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鸿德怒目而视,“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周沫提醒:“是您先冒犯别人的。在别人的葬礼上提杀人凶手,是一件很礼貌的事吗?还是您在向我炫耀,您的孙子杀了人却还活着,我父亲莫名其妙被撞死有余辜?”
她已经忍够了。
若是其他时候,周沫说不定还会念及他长辈的身份,心平气和说两句话。
现在可是她父亲的葬礼。
连葬礼如此隆重的时间点,韩鸿德都能故意来欺搡她,他为老不尊,她何必多那一份“尊老”的心?
“你——”韩鸿德气急上头,一时竟有点站不稳,幸好身后的司机扶了他一下。
“韩先生,”周沫尽量缓和语气,“既然您知道您的孙子做了什么,就应该明白,我父亲的葬礼,任何一个姓韩的人或者跟韩家有关系的人,根本不该来。您年纪大了,精力没我好,反应没我快,您也说我伶牙俐齿,和我叫板,除了让你难受一肚子气,甚至被气病之外,能落下多少好处?”
韩鸿德一怔。
似乎是这个道理。
但不够,韩鸿德想做的远远不止如此。
他内心里,还是不接受这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人,成为他的孙媳妇。
这也是他来的原因之一。
“你和韩沉之间,已经有如此深的恩怨,怀着这样的怨恨,你们……不可能有未来,”韩鸿德警告。
“我没想那么远,”周沫说:“我只想先把眼下的事处理好。眼下的事,是我父亲的丧事,是弄清楚害他的没命的凶手,到底出于什么样的动机,撞死我的父亲。是他自己做的,还是受人指使,将来这个凶手又该受何种审判?”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提到韩泽,便点名道姓他是“凶手”。
韩鸿德的脸色难看极了。
他警惕地看向周沫。
他从周沫的眼睛里看到了满满的警告的意味。
那种警告似乎在威胁他,如果今天他再敢得寸进尺一步,她一定和他们死磕到底。
哪怕中间有个韩沉,也绝无可能让韩泽逃脱法律的惩罚。
事情现在的重点是,周正死了,而撞死他的人好巧不巧是韩泽,还是毒驾。
这其中有没有其他隐情,有没有其他猫腻,谁能知道?
包括韩家人,也不敢保证,韩泽撞到周正到底是偶然,还是蓄意为之。
说不定就是韩家的人指使的呢。
或者,更露骨一点,说不定就是他韩鸿德指使的呢。
不说别的,韩鸿德有动机啊。
他一直都不希望周沫和韩沉在一起。
不求这是事实,只要韩鸿德有动机就够了。
对韩家虎视眈眈的人,会很好的利用这个动机。
除之后快。
周沫想要的,从来都是给他父亲讨一个公道,至于韩家的死活,从头到尾都和她无关。
相反,她和韩沉结婚以来,韩家的态度基本都是处处反对,处处为难,处处针对。
她又凭什么去管韩家是死是活。
她和韩家唯一的牵扯就是韩沉。
现在如果和韩沉都断了,周沫更是一点顾忌都没有,为了给她父亲“报仇”,她又凭什么错过如此落井下石的好机会。
现在的主动权完全在周沫那边。
周沫也和韩鸿德也不熟,韩鸿德的做派,放在韩家还有人怕有人忌惮,但周沫现在已经是光脚的人了,还怕穿鞋的么?
“韩先生,慢走不送,”周沫冷面送客,直接下逐客令。
柳承福和柳承运上前,两人抬头挺胸,站的笔直,将周沫生生堵在身后,把韩鸿德的周沫隔开。
两人下巴扬起,态度强硬,强行送客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我们走,”韩鸿德狠狠盯周沫一眼,随后转身。
周沫却没放过最后刺激韩鸿德的机会,她说:“劳烦您给韩沉带个话,他怎么也算我们周家的女婿,岳丈出殡,他起码该来上炷香。韩家是礼仪之家,您都如此有风度地给我父亲上了柱香,他作为您的孙子,不应该这么不懂规矩吧。”
一句话,堵的韩鸿德更是上气不接下气。
他头也没回,大步离开。
等那辆黑色的车离开,周沫紧绷的精神这才松懈下来。
柳香茹握住周沫的手。
“沫沫……”她担心道:“咱们知道韩家是什么家世背景,咱们斗不过他们的。”
柳香茹泪眼涟涟,忧心忡忡。
她深怕周沫的话语过激,激怒了对方,他们归根究底就是小平民,怎么能和韩家抗衡呢。
然而周沫心中却早就憋了一股气。
“他们要敢干预司法,我就一级一级直往上告,”周沫发了股狠劲儿,眼睛煞红,“青天白日,我就不信我拿不到我想要的公正。”
有本事他们韩家就做到只手遮天,做不到……她发誓和他们死磕到底。
半小时后。
韩沉来了。
匆匆而来的。
周沫看见他的第一眼,没有太大情绪,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哦,看来是韩鸿德的话带到了。
“沫沫……”他踟蹰上前,面容憔悴,胡茬起了一层,也没打理。
双眼一圈都是浓重的黑,看上去凹陷更深了。
“上香吧,”周沫说:“你上完香,仪式就结束了。”
她转身去点香。
韩沉却一把扯住她手腕,他声音沙哑道:“我不知道你把出殡定在了今天……”
周沫:“我没怪你。”
她抽出自己的手腕,点好香,交给了韩沉。
“原本我没打算让你来,”周沫说:“你应该猜到了,我为什么又让你来了。”
韩沉垂眸:“我知道,因为我爷爷。”
周沫:“他有和你说,他在这里说了什么?”
韩沉摇头,“他不肯告诉我。”
周沫轻笑一声:“这就是你说的会保护我么?连我只想安安稳稳给我爸半个葬礼都做不到,你的承诺什么时候也变成妄言了?”
韩沉不言,片刻后,他说:“对不起……”
“别说这句话,听腻了,”周沫说:“再多的道歉也换不回我爸的命。没有意义。”
韩沉沉默地接过周沫递过来的香,十分规矩地给周正上了香。
“我妈应该也要过来,能……等等她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