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林氏与北门夏氏,以及另外三大姓氏,号称魏国五雄,在凡间势力极大,且宗族内弟子基数庞大,每一辈都有被修道门派看中的子弟。
只是林氏书香门第,数千年望族,独尊儒术,对修真并不感兴趣,因而,林氏送去修道的子弟是所有世家中最少的,甚至有些偏远分支明确勒令不准族中子弟修道。
然而在魏国的一场朝堂事故中,虽属文官,但却不知为何派任兵部尚书的林氏族长林岚,因渎职被主君斩首,这之后,林氏许多族人也牵扯在内,削官的削官,流放的流放,满朝百官,竟无一个敢为林家说句话。
林岚一脉也由此被下了大狱,在那动荡的一年,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真相,而被嗜杀的主君全部处死。
平阳林氏在丹平城的势力实则全靠林岚一脉支撑,林岚死后,这一支嫡系就此除根,其他分支也黯然迁出丹平城。
而这之后不久,就爆发了夏氏满门抄斩的案子,罪名竟然是“谋逆”!从此丹平城只剩三个姓氏,各自夹着尾巴做人,再无从前气势。
这其中的分明,夏承玄曾经在刚入门的时候与阮琉蘅、穆锦先说过。两个家族的没落都与那个在魏国高高在上,享受凡人供奉的七国联盟唯一大乘期修士行夜脱不了干系。林岚纵容修士以法宝在战场吸取兵卒生气,行夜怂恿主君与边界各国开战,都在这些血染的暗淡历史中散发着不明的邪气。
对于林氏,夏承玄并不觉得无辜,但毕竟是因他父亲夏志允的参奏才有了灭门惨剧,即便夏家最后也没能逃掉荼毒——可阮琉蘅的师姐林画竟然是林氏的族人,便不容夏承玄不往其他方面想了。
阮琉蘅问道:“你之前为何不曾提过?”
“……我回到太和才知道的。”夏承玄皱着眉头回道。
阮琉蘅语气倒是依旧淡然,说道:“修士家族意识很淡泊,且因果不在你身上,你不必担心,何况师姐不是那样的人,你去见了便知,师姐是极好的!”
夏承玄默然,看来是不太相信。
阮琉蘅也不逼迫他,更不去问他是从何得知这个消息。早在栖迟送上在太和修炼的夏氏弟子名单,她就知道夏承玄绝对不会放过这些机会,他从来就不曾放弃过复仇和振兴家族的事业。
这在没有根基的阮琉蘅看来,是一种相当不理智的行为,但她却保持宽容和理解,因为凡人对于家的概念,也许就类似她对太和的感情,如果有一天太和有难,她当如何?
……
夏承玄回到自己的洞府收拾,问夏凉道:“这次回太和联系上家族子弟,得了不少消息,你辛苦了。我从砺剑石出来后便觉得你身上灵力充盈,莫非你损失的修为都回来了?”
夏凉撇撇嘴道:“不曾,还差一半呢。家主在砺剑石的十年里,我也在拼命恢复,要是我回到巅峰状态,家主就不会步履维艰了。”
“总算筑基了,比预定的目标还提前了几年。”夏承玄沐浴之后,换了一身衣服,“只要我到了金丹期,便可以自由下山,到时候一样可以召集夏家族人,行复仇大计。”
夏凉点点头,又问道:“这次晋阶的太和弟子都得了大乘修士的机缘,家主可有收获神通?”
“何来机缘之说?”夏承玄一愣。
“家主在里面破天劫,外面的道姑可没闲着,她以法诀助天劫之威,替家主增加机缘呢,最后竟引得季羽元君出手,这本就是机缘中的机缘,若能得一神通,更是锦上添花!”
“她……还真是有心了。”
“唉,说来你们铭古纪的修士的确惨淡,太和晋阶有一个‘星火燎原’的传统,一人晋阶,便可以带动其他人一同晋阶,而此时如果能牵动宗门老祖的心神,往往会助护山大阵开出更威猛的天劫,届时有缘的弟子便会得到额外的神通。从前的纪年,太和不乏渡劫期的剑修坐镇,好处可比现在多,家主能遇上季羽元君降下机缘,也是福气了!”
夏承玄敲敲眉心,笑道:“好像还真得了一个。”
“真的?”夏凉极是开心,跳到他怀里扑腾着问道,“家主说来听听?”
但他的笑容随即又淡去,甚至最后皱起了眉头。
“玄冰封火。”
夏凉松了爪子,从他身上直直滑落,嘴里喃喃自语道:“火可融冰,冰能封火,你竟真的与那道姑相克,这并不是好兆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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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妥当,师徒二人直接用了传送阵,直接传送到主峰,先去行事堂做报备,再去议事厅向师兄询问林画的安置。
路上还遇到止阳真君,他也带着一位同样也是新晋筑基的弟子。
夏承玄记性极佳,立刻就认出这弟子,居然是曾经在朱雀廷上不打不相识的张旭。那时两人因为木下峰的弟子赵绿芙而闹过一番误会,还惹得朱雀廷险些开启一场大战。
张旭也不复少年模样,原本的路人脸被筑基期的修为一衬托,竟然也有了一番清爽利落的气质。
他记性也好,两人几乎同时认出对方,点头一笑,彼此都是通透的人,断了十年的友情立刻便接了上。
阮琉蘅与止阳真君行礼道:“三师兄可好,恭喜又得一名高徒。”
十年对于他们这种已活了千年的人来说,不过弹指一瞬,止阳真君观她气色,敏锐地发现了阮琉蘅的境界提升。
“师妹才最值得恭喜,想必你不日便可以冲元婴后期了。”
止阳真君是元婴后期巅峰修为,离化神也是临门一脚,但他喜欢培养弟子,因此耽搁了许多修行的时光。
阮琉蘅晋阶的苦处鲜少有人知道,除了贴心的徒弟,便也只有师尊和大师兄,以及几位剑阁长老才明白她不得不压制修为,以免过早冲击化神期的难处。
她从不在人前显露出半点柔弱,对三师兄的恭喜也只是淡然一笑。两人互相辞别后,夏承玄也领到了新的宗门制式装备和剑坯,便又向议事厅走去。
夏承玄本来兴致勃勃,结果却接到一坨被漫不经心地捆在油纸包里的铁砖一样的东西,整个人都萎靡不振了……
名满天下的太和剑坯,整个修真界专供太和剑修使用的玄铁剑坯,从中诞生出无数修真界耳熟能详绝世名剑的剑坯,居然就如同砖瓦一般被捆成一坨?
有一种美好幻觉破灭的挫败感。
“这真的就是玄铁?我怎么用它做本命剑?”他苦着脸问道。
阮琉蘅在前面走着,头也不回地道:“放丹田里养着吧。”
仙姑,您当这是养花养草吗?
“这……这东西能收到丹田?”
阮琉蘅回头,看到一贯胸有成竹的夏承玄手忙脚乱的样子,促狭的心一闪而过,她笑道:“收着吧,不咬人的,念个法诀就可以了。”
教给他法诀后,夏承玄果然把那块黑漆漆的玄铁块收了进去,但他的表情异常精彩,大概是从来没有把奇奇怪怪的东西放入过丹田,他看上去好像刚刚吃下一只苍蝇般,皱着眉头,强忍着心中的不适问道:“我要养多久?”
阮琉蘅“噗嗤”一笑,安慰他道:“这得看你自己,若是与体内剑意融合得好,一夜之间就能修出本命元神剑也是有的,你莫做出这副样子,难道为师还不知道,丹田容纳本命物并无特殊感觉,你只是心理在作怪罢了。”
夏承玄暗自决定回去就闭关不出,非把这本命剑炼出来不可。
一路再无话,两人很快就到了议事厅,碰巧穆锦先和林画都在,看到阮琉蘅进来,林画笑着招手道:“蘅儿快过来,师兄正在帮我挑一处洞府,你来参谋参谋。”
阮琉蘅拉了林画的手道:“师姐暂时无去处的话,可以来灵端峰,我与师姐开辟一处洞府。话说回来,师姐之前在主峰的洞府难道不能居住了?”
林画笑道:“从前我在主峰的住所恰好在新建的剑坯厂边上,如今便索性让出来扩大剑坯厂规模。蘅儿不用为我担心,总要有一处自己的洞府才好。”
穆锦先这时才问道:“你的弟子晋阶了?这次机缘颇大,他的运道不错。”
阮琉蘅道:“上次走得匆忙,忘记问师姐住所,所以才来议事厅询问此事,如此正好,我也有一样东西要拿给师姐。”
林画诧异问道:“蘅儿要送我何物?”
阮琉蘅拿出玉匣,递给林画道:“这是寿元丹,师姐已经沉睡千年,而金丹期的寿限也不过一千五百年,所以我从立危城赶回,就是为了将这枚寿元丹交给你。”
林画的朋友虽多,却没有几个想起她的寿限问题。
只有阮琉蘅一听得她苏醒,便知道第一件紧要的事,便是服下寿元丹再寻冲击元婴期的法门。
这寿元丹再修真界却不易得,炼制此丹不仅材料苛刻,且失败率是所有丹药中最高的,即便衍丹门内炼丹数一数二的南淮,也只开炉炼制过一次寿元丹,且只得了这一枚,当阮琉蘅晋阶元婴成功后,便送与她做礼物。阮琉蘅收藏至今,本是为自己准备,但她离寿限尚有五百年,眼下当然是林画更需要这枚寿元丹——她离寿限恐怕只有几年光景。
林画看着这枚丹药,她并不是扭捏的女子,走过去轻轻搂住阮琉蘅道:“蘅儿有心了,我收下这丹药,为了你,我也会好好活下去,再次冲击元婴。”
阮琉蘅亲昵地蹭蹭林画的额头,两个人相视一笑,彼此又找回了曾经的默契。
“我还没问师兄,师姐是怎么醒过来的?”阮琉蘅看向穆锦先,问道。
穆锦先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夏承玄,说道:“既然传闻有修士吸取凡人生气之事,我便派弟子去探查魏国,却不想带回一位逃亡的林氏散修,经过一番查证,那散修正是承玄所提起的林岚一脉族人。他知道画儿曾为太和弟子,便想方设法地寻找太和剑修……这之后,便央求了弟子将他带回太和,领到波月坛见画儿……”
“师兄,还是我来说吧。”林画打断了穆锦先,又看向夏承玄说道,“你不必拘束,我已知你是北门夏氏家主,这番因果皆是我平阳林氏咎由自取,你不必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