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上寂静了好一会儿，班长咳嗽了一下说：“昨晚下了一夜大雨，那天上班时，我们都是冒着大雨到的工地，进隧道后，离掌子面大概还有四十来米的位置，从横梁处一道水帘墙哗啦啦的在淌下来。我们冒着水冲进去，发现掌子面已积了有一尺多深的水了。”
“等等，你们从水帘幕墙一共进去几个人？”他自我介绍说是局安检处长。
“开挖组六个人，我是班长，他是开装碴机的，一共八个人。”林班长肯定的回答道。
“你能确定是八个人吗！全部出来了吗？”他继续问。
“我敢担保八个人都出来了，我和汪月明是最后退出来的人。”班长说。
我点了点头说：“一点没错，就是这样的。”
他们提了一连串问题。班长一一回答了后，他们又开始问挖天沟的两个人。
快到吃中午饭时才宣布休会，吃完饭继续开会。
队上书记，副队长，技术员，当班领工员都来开会了。书记对我们说，你们跟我们一道去吃饭，吃完饭还得等着，可能下午还要了解一些情况。
中午休息时，我到会议室后面去找莎莎。大芳说她今天值白班，你到电话交换室去找她。
电话交换室在段部院子左手这排房子里，离会议室最近。从交换室往前一字排开，全是技术之类的办公室。通讯室和技术室后面又加盖了几间房子，放各种各样通讯器材和工具和住人。技术室后面也加盖了两大间工作室，一间是用来晒图纸的。另一间是放置试验设备的。朱尔东就住在设备间里。
会议室右边这一排房子分别是行政办公室，书记，段长，副段长，人事股，财务股，材料，机械，后勤股等办公室。后勤办公室后面加盖了两间房，一间是库旁，另一间是几个男工作人员住的地方。杨大芳在会议室后面一排房子里住。
会议室这排房子，靠电话交换室这头是会议室。紧挨着会议室是两间招待室。再过来就是工会两间相通的办公室，鲁主席住里边一间。再过去就是武装部办公室。
会议室正对面是段部大门。整个就是一个四合院。中间围成的坝子，面积有一个半篮球场那么大。施工单位，能选择到有这么大块平坦场地，紧凑地安排下各个部门，这算是大自然给流动单位的一份恩赐。
整个段部有三十来个人，管理着二千多人的一个大段。算得上精兵简政。
电话交换室门上写着《通讯重地，谢绝入内》。我在门外就听见莎莎用那还不太熟练的普通话在对话。等里边没声音了，我敲了一下门。莎莎就把门拉开了。她笑着说：“交换室不让人进来，而且这几天电话特别忙。就不让你进来了。我晚上八点才交班。估计今天没时间跟你说话了。你去找大芳姐聊一会好吗”。听见交换机有掉牌声音，莎莎立马返身去接电话。
“请问要哪里？……段长！是朱段长，好的，马上好！”
当听到段长接到电话，莎莎就关掉了监听，一般情况下是不允许电话员监听领导通话的。
我举手给莎莎打了个招呼，顺手把虚掩的门给拉实了后，朝工会办公室走去。鲁主席见我来了后说：“散会后你不要走，我找你有事。”这会儿办公室人多，他不便说话。
下午我们几个都在工会坐着等待召见，但始终没人来叫我们，好像把我们忘掉了似的，我几次走出去，听见会议室在高声争辩。会议室也是竹笆墙，根本不隔音。
“这个是设计图纸时，勘测不到位，造成的疏漏。”好像是问我们话的那个人在说。他可能指坍塌地块有下陷问题。图纸上没标注。
“同志，这是横洞，不是主洞。这些细节设计图纸是不可能去注意的。应该是施工单位作施工组织时要考虑的范围。”这个辩护人肯定是设计院的人。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互相推诿，没完没了辩解各自的理由。好多技术问题我也听不懂，不想再听了，可又百无聊赖，于是信步走出段部大门。右手边一溜房子，有四间是卫生所，往前过去是商店二间房子，最旁边是邮政代办所。整排房子对着的是球场，球场边搭有一个舞台，高出地面半人高。
段部的左手边是四分队一大片驻地，是全段最大的队，有四百多人。右手边是三分队，有三百多人。
再往西，就是修培所，有近百人。
只有材料库离得最远。离段部有二公里左右。
我们二分队离段部也就半个小时的路程。
这一大片土地原来是一片荒山野地。没有庄稼，没有人气。离得最近的村庄也在三公里开外。
段部往东有一条公路，顺着路缓缓的往山上走，一个巨大的水库横亘在群山之间，它是顺山的走势而建，七弯八拐，看不到尽头。在水库的堤埧上塑着一墩大石板写着“山弯水库”四个大字。建于一九五九年。这项巨大的工程，显示这里曾经有千军万马，在这里激烈地战斗过。
段部这片蛮荒之地，聚集着一千多人在这里。成了整个段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就像北京成为全国中心一样，成了最热闹的地方。给远离家乡，身居野外的一群人提供了工作，生活的乐趣，提供了方便和各种希望！也给这个小社会里各种表演者搭建好了一个政治舞台。
我毫无目的地走进商店，看着堆满了各种商品的货架，柜台上摆放着几个玻璃瓶，装满了几样水果糖，唤起了想买点东西的欲望。其中一个瓶子里装的贻糖吸引了我，什么叫贻糖？从来没吃过，买二两来尝尝吧。下定决心后，一摸口袋，分文没有，搞忘了是从工地直接到段部的。
返回段部，会议室传出了在讨论处理事故方案声音。一个权威的声音说：
一，塌陷区周围挖两道沟，一道明沟，一道盲沟；
二，塌陷区立马灌铸高强度水泥；
三，隧道里塌方处也是先灌水泥。待水泥凝固后，用钢轨作成龙门支架，边清理塌物边推进支架。清理完后作拱架支撑上方。这个拱架以后也不拆除。
四，由段队技术室测量计算损失费，作出调整预算书。报事故处理组，由设计院，建设指挥部和工程处共同签字生效。
五，由局安检处写出事故通报发到全局各单位，防止类似事故再度发生。
六，牺牲的甘大仁同志因公殉职，按照国家有关规定处理，对其家属做好赔偿善后工作。
七，建议对二分队书记，协助行政工作不力，对施工安全工作教育不够，没有做好提前预防灾害发生的宣传工作，造成巨大危害性，给予记记过处分；给予队长提前预判时间不充分。组织抢挖天沟时间过晚的错误记大过处分。但对于提前作出施工人员撤出洞内的决定，和英勇救人的献身精神给予记大功一次。他避免了一场重大人生灾难事故的发生，不但挽救了八条生命，给我们免去了一次政治，信誉危机。我代表前线指挥部，工程局，工程处给予精神物质双奖励。功是功，过是过。分开记入档案。
对队技术员，安全员，当班领工员分别给予记大过，记过，严重警告处分。
对段领导在大雨灾害来临时，没有预判，没有深入现场，没有细致检查，全局通报点名批评。对主抓生产的副段长记过一次。段长警告一次。对安检室主任记过一次。撤去主任职务。
对因事故造成了心理障碍的人员。要做好思想开导工作。如果有严重者，可以送疗养院进行疗养，进行心理疏导工作。
从他讲话的架势，这人官职不小，起码是身兼指挥部和局两个单位重要职位的人，才能在现场会议当机立断作出这些重大决定。一般人是做不到的。
会议结束后，鲁主席跟队里书记说找我有事。要耽误一会儿，可能吃完晚饭才能回去。
书记笑着说：“段领导有事只管吩咐，我们全力支持”。他态度好得出奇。
鲁主席叫我去喊杨大芳到会议室，我们三人把乒乓球桌上的垃圾擦扫干净，把地上的烟头，杂物清扫掉，活动椅摆整齐，门窗打开通气后，他让大芳姐回去，领着我才到工会办公室。他一进门就问我，这次吓坏了吧！
“当时是吓得连中午饭都吃不下，想想后果是挺严重的。只当做了场恶梦，梦醒后也就没事了。”
“我问过杨大芳，她说你精神状况还好，看来你是一个内心比较坚强的年轻人，我就放心了。人生一世，就像西天取经一样，有九九八十一难，难难有危险。每过一关，意志就得到一次锻炼，而且一次更比一次坚强。希望你振作精神，继续前进。相信上天不负有心人的。”
“我不会因一次打击倒下的，请主席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
他指指椅子让我座下对我说：“段里研究过了，准备正式成立业余文艺宣传队。由你来牵头，你来负责具体筹备事项。你现在就思考一下怎么搞法，几个要求：
一是不能脱产，但可根据情况适当调整工作岗位，比如你可以调到综合班，我们要抽用你时，不会影响班里业绩，排练节目只能利用业余时间；二是规模不超过二十八个人。
“你们有合适的人选了吗？”我问他。
“摸了一下底，基本上有数了。不过还不太准确。”他说。
“那怎么办？”我问道。
“党的生日那天，准备开一场文艺晚会，每个队出三个节目，从演出人员中挑造出二十八个人来。你看这样行吗？”
“好办法。”我肯定地说。
“排节目用资料我这儿有一些，肯定不够，我给处工会文艺部长打过电话了，请他帮助找一些资料。”他说。
“我在老家搞宣传时，有些节目是自创的，有些是改编的。主要是配合形势需要，对落后的东西给予讽刺，对先进的人和事给予表扬，很受老百姓的欢迎。有的时候还为树立正气，抵制歪风邪气起了作用，不知铁路上可不可以这样搞？”
“不但可以，而且还要大力提倡，只是要经过领导审核，通过后才能上舞台，这是条原则。”鲁主席越说越高兴。
他拉开一个文件柜，拿出一撂材料交给我说：“先拿回去看看，选几个节目作为你们队演出用。
这时大喇叭开始播放音乐了，我拿起资料准备走了，他说你有同学在这里，我就不留你吃饭了。
刚踏出门他又对我说“哦！搞忘告诉你了，七一演出通知明天通过调度发下去。你们队会通知你的。”
看来铁路上把调度命令当作企业法令一样严肃对待。以后对调度命令真得高看一眼了。
果然第二天早点名时宣布，我被调到综合班。并且宣布段里在“七一”时要开文艺晚会，各队至少要出三个节目。二分队由我组织，有这方面特长的人在工会去报名。
一共有八人报名，其中有一位比我们早两年参加工作的青年人叫熊进，一手月琴，三弦弹得娴熟自如，我们一起参加工作的有一个小个子叫叶文，一手京胡，板胡拉得杠杠的。
队工会牛主席与我商量演些什么节目，我推荐了一个在老家演过的《美国大兵》，一个三句半，一个男声小合唱。他其实不太懂这些东西，问我为什么要安排这些节目？
我给他分折说：《美国大兵》这个节目我和俊杰都演过，只找一个生手就行了。容易成功。第二，三句半用来歌颂党的生日，这是紧贴晚会主题的节目。第三男声小合唱，让报名者都可以参加，看能不能从中发现文艺苗子。
牛主席头像捣蒜一样，嘴里不停地说可以，可以，好极了！
“从明天晚上开始，在食堂排练，您先给大家开个会，宣布一下纪律，提一些要求，剩下的事由我来操作。”我说完后就准备去跟俊杰说这个事。他还不知道这事，我突然想起来道具了，对牛主席说：“请木工房作一只木头步枪，刷上黑油漆就行了，美国大兵的衣服我不知道怎么解决。到时候再说吧，越南姑娘的花衣服，头巾我来解决。”
俊杰听我说要他演美国大兵，最后可能被选进宣传队后，他摇了摇头说：“我就不进宣传队了，只参加篮球队就行了。老耽误工作陈师傅会不高兴的。再说我对搞宣传没有兴趣。加上我一个傻大个儿跟其他人在一起也不搭。
“这次队里的节目还是要参加好吗，重新找一个角色，会多一些麻烦。就当帮我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