个营地炸上了天。当然,事情并没有结束,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个独裁者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布置的一个阴谋,他事先故意将我们的计划泄露给叛军,让我们做炮灰吸引叛军的火力,他就在那一晚派出一支主力部队奇袭了叛军的大本营,从而一举摧毁了敌人。”
“在得到真相之后,我带了一队风暴佣兵,在他们的庆功宴上杀死了那个混蛋,算是给秃鹰报了仇。结束了一切之后,我们离开了北非、离开了那片充满了硝烟战火,我第一次来到日本找到了秃鹰的家,把秃鹰交给我的照片还给他们。”
“在那之后,每年我都会至少来看他们一次,渐渐的,他们把我当成他们的亲人。直到现在,我为我所做的一切感到骄傲。”
林佩珊低着头默默不语,自己又一次把他想错了,原来这个手上沾满鲜血的男人也可以做出令人感动的事情。
她有些愧疚的抬起头,睫毛上兀自挂着一丝晶莹:“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
叶承欢苦涩的笑了笑:“佣兵也是人,也有家人和朋友,他们很多人出生入死,宁愿用命换钱,为的就是让他们的家人过上好日子。现在你知道了,其实我并不像别人传说的那么伟大,我也曾有过惨痛的失败,在那些失败中我眼睁睁的看着和自己并肩战斗的兄弟们一个又一个的死去,那种感情你是不会理解的。”
林佩珊思忖半晌,才道:“看来我对你们的了解太少了,我一直以为你们是一群没有感情、没有人性的杀人机器,所以我才会一次又一次的强迫你离开你的组织。现在我才知道,那对你来说一定很难。”
叶承欢淡淡一笑:“你没有做错什么,人生总要有所取舍,我说过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但我还需要时间。”
林佩珊点了点头:“嗯,我给你时间。”
不知不觉间,他们来到一条紧邻铁道线的小巷。
小巷虽不长,却有十余家居酒屋藏身其中,而且各有特色,烧鸟、烧贝、炸物、关东煮、拉面等应有应有。
每当夜幕降临,这些居酒屋便会亮起灯笼、燃起炊烟,等待着那些从火车站走出来的上班族。
此刻正值中午时分,这里的生意虽不如晚上火热却也有不少人进进出出。
他们选了一家挂着红灯笼,主打烧烤、炸鸡、关东煮的大众酒场。
居酒屋的名字也很特别,顺子!
掀帘而入,这里的光线昏黄,陶质的碗碟,厚重的木吧台,以及吧台前和老板、厨师相谈甚欢的熟客。
除了能坐十余人的吧台外,还有四张方桌,三五成群坐着喝得面色绯红、高谈阔论的男女。
虽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却能体会那种借着酒劲卸下面具的轻松、畅快。
他们点了炸鸡块、两样关东煮和几串盐烤以及两杯柠檬sawa。
这些食物虽然不及高级餐厅那么考究、精美,但却诚意十足,食材新鲜,调味用心,口味鲜明,像家庭料理一样带来朴实的愉悦与满足。
“顺子”的老板娘就叫顺子,看起来五六十岁的样子,虽然身体发福、容颜衰老却妆容精致、和服整洁,和店里的几个老头子嘻嘻哈哈、打得火热。
他们点好单,顺子不慌不忙地边看电视边做菜,吃完一道菜等半天才有下一道。
叶承欢拿起个肉串刚要吃,就听身后有人叫了声:“欢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