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上一次科考的案件出来了,其间的成绩出了很多的漏洞,问题最大的是本次状元郎借用了他人的名字,再经过试卷调换,未入榜的人反而入了榜,而本应成状元的袁秀才却落得个人人嫌弃的地步。
皇帝一怒就将科考官员都砍了头,已经任职的那一名状元也革了职。只等着袁奎升上任。
“都让开!让开!”送喜报的拿着福条挤进了袁秀才的家门,为首的一位高高地捧着官老爷的衣帽,跪下地请道,“小的们请大老爷到淮县上任。”
几个官差笑意盈盈的,外面已经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这种情况下穆念池哪敢出来,还以为是袁生犯了事官差们要抓他的。
袁秀才还在房间里读书,蓦地一抬眼就看到一群须溜拍马的人,中间那一个该算是衙门里的门子,也就是时常跟在县官老爷身后出主意的。他手里举着一套新衣,大红的衣料,中间印着花鸟兽虫,袍底一律黑色的江牙海水纹。衣裳上端搁着一条三寸来宽的腰带、一顶让人肃然起敬的乌纱帽。
这样的景象、这样的衣装是袁秀才梦寐以求的,从小时读书起就时常做这个梦。但是此时的袁奎升却很平静,平静到不相信,大约也是因为科考之后落榜、又被人赶了出来才受的影响。只看了一眼就又埋头读书了。
厨房里哄着宝贝孙儿的袁母听到动静走出来,还以为是谁在闹事呢,一打听才知道是自己的儿子中了状元,衙门里的人请他去任职的。袁母似被人点了笑穴,只觉得一块暖融融的棉絮进了腹内,与五脏六腑熨帖地舒服,高高兴兴地将怀中孩子一丢就跑去找袁生,“升儿,升儿你听到没有?你中状元了!你当官了!”
那襁褓里的孩子被丢在空中哇哇大哭,几个官差手忙脚乱地一抢才拾到了。袁母不等儿子醒悟就喜得晕过去了,袁秀才跟妻子扶住了母亲才不至于摔在地上,一会儿又是泼冷水又是掐人中袁母才醒过来。
袁秀才这才终于注意到外面的动静,那些人都还没有走,门子抱着孩子等着他,再一次请求,“大老爷请随我到淮县上任吧。”
“你说得可是真的?”袁秀才身着最廉价的衣衫,袖子上甚至打了两个补丁,但此际已不是以往的穷酸样,在众位官差的面前站得笔挺,仿佛真有文曲星下凡的那般神采。
门子还未答话,门外就传来“圣旨到”的尖锐细长之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令科考状元袁奎升三天内至淮县为官,钦此。”
“袁某接旨,吾皇万岁万万岁。”袁秀才这才相信了事实,掀起衣袍在地上不慌不忙磕了个头。
穆念池从房间里出来抱回了孩子,袁母立刻到远亲家的借米借面,好招待这些传喜报的人。邻里之间除了远亲家的还接济袁秀才一家,其他都很疏远,但这一次都耳朵尖尖地听到了圣旨的声音,有的还不忘拿出金元宝来贺喜他们。
这边袁母客客气气地招待众人,穆府又是一番动静。
先前三老爷听闻朝廷里在查食盐案子,心里焦急,因为毕竟自己也参与了。这件事还未平息下来,就听闻袁秀才中状元入淮县为官的事情。
大太太是满脸狐疑,跟老太太打过了商量决定放周姨娘出来。老太太不能说话,但也是应允了的。毕竟袁秀才已经不同以往,若是穆念池回穆家寻她生母也是不好说的一件事。
大太太带了人来到猪圈里,周姨娘还跟以往一样趴在地上睡觉,本是清爽白净的衣裳现在已经看不出颜色。脸上污迹斑斑,还沾着猪屎。
任是一个普通人在这儿睡久了时间一长,也将自己培养成猪性。周姨娘看见人来也懒得动,只瞪着警惕的眼珠子看着大太太。
“快将人放出来。”大太太一声吩咐,便有力气大的小厮上前去扛。周姨娘连连后退,几次挣脱,不知他们是来干什么的。莫不是要杀了她吗?不过也依旧是被几个人拉出了猪栏。
大太太头一次对周姨娘露出慈和的面容,“你别怕,以后给你换个环境,先将衣裳都换了吧,好好地洗个澡。”
周姨娘神志清醒,却依旧装疯卖傻,没弄清情况之前她不会开口说话。谁知大太太真的对她好,命人放了一大桶水,身上连洗了五遍才去了臭气,恢复了人原有的模样。
大太太庆幸自己虽对周姨娘不公过,可让周姨娘睡猪圈可不是她的主意。并且这一年里大太太也没有故意让她难堪过,那些可都是柳氏做的。说话间大太太就将这些都讲明了,“老爷去地早,我念着你仍是我屋里的人还是接出来的好。你可别怪我接迟了,现在老太太瘫在床上、二太太又流落府外,我才有这个机会。以前的事咱们一笔勾销,从此你还是这屋里的姨娘,有事咱们共同商量。”
周姨娘纳闷地还是没有说话,大太太走后她才听闻了袁秀才考取状元的事情。心里苏然,难怪大太太对她那么好,从前从后完全是两个态度。
次日,便有锣鼓声敲到房门口,穆家自然是备了鞭炮以做庆贺的。袁秀才从上到下焕然一新,骑着高头大马去任职。身后抬着两顶轿子,应该是坐着他母亲和妻子。一纵十八个官差手持锣鼓、与衙门里的肃牌敲敲打打,好不威风!
这情景就跟梦里面一样!周姨娘握着手激动不已!果然她没有看错袁秀才!果然她的女儿能够做官太太!
路经穆府时,穆念池恰好就抬了下轿帘,惊喜地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周姨娘也不管那么多了,提裙就跑上了前,站在花轿旁握着女儿的手泪流满面。
时隔一年再见面,穆念池已远不是先前的模样,不过依旧清秀温婉,再加上穿了上好的锦绣衣衫,整个人的气质也就出来了。
“娘,你还好吗?”穆念池也流了泪,不过考虑到是在大街上,很快就擦干了。
“好,好。”周姨娘也用衣袖擦了泪水,怎么忍心告诉女儿她这一年受的苦楚和磨难?
“那我先前回穆家生产,怎么没有看到娘?”穆念池抽噎地问,想到拜托三姐姐的事情望向母亲的手腕,腕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戴。
“娘那段时间没有在家里”周姨娘只好撒谎,随后又惊喜地问,“你生孩子了吗,是男是女,娘看看?”
“婆婆抱着呢,男孩。”
周姨娘随着轿子走出了老远,穆府的丫头也跟着赶过来了,请周姨娘回府。周姨娘自是不舍,也没来得及去看她的孙子。穆念池宽慰道,“娘你放心,过些日子我就跟升郎回穆府,带着孩子来看看您。”
言辞中还说是老太太接的生,不然她也没有这个命。这句话让周姨娘对老太太有了改观,不再对她恨之入骨。眼看着到了街头,周姨娘不能再送行了,一抬头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穿街而来。
可不就是柳氏吗?
不过她现在已完全变了样子,已不像原来意气风发了,大热的天还穿着旧旧的棉袄,头发凌乱,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乞丐婆一样。
因为不留意挡住了袁生等人的道路,前面几个拿肃牌的官差不客气地轰赶,“什么人敢来挡道?闪开闪开!”
柳氏缩着肩膀,一抬头就看到马上坐的那个人似曾相识,一时倒看愣住了,也不知避让。专门清扫街道、排除障碍的官差挥着扫把就一顿打,将狼狈趴在地上的妇人赶到了一边去。
周姨娘心里吐出了一口恶气,松开女儿的手走到柳氏跟前,狠狠地挥了一巴掌算作招呼,“二太太,还认识我吗?”
柳氏似街上的老鼠打在地上,眼光已经微微迟钝了,不过仍然分得清站在身前的人是谁,倒退地站起身,“你是、你是周姨娘?你不是被关在猪栏里了吗,怎么还没死?”
“我是没死,所以我才来找你报仇的!”周姨娘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柳氏的头发已成了疯子一般铺散在脸上,手里的银钱叮叮咚咚滚在四周,引来周围的乞丐疯狂抢夺。
柳氏脸上、身上火辣辣地痛,却没心思应对周姨娘,因为她的银子、银子全掉在地上。
“我的、还给我!”柳氏爬进乞丐堆里抢夺,无奈身上又多了几处拳脚印,一文钱都没有抢回来。
周姨娘也不再看热闹了,看女儿的轿子已然走远,跟着丫头转身回府。柳氏是如何沦落到这般境地的周姨娘不知道,但报应已然落在了她身上就最好不过。
袁秀才等人长途跋涉来到淮县做知府,掀开轿帘落轿时袁母已经僵死过去了,怀中孩子却还安安稳稳地抱着。没有任何预兆、也不见症状袁母就这样死了,郎中诊治说这是喜晕过去的,当时没有抢治过来就不能复苏。
袁奎升虽悲伤,可此际正是忙碌的时候,因此没有摆酒席,只是简单地停了一下灵第二日就安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