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明天的第一炉尸体是老红军、县商业局老局长,享受副县级干部待遇。而第二炉的尸体是一个老太太,曾经担任县政协副拄席,是一位敏朱党人士。
大概一个是老红军,一个是政协副拄席。都是副县级干部,而第一炉只能烧一具尸体。所以,孟局长就不知道怎么处理好了?于是,矛盾就压到了我这个办公室主任头上了。
我来到火化炉前,先看了看屋子里的卫生,已经被金毛、烂眼两个人打扫得干干净净。接着,打开炉门,昨天的尸体灰也被清理干净,于是,点燃一支烟,等待尸体运来。
告别大厅里,哀乐放得正响。哭泣之声断断续续。看来,参加告别仪式的人很多。等到大厅肃静了,哭声大作,我知道,这是儿女们与逝者真正告别的时刻到来了。
就算是不孝之子做做样子,就算是平时对老人家大逆不道,这时候也要装模作样哭天喊地。这样的场面,看上去很感染人,也很打动人。
但是,我们殡仪馆对于这种场面见的多了,也就显得习以为常。等到儿女与尸体最后告别时;虽然有的儿女还拉住尸体车不让走,运尸员也会狠狠地推开他们。
这是为了保证工作效率,把一具尸体准时送到火化炉前面。这些运尸员,常常被儿女们揪住白大褂不放。为这,殡仪馆一年不知道要搭上多少套白大褂。
当我听到运尸体的车轮咕噜噜转动起来,准备迎接尸体时,一下子蒙了:怎么一下子来了两具尸体?!
看到后面两伙人互相怒目相睁的情形,我立刻明白,这是两家人争抢第一炉来了!看来,他们对殡仪馆事先安排的时序不满意,两家儿女直接跑到火化室来做最后的斗争了。
“喂,各位家属。”我知道这个时候去埋怨殡仪馆其他人员、其他环节的工作都是无效的了。只好挺身而出,勇敢面对。
“按照时序,我们应该炼孟如昌,请其他人稍微等一等好不好?”
“什么?他一个商业局长排第一名。凭什么?我妈妈是政协副拄西,实职。他不过是凭借政治资格享受副县级待遇,是虚职。凭什么他排在我们老太太前面?!”
一个留了大胡子的男人听了我的话,立刻冲着我大吼大叫起来。他这一喊,后面的女士们也一个个对我怒目而视,意思是我们老太太必须排他前面。
“这位大哥,你说的话有道理。平时工作中,虚职应该是排实职后面的。可是,现在,他们两位老人家已经作古,两个人正同时往黄泉路上走呢。
“谁先谁后,就没有实际意义了吧!据我听说,两位老人家在世时工作协调非常好,现在既然作古了,我们为什么又让他们争个你高我低?
“就算是这样,你们为什么把他家老爷子排前面,把我们家老太太排后面?是不是觉得我们玫主人士稍逊一筹?”
哦,原来是为这。我一听,马上觉得正常说话他们是听不进去了。只好搬弄自己的玄学知识,胡说八道了。
就说:“这位大哥,我们殡仪馆是专门送逝者驾鹤西游的。殡仪馆多年来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叫男先女后。
“为什么呢?因为男人一生一世英勇无比,遇到女士应该做开路先锋。而女士们需要保护,所以不适合走在前面。我们就是根据这个规矩来安排尸体焚化时序的。
“如果你觉得不可接受,我们只好采取另一条补救措施,由你们家属石头剪刀布来决定。你看,我们这种安排怎么样?”
“你是谁?是火化班长吗?”大胡子听我这么一说,怒气似乎是消了不少。
“本人是殡仪馆副馆长主持工作!我叫刘夕阳。”我马上报上名号。
“嗯,我看,就先男后女吧。孟长太,咱们是官宦人家,干什么弄那种石头剪刀布?不过,妈妈生前喜欢帅哥,我们要求,由这位帅哥副馆长亲自为妈妈操作升天的事。”
“嗯。这倒是有几分道理。这样吧,让他们先炼。但是,第二炉,必须由你亲自操作。”看来,孟长太这个老大是怕媳妇的。
“这个,我说话算数!”我使了个眼神,金毛立刻把老头顺到了炉子里,我马上喷油、打火,焚烧一气呵成。
仅仅十五分钟,老头的尸体变成了骨渣形状,我立刻把骨渣捡到搓子里,恭恭敬敬走到外面的告别廊下,大喊一声:“孟如昌家属!”随后把骨灰撒到地面上。
回到屋子里,我觉得一个再演一下戏,不然的话,这个大胡子回去不满意,容易找孟局长麻烦。
于是,在老太太尸体进炉子之前,我带领几个工人恭恭敬敬向老太太尸体敬了一个礼,然后再把尸体小心翼翼送到炉膛里。
一直到骨灰捡出来倒在地上,看到一众儿女捧着骨灰盒上了开往墓地的车走了,众人才舒了一口气。这一场干部子女第一炉之争,总算是结束了。
“哈哈,馆长,真有你的。男先女后,是咱们殡仪馆什么时候留下来的规矩?你这临时出招,也太奇特了吧?”
金毛一直陪在我身边,看到了我的随机应变,也看到了那些人为了争夺第一炉时露出的狰狞面目,事后,就问我是怎么想出这么一招来?
我就说,“这些人本来都是干部家庭,应该讲文明礼貌的。可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他们竟然争夺第一炉。你说,我们正常的讲道理,他们会听吗?”
“是啊,我们惟一的办法就是说鬼话。在正常的场合说鬼话没有人相信。但是,在我们殡仪馆里,你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两个人,就一个炉,你说我们怎么办?”
金毛听了,似乎是恍然大悟开窍了一般。从此,他见人就说:“副馆长那个人可了不得,随机应变,学问深着呢,以后,我们可得学着点。”
处理了两个人第一炉争的事,我回到办公室里,又想起那个人事报表的事情来,不由得拨打了刘馆长家的电话。
老馆长一听是我,马上问道:“夕阳,怎么了?我听说,你把副馆长的事情拒绝了?”
“我连干部身份都没有。凭什么当馆长?”我立刻问了老馆长一句。
“呃!这个事儿,怪我!”刘馆长似乎是对这个事情印象很深,说道:“当时,我让人事员为你办理聘用制干部手续。但是,何股长告诉我们人事员,聘用制干部手续很难办。
“如果办,必须本人出面,还得送人情,说软话。我一想,你是个复员军人,与桂圆不一样。干嘛低三下四的给他们送人情,说软话?
“所以,也没有和你打招呼,就决定不办这件事了。刘夕阳,你要怪,就怪我吧!对不起!”刘馆长说了,觉得似乎是自己的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