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四两这种记忆力超群的情况在现代医学上有一个专属名词,叫做超忆症,一种罕见的记忆力疾病。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研究出来超忆症是因为先天原因还是后天导致的,也没有任何手段去治疗。
超忆症对人的身体没有什么副作用,而且还能让你记忆力远超常人,看起来是一件好事。
可它也有弊端,其中最大的一个弊端就是基本上所有的超忆症患者都会得抑郁症。
人的一生中总会遇到许许多多痛苦的,沮丧的,令人难堪的事情。在当下,你可能无法忍受,但是在以后,你总能云淡风轻地说出来。
这是因为人的脑子有自我防护机制,在很久之后,你还会记得当初经历的那件痛苦的事情,但你却已经忘了当时的具体感受,忘了周围人的眼神、表情和话语了,你已经没有当初那么痛苦了。
这就是大脑的自我防护,它会让你忘记痛苦、沮丧和不堪。
但超忆症患者不同,他们忘不了,他们记得比摄像机拍的都清晰。他们越是安静,越是一个人呆着的时候,越会想起那些痛苦往事,甚至会让他们一度崩溃,时间一长,抑郁症自然也就来了。
事实上很多超忆症患者最后都会选择自杀。
超忆症的患者,也并不是说他们就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了。大多数超忆症患者,他们的瞬间记忆力跟常人差不了太多,但是长久记忆力他们就占据很大优势了。
举个简单例子,你拿一篇一千字的文章出来,给人家一分钟时间去背诵,普通人记不住,超忆症患者也记不住。
但是你给他们一天时间,普通人记住了,并且背诵下来了。超忆症患者也记住并且能背诵了。
一年以后,普通人忘的差不多了。超忆症患者记得非常清楚,依然能背诵。
十年之后,普通人忘的干干净净。超忆症患者依然记得很清楚,还能背诵。
这就是区别。
罗四两的超忆症跟普通超忆症患者还不一样,别人没有过目不忘的能力,而他有。
他是超忆症里面最特殊的一种。
至于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谁也不知道。现代科学连超忆症都没有弄清楚,就更不要说其中的特殊变种了。
也正是因为有了超忆症,所以罗四两始终无法忘怀父母双逝的悲伤,他这些年一直生活在无尽的痛苦之中,他甚至晚上都不敢关灯睡觉,连睡觉他都是开着随着听的,他不敢让自己安静下来。
罗文昌死了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很惨,可好多年过去了。现在想起,他只是有许多的落寞和悲伤,已经没有当初那么痛苦了,这就是他大脑的自我防护机制在起作用。
而罗四两却每次都近乎崩溃,他知道这是病,但他也知道这种病无药可治。
他们罗家是戏法界赫赫有名的家族,他的父亲更是那一辈里面最出色的人物,是公认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天才。而且他还改进了传统古彩戏法的门子和技巧,自己还创出来几个让业内震惊不已的新戏法。
罗四两那惊才绝艳的父亲一手把戏法罗家族推上了神坛,让戏法罗家族成为了人人惊叹的传奇家族,百年戏法罗,代代是传奇。
他不仅在国内做到了行业顶尖,而且还带领着国内最顶尖的戏法师征战世界,让全世界魔术师都为中国戏法惊叹,他就是戏法界公认的领袖。
可是这个天才却在国外一次危险的戏法表演中,不幸失败,甚至身死。连他自己创新出来的新门子,连带着那几个传奇戏法,也随着这个传奇人物的陨落而没了传承。
消息传回国内,戏法界一片惋惜。
时年只有七岁的罗四两无法遭受这种打击,生了重病,高烧不退。他的母亲为他出门请医生的时候,因为心中无限悲痛而精神恍惚,竟然不幸遭遇了车祸。
一个只能出现在老套电视剧里面的狗血情节竟然就这么真实地发生在了罗四两身上,荒诞却又真实,原本幸福美满的罗家,瞬间分崩离析。
罗四两的高烧是退了,退了之后,他就发现自己得了超忆症,一种无法忘却痛苦的疾病。
罗文昌也心灰意冷,大受打击,他辞去了所有公职,直接退休了。离开了京城,回到了吴州江县老家,也把年幼的罗四两带了回来,一直到现在。
罗四两出身戏法罗家,可他却一直都不肯学戏法,不是不肯而是不敢。现在连罗文昌都不敢劝他,他知道孙子心里苦,但不知道他这么苦。
而现在,这个戏法界的传奇家族也走向了没落,因为后继无人了。
唉……
罗四两离开城西的时候是中午,可是回到城东家中却是傍晚了。吴州江县是一个小县城,就算是从城东走到城西,两个小时顶多了。
而罗四两却整整走了个下午。
卢光耀再次撩拨起了罗四两心中的痛苦回忆,但幸好现在不是安静的晚上,而是热闹温暖的下午。
罗四两心中痛苦、失落、沮丧,但并没有濒临奔溃。
晃了一下午,到了城东家里,夜幕都降临了。罗四两的情绪虽然还是低落,但比之前好太多了。
罗四两回到了家里,开了门,就看见了爷爷那张阴沉的脸庞。
罗四两稍稍有些错愕。
罗文昌愤怒地看着罗四两,拍桌子怒喝道:“你还知道回来?”
罗四两眉头皱着。
罗文昌严肃问道:“你昨天干嘛去了?”
罗四两眉头皱的更深了。
罗文昌大声喝道:“还不肯说,你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你昨天是不是去赌博了?
罗四两惊愕抬头。
罗文昌道:“还不承认吗,你班主任高老师都打电话给我了,还想抵赖吗?”
罗四两心中更加疑惑了,他班主任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
罗文昌恨铁不成钢骂道:“你说说你,小小年纪就去赌博,你怎么就不能学点好?”
闻言,罗四两嘴角反而扯出一点叛逆的笑意,他抬头看着罗文昌,问道:“那什么是学好?”
罗文昌大声道:“好好学习,好好考试。好好学艺,学习家族戏法,传承戏法罗荣耀,然后考入杂技团为国效力,这就是学好,听懂了吗?”
罗四两摇头,他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说:“别跟我提戏法罗,我不会当戏法罗,也没有兴趣考杂技团,更没兴趣为国效力。”
“你……”罗文昌愤怒地指着罗四两:“戏法罗怎么你了,你就不想传承了?国家怎么你了,国家亏欠过你半分吗,你就不想为国效力了?我告诉你,艺人最大的荣耀就是传承手艺,为国效力。我们又不是那些跑江湖的艺人,就知道坑蒙拐骗,欺诈钱财。”
罗四两无奈地摇摇头,他又想起了卢光耀的评价,自己爷爷真是一根筋的庙堂之上的人民艺术家,自己为国效力一生,就非要逼着子孙后代全要如此。
罗四两不禁又想起了自己父亲,自己父亲当年是不是也是这样被爷爷逼着学戏法,逼着考杂技团,然后为了国家,为了家族,为了戏法把命都丢在了国外?
一想到如此,罗四两心中顿时就索然无味了起来,他面容有些苦涩,语气也充满了嘲讽的味道:“我可不想把命丢在国外。”
“你……”罗文昌气的浑身都在抖,心中更是悲凉,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孙子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其实罗四两平时也不会这么说话,爷俩意见不合的时候,他就自己上楼了,也不会去跟爷爷争辩。
只是今日他的所有痛苦思绪全都被卢光耀勾起来了,他也对戏法罗的荣耀厌恶到了极点,所以说话就很冲了。
见爷爷真的被自己气到了,罗四两又有些于心不忍,毕竟这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唉……”罗四两轻轻一叹,说道:“爷爷,你别逼我了,我没有学过戏法,我也不想学,以后也不会去学,更不会成为第四代戏法罗。”
罗文昌面目狰狞,浑身都在抖,他既失望又心痛,他近乎歇斯底里地说道:“戏法罗是我们罗家三代人用百年时间,历经无数苦难,甚至是用生命才打造出来的辉煌,你就这么不屑一顾地把它彻底抛弃,抛弃我们三代人所有的心血吗?”
罗四两神色不变,道:“我不喜欢戏法罗,它让我没了父亲,也没了母亲。我不当戏法罗,只是不想让我的孩子再去经历这样的不幸。”
罗文昌浑身颤抖。
罗四两上了楼。
罗文昌疲惫地坐在椅子上,神色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