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弟子进入擂台后,台面立刻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平坦的石面,而转化为各种不同的地形:有沙漠、冰原、草地、丛林、湖泊、断崖、溶洞等等特殊地貌,甚至天气也不同,狂风、细雨、鹅毛飞雪、烈日灼烧……总之,怎么险恶怎么来。
这转化是一瞬间的事。
负责仲裁,同时也对弟子安危全权负责的十位元婴剑修齐齐喝出一声:“战!”
对战弟子拔剑而起也是一瞬间的事。
十座擂台顿时剑气纵横,五行捭阖,所有人眼中再无同门,有的只是——敌人!
一炷香的时间,说长不长,一个弟子中规中矩,舞出一套六十四式“太和初开”,也就一炷香的时间;说短也不短,一炷香的时间,在剑庐祭典上,已足够阮琉蘅接下贺秋三次灭神噬魂箭,一剑破芥子领域,将对方败于剑下。
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必须迅速打倒对方,才能避免平局双输,这样的规则使得弟子们都拼起命来,招招都是杀招,剑剑直击命门。
这十座擂台,八座为剑气擂台,两座剑意擂台。
剑意组的战斗只会比剑气组更激烈、更凶残。能在筑基期便修到剑意境的精英弟子,哪个没有机缘?哪个不是其中翘楚?
而夏承玄的目光,也主要集中在剑意组的两个台子上。
朱雀廷的弟子几乎都留在了台子下观战,即便有觉得无聊的弟子,也是在一边打坐。所有人都屏息凝视,即便偶有交谈,也是默默以神识传音。
因为用不了多少时间,他们就很可能会与身边人成为殊死搏斗的对手。观察每一人的剑招、出手习惯、弱点、战术漏洞,是目前所有弟子最全神贯注的事。
此时夏凉在灵兽袋里百无聊赖,因为夏承玄还需要四组才会轮到今日首战,而他既不能上场助阵也不能安心睡大觉,只觉还不如在灵端峰陪阮琉蘅,于是对夏承玄传音道:“家主,仙姑可有来观战?”
“不曾。”
夏凉闷闷不乐道:“她都不关心家主。”
“这是两回事,我出来的时候,也没跟她打招呼。”
“为何?”演武擂台保命是没问题,但是能不能囫囵个儿回灵端峰还是两说,很危险的啊!
“夏家男人上战场前,从来不跟女人道别。”他笑笑道,“有话要等回来以后再说。”
夏凉不说话了,夏家男人那执拗的脾气,简直懒得管!
而夏承玄心里对阮琉蘅,其实只有一句话:
朱雀廷掌剑,还是你灵端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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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琉蘅依旧在灵端峰修炼。
她也是从演武擂台走过来的人,十分明白这种场合,师长过去观战完全没有意义。是谁的战场,就应该由谁来独自面对,更何况每个擂台都有同门在看护,她并担心。
筑基弟子虽然神识强度不高,也无元婴,但只要人不是立刻死亡,总归都能捞回一条命。
阮琉蘅晋阶元婴期后,也曾做过朱雀廷演武擂台的仲裁。筑基期层面的打斗,在元婴修士看来,慢得如同龟速,而以元婴修士的经验和老辣,对那些杀招的判断,更是无一不精准,甚至很多对战在他们眼中,早已推演出结局。
对于弟子来说,却是要拼出全力的战场。他们不仅要打赢,而且还要打出气势,因为演武擂台之后便是掌剑候选人的推举,所有人只会把票数投给最强悍、最能代表剑修风骨的弟子。
朱雀廷掌剑,才是筑基期弟子的最高荣誉。
在演武擂台其间,夏承玄不会回灵端峰,通常擂台下来的弟子直接以丹药恢复伤势,就地打坐修炼,等候下一场战斗。她便一直在桃花林边上打坐,修复元气,以及经脉这么多年落下的隐伤。
直到十日后,一声厚重的太和战鼓响起。
这象征着,演武擂台终于结束。
阮琉蘅终于睁开眼,不由得想起她当时赢得演武擂台最后一场时,肋骨折了三根,小臂骨折,脊柱都差点被利刃从头到尾剖开的惨状,额头上也被利剑划了一道口子,流了一脸的血,全无娇弱女子模样。
便是这样的她,服下丹药后硬撑着下了场,浑身发抖地回到朱雀廷坐下。
一阵沉默之后,弟子群中有人拍掌,接着稀稀拉拉又在各处响起掌声,之后便是如潮水般涌起的掌声。
在阮琉蘅之前,这些年轻弟子尚还不知道,看上去如此漂亮柔弱的女弟子也会不顾形象地血战到底,也能将剑招练得如此精湛!
在阮琉蘅之后,无人敢再轻视女弟子!
剑修只崇尚强者!
之后她以绝对优势在五十名中弟子脱颖而出,被推举为候选五人中的第一人,直接保送入最后的决战,开始了与月泽的那场生死之战……
无人会因为你是一名女弟子而给你优待,相反,优待只能代表他们认为你太弱小!在太和这样以男弟子为主的宗门,打败他们,战胜他们,才能赢得应有的尊重!
她站起身,与此同时,主峰方向再次传来九声战鼓。
掌剑之争,终于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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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擂台演武只能用“太和初开”?
为什么朱雀廷掌剑这一职位,需要对“太和初开”达到精妙理解的弟子才能担任?
究其本质,实际上朱雀廷掌剑,是太和为了“太和初开”百人剑阵而储备的生力军。
也因此,每一届的掌剑之争,掌门及负责决定剑阵人选的十位剑阁长老们,皆会到场观战。
九声战鼓之后,朱雀廷上方已出现十一个高大身影,每个人各自御剑,衣着不同,姿态不同,却皆是容貌英俊的青年男子,各有各的风采。
无有灵压,却有极强的威慑,那是一股在剑道上登峰造极才能生成的气势!
穆锦先以代理掌门身份居中。
左侧五位长老分别是:子问峰罗七神君,玄武楼正副楼主宏远神君和纯甫神君,以及青龙坊正副坊主叶关河神君与邵镇神君。
右侧五位长老分别是:斋无峰尘冉神君,白虎堂正副堂主信平神君和烈东寺神君,以及行事堂正副堂主以岸神君和槐山神君。
十一位化神期修士同时出现,对普通弟子来说,除了剑庐祭典,便只有朱雀廷掌剑之争了。
穆锦先双眼扫过主峰擂台上的五名身上干干净净,几乎不见伤的弟子。
这只能证明一件事,他们打倒对手的速度非常快,也许是一招,也许是两招,但绝对不会超过三招,因为任何一个太和弟子的拼死反击都不可能让对方毫发无损,但看他们一副没动过手的样子,可以想象,他们的对手甚至没能在他们身上留下痕迹,是以绝对压倒性的胜利战胜对手,每个人都是值得培养的好苗子。
木下峰罗青,青弭峰乐良,北极峰司徒保,一元峰梁胜光,以及——
灵端峰夏承玄。
玄武楼楼主宏远神君是个笑眯眯的圆脸青年,狭长的双目几乎笑得眯成一条线,他看向穆锦先道:“这届的弟子水准不错,如果有漏下的,可以来本座的玄武堂做个执事。”
行事堂副堂主槐山神君轻按眉心,无奈道:“你那十八层地狱还想招人?不如来本座这里执掌实权。”
广袖大衫,腰带都不束的罗七神君乜斜了一眼,俊美的脸上有着与他师父季羽元君如出一辙的邪笑:“你们是想抢弟子还是抢师父啊?”
青龙坊副坊主邵镇神君神色冷峻,终于无法忍受地叱道:“还以为是在剑阁会议吗?注意形象!”
穆锦先从容向前迈出一步,温声道:“诸弟子辛苦,既然吾等已到,灵武,开战吧。”竟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灵武真君点头,除了推举票数第一的弟子,台上另外四名弟子都需要通过抽签决定场次,之后便俩俩对战,最后决出一人,再与票数最高的弟子对战。
本届票数最高的弟子,是一元峰的梁胜光。
待弟子入擂,号令一下,两座擂台同时开战!
穆锦先的神识却并不在擂台,他注意到了远远御剑而来,十分低调地悬停在朱雀廷后方的阮琉蘅。
她神色不变,但双眼已牢牢锁定擂台上的某个人,再也容不下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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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战,木下峰罗青对北极峰司徒保,青弭峰乐良对灵端峰夏承玄。
青弭峰的道统在全太和,算是最邪门的一脉,青弭峰的弟子比起其他人,更像是暗杀者。他们走的路子与阿辽倒是很像,却不像阿辽那般简单粗暴,虽然打起来光明正大,但所用剑招却全部以杀人技巧为主,剑意中天生带着一股杀意和狠戾。
但青弭峰的弟子乐良本人却是个谦恭有礼的性子,上了擂台后,还对着夏承玄整整齐齐的行了个礼。
“师弟,得罪了。”
“无妨,师兄尽力。”夏承玄微微抱拳还礼。
乐良微微咧开嘴角,但还未等他的笑意浮现,人便已经杀到夏承玄的身后,一把寒光四射的短剑狠狠刺向他的后心。
夏承玄却没有躲,他的身后突然形成一片冰甲,挡住乐良的攻击后,手中冰剑迅速向后斩去,而乐良却一击不成,迅速后撤,直退到擂台边缘他才停下,然后看着下方追过来的一道冰刃笑道:“师弟好过硬的法门。”
与此同时,夏承玄也躲过了从地上刺出的一道寒光,翻了个身稳稳落地道:“师兄也不差。”
两人眉目之间都染上嗜血之色,夏承玄握紧冰剑,他自打入太和修道起,所面对的战斗一场比一场艰难,如果不是体内的铁马冰河诀和雪山冰种,能不能活到现在还难说。
但此次朱雀廷演武擂台,他一路拼杀到现在,全凭六十四式“太和初开”。
这是属于他自己的力量!
但还是不够,他依旧渴望更强大的对手。
夏承玄的丹田涌上一股狂妄、放纵、骄横、恣意的力量——杀意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