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去医院后,大人羊水栓塞,救不过来,孩子胎儿呼窘(胎儿呼吸窘迫综合症)也没救过来。
一家三口,就这样没了。
好好一家人,就剩下丁母了。
好不容易遇到丁父,两人情投意合,丁母打算重新开始生活,谁能想到,孩子又丢了。
生活给予人痛苦,但人还是要继续生活。
丁母和丁父后来又生了丁宁。
两口子就是普通人,一边到处打零工挣钱,一边打听走失的孩子。
段峰以前也不叫段峰,叫殷峰。
丁家父母找人,也是一直按“殷峰”这个名字找的。
丁宁没见过段峰小时候长什么样,见了段峰也没往是她同母异父的哥哥方面联想。
她在得知段峰认识福利院院长时,头次主动微信联系段峰,问他有关他的事。
在此之前,都是段峰主动联系她,和她说着不痛不痒的话。
也不暧昧,也不算撩。
就是不咸不淡的废话。
他会问:干嘛呢。
她回一句:看文献。
然后没有下文。
然后过个两三天,段峰又会出现:文献看完了?
她回:嗯。
段峰:讲什么的?
她回:胃癌。
段峰:挺好。
然后有没有下文。
丁宁不傻,她当然知道段峰找她的目的。
毕竟段峰被同科小护士当众扇耳光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如果这都不能让她判断段峰是个擅长养鱼的海王,那她未免也太傻了。
更何况,当时段峰加她微信时,她就知道,这样优秀又好看的男生,能主动加自己,肯定有其不可告人的秘密。
然而她甘之如饴。
不为其他,丁宁无法不承认,只不过见段峰两次,他对自己有谜一样吸引力。
然而她不是主动的人,段峰大概也通过几次聊天之后,察觉了她的无趣,两人之间的沟通频率极低。
她主动找他,也是发现了他刚好认识福利院院长。
丁宁想着,段峰算起来和她哥哥差不多年纪,说不定就能问出什么。
于是细聊之下,丁宁逐渐发现,段峰对自己小时候经历的描述,越发像自己走失的哥哥。
段峰也说,自己依稀记得是在东江火车站被人抱走的,当时有个叔叔正在商店门内买烟。
商店门外摆着过年用的福字,上面有年画娃娃,吸引了他的目光。
某一瞬间,他正被年画娃娃吸引,有个陌生男人便从身后抱起了他,疯狂往人群里跑。
彼时的他都没反应过来自己遇到坏人,他打小也不怎么哭,也不认生。
才四岁的娃娃,又哪里清楚自己当下的境遇。
按照段峰的描述,他连那时候的记忆都快没了,甚至都不确定,抱走他的人是男是女,他脑海里只记得那个年画娃娃和叔叔买烟。
后来,他被卖给了东江一户人家,在那户人家住了一年,家里终于生出了弟弟,他又被扔给那户人家的另一家远房亲戚,美其名曰“过继”。
他在新家过得也一般,新家的父母都外出务工了,把他扔给了家里的“爷爷”,然而爷爷奶奶又嫌他不是亲生的,每天也就给他饭吃,不让他饿着。也从来不考虑让他上学的事。
不到一年爷爷去世了,通信不发达,那时候别说手机,他那家里连传呼机都没有,新家的父母杳无音讯,周围邻居找来当地民政的基层人员和警察。
邻居也知道段峰是突然出现,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孩子,又因为找不到抚养人,只能将他送去福利院。
几经辗转,段峰都不知道自己被改了多少次名字。
警察问他叫什么,他能一口气说出来好几个,然而他吐字不清,大人听的勉强。
他会写的只有“殷峰”两个字,还是很久之前,他的亲妈教的。
然而小孩字迹潦草,“殷”写出来很像“段”,大人就以为他姓段。
被送去福利院后,他开始叫“段峰”。
然而一路的颠沛流离,也让段峰性格封闭怪异,所以也没人愿意领养他。
而他自己,也早忘了自己到底姓什么。
那一路来的回忆太痛苦,幸好那是在他年幼且记忆不深刻的时候。
小孩子最能吃苦,因为他们对苦没有概念,他们记忆成型的时间晚,所以在记忆成型之前的遭遇,往往只觉得轻描淡写,然而不好的境遇对性格的影响才是终身的。
段峰就是。
话少,人不温柔,一开口就是呛人的话,而且是怎么伤人,怎么说。
丁宁确定段峰的经历和她哥哥能全对上时,她既激动,又有点失落。
激动的是,这么多年,她竟然还能找回自己同母异父的哥哥。
失落的是,她在一开始认识段峰时,似乎就对他抱有不一样的情愫。
这种心情很矛盾。
但她还是理清思绪,想让段峰和自己回家,去见自己的妈妈。
想来家里人见了他,一定很开心。
然而段峰却不愿意,他甚至都不相信丁宁的话,觉得她是骗子。
还警告她,不要用这种拙劣的演技,妄图和他套近乎,骗取他的信任。
丁宁说,如果他不信,可以让他和她妈妈做亲子鉴定,dNA会告诉所有人真相。
然而段峰就是不肯。
后来他去了抗洪前线,丁宁不好再打扰。
再然后,段峰回来了,躺着回来的,半条命都快没了。
丁宁更不敢告诉自己的妈妈,段峰现在正身处险境,她妈妈身体也不好,年轻时打工养家,干过太多重体力劳动的工作,后来因为乳腺癌动过手术,现在还在化疗。
此时丁宁更不可能告诉他妈妈,她找到哥哥了。
现在段峰恢复得不错,眼见着快要痊愈,丁宁只希望,段峰能打赢她,和她妈妈做个亲子鉴定,好确认他的身份,早日回归他们的家庭。
然而段峰不肯,或许是太早离家,让他一直以来孤身一人,他不习惯“家人”这个称呼,亦或者……对于他来说,背信弃义的家人太多,让他寒了心。
据院长说,段峰在福利院时,他最后的养父母偷偷摸摸回来,看过他几次,而且每次都以要领养,看孩子的借口来的,一直到韩沉初中快毕业,他养父母看着孩子养大了,又跑来要孩子。
老院长本想段峰要是想回去也行,有个家总好过没有。
段峰不想回去,宁肯十四岁离开福利院去扫大街,也不会和那对养父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