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有醒过来,是在梦呓呢。等过了这一关,应该就无碍了。”穆二老爷到底经验丰富些,拉开穆念雪让她不要扰乱了穆念辰的思维。
一句话提醒了床边担忧的人,或许穆念辰还能够回忆到以往的事情。刚这么想着,穆念辰突然又安静下来,但是面容扭曲,好似很痛苦。
穆念雪看得一颗心都揪起来了,企盼着幼弟能顺利过关才好。
梦中的场景重新出现在脑海中,穆念辰呼唤出声,“姨娘,求你不要伤害我娘……”
穆二老爷错愕了一下,随后又听到了“下药”两个字眼,脸色变得难看之极。
“你们不能这样……我会告诉爹去,娘肚子里还怀着小宝宝呢……”
“我不要玩风筝……我不要吃这些难吃的东西……你们放开我……”
回忆似乎错综复杂着,穆念雪隐约知道幼弟说的是惊马一事,只是这些话中还有许多她不知道的。娘又有了小宝宝?这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穆二老爷也被幼子梦中的痴语惊住了,整个过程都感到骇人听闻!床榻上穆念辰的眉头紧紧地拧着,呼吸开始不顺畅,好似挣了很久很久终于“哇”地哭出声来,泪水遗落在枕边。
“辰儿别哭,姐姐在呢。”穆念雪摩梭着幼弟汗湿的头发,轻声地劝慰。
睁开双眼,看见有亲人在,穆念辰才终于恢复如初。并投进姐姐的怀抱中,“我梦见娘了,我梦见有好多人要杀了娘……”
穆念雪怔怔地看着父亲,不知这个时候的他作何想法。她一直是相信母亲的死和幼弟的痴是被人谋害的,只是手边没有证据而已。
“乖孩子,先别哭,告诉爹刚才是怎么回事?”穆二老爷很想知道事实,亡妻生了念辰之后确实病了很久很久,他在外处理公事,回来沈氏就睡着了。他一直以为她是因为累,才没有经常留在她的房间,现在想想是他疏忽了。
穆念辰低着头好像很害怕,最后慢吞吞地才道,“他们知道娘肚子里有小宝宝,要害死他,每天端着难闻的药给我娘喝,好叫她天天喝了昏睡,什么事情都做不了。这是我偷听到的秘密,大哥哥成亲那日他们故意让我在门口捡风筝玩,好叫马发狂的时候娘来救我。”
穆二老爷听后脸上的青筋乍现,拳头捏得紧紧的,他早就该疑惑,为何三年来沈氏都萎靡不振,不到夜黑就昏睡?想想那时他才刚刚听了老太太的劝,让他一房纳妾室。还有,惊马那日他也在场,马蹄连踹了两下沈氏的胸口和肚子,当时就血流滚滚,被老太太称之为“不吉利”。
所以,沈氏死后,没有葬入祖坟,而是埋在了林庆庵比较偏远的荒远地方,想想都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妻儿。
“是我害了你们母亲,爹这就回去处理公道。”穆二老爷再也听不下去,转身就准备回房写休书,将柳氏赶回娘家。却不料被穆念雪拉住了衣袖,“爹,等等。”
“还有什么事?”穆二老爷急着,恨不能立刻除了心头大恨。
“念辰刚刚醒过来,小孩子童言童语,就算他说的是真的,别人也不会相信。再说我们没有任何证据,反而会让念辰的处境危险。不如再等一等——”穆念雪一一分析着道理,希望能跟父亲讲通。
穆二老爷点头,穆念雪的话的确如此。突然想到了什么询问,“辰儿,你告诉爹,想害死你娘的还有谁?”
穆念辰眨巴着眼睫,一双黑矅石的眼睛透着灵气,“姨娘,大嫂、还有一个我不认识。”
穆二老爷想不到大房的人也参与了,闭了闭眼很难再听下去。起了身,让两姐弟好生歇息,自己会想法子处理此事。
走到门口,穆念雪叫住了父亲,如果要证据也不是不难找的,她先前将柳氏想害她的药引子藏起来了,此时交给父亲是最好不过的。回到自己的院中,在箱笼里一翻,竟然没有了。
天色已经擦黑,菊清点着灯进了房间,朦胧的灯光照亮了室内,“姑娘,你找什么东西,我帮你?”
“不打紧的,只是想做做针线,算了,天色晚了明天吧。”穆念雪关了箱笼,想到父亲还在外面站着,回头先让父亲去歇着,等有了在给。
栖月临终前,她要用的东西都放在一只黑色的箱笼里,记得去扬州之前还在的,回来也没有重新看看。或许是被丫头清理掉了也说不定。
至此,穆念雪走路都小心些,时时过去陪伴幼弟,好在天寒地冻学堂也告了假。
***
除夕前一天,穆府特别热闹,穆念秋回了娘家一趟,就连大老爷也发了善心,想起远嫁的女儿,托人送了十两银子过去。老太太精神倍儿好,虽然穆念荃不中用了,可是小孙子好起来了,才七岁大就颇有风采。
穆念雪特地嘱咐过他,在人前不管听不听地懂话,能不开口就不开口,以免人怀疑。
除夕是穆念雪生辰的正日子,一早穿着绣了梅花的棉袄牵着幼弟的手来给老太太请安,恭祝大伙新年到来。
床榻上老太太又犯病了,躺在床榻上嘴角歪着,看到穆念辰灵巧白净的模样儿像仙童,咯咯咯地怪笑几声命人赏了金元宝和金项圈。
床榻前各房老爷、太太、孙辈都在,见着穆念辰可爱也都赏了各自的礼物。只是柳氏在用手指头刮穆念辰脸的时候,幼弟突然躲到了穆念雪的身后,柳氏顿时就尴尬了。
穆念雪吓得一声冷汗,生怕姨娘起疑心,还是三太太说了句酸话转移了话题。
穆念远在家呆了一段时间,瘦弱的身子也调养好了,关切地问穆念雪生日的话。穆念雪不太看好大房的人,对她这个大哥哥也是能避就避。
一会儿,大伙又说起晚上进宫请宴的话,老太太作为三品诰命夫人本应该去的,更何况她很想去看看自己的大孙女茹妃娘娘,只是残废身子拖着,想去宫中却成了妄想。
穆念雪爱图个清静,宫中礼仪、是非多,她是懒得去的,可是老太太偏命大太太带着她去向茹妃问安。
要去宫里,又是一套衣裳、妆容要换,穆念雪从下午弄到傍晚才梳妆妥当,坐上穆府马车与大太太同去。
穆念雪一向和大太太疏远,想不起来她们曾经说过几句话,二人之间不仅隔着深深的代沟,还有杀母之仇。所以一路上都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儿声响。
下了马车自有宫人引荐,先去拜了皇后娘娘,后才去了乾安宫。茹妃抱着杏黄襁褓里的孩子出来,穆念雪先与大太太行了大礼,随后才一家人团聚。
大太太是茹妃的生母,两个人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穆念雪就看着宫女逗弄小公主。小公主才两个月大,生得白胖白胖的,手舞足蹈的胳膊和腿上系着铃铛,一摇就叮咚响。
不过一时就有太监传报,前殿已经备好了餐桌,请茹妃及两位客人移驾。
前殿空旷,里面摆满了桌席,一些大臣以及家中品级高的世妇都来了,随后是皇帝与升为“香贵人”的曾若琴出场。
穆念雪倒是好奇,曾若琴还戴着面纱,不知道过会要怎么吃饭。出人意料地是,曾若琴不吃饭,而是准备了一场惊鸿绝世的舞蹈。
一舞惊动天下人,大臣及命妇都忘记了喝酒吃饭。突然一个身披军铠的人站起身询问,“这位娘娘的舞虽好,可是我等看不到容貌,不免扫兴。何不将面纱除下,让臣与陛下痛饮呢?”
此人正是田蒙的父亲田将军,人生得魁梧,还穿着军装,站起来气势十足。今日他穿着铠甲进殿,本身已是僭越了,更何况当着皇帝的面说出这么气势磅礴的话?
众人也想看看这位美人的真实面孔,不过更好奇皇帝会怎么惩罚一个不守规矩的臣子!
殿中银筷清脆的碰撞声以及世妇的说话声都静了下来,好似专程等着皇帝发怒一样。皇帝却让众卿失望了,不但没有责骂,还笑语,“参领军怕是没有这个福气,只有朕有幸能睹美人姿容。”
参领军也笑了笑,懂了皇帝的意思,没再发话。一时,殿内又恢复了热闹的谈话声,没再去管美人不美人的了。
宫中菜肴丰盛,穆念雪只挑了几样清淡的吃。这回是再也不随便出去了,乖乖地等大太太吃完一同回府。
宴席中,她好像没看到云峥的身影,也难怪,大胡子没有剃掉恐怕会吓着别人。穆念雪没有对此多想,离去时同各位命妇一同离席,走到半路上胳膊被人扯了一下。回头一看,那人似曾相识,穿着白色滚边的袍服,袖中轻飘飘地也不嫌冷。
“跟我来。”元晔半胁迫式的拉穆念雪的衣袖。
“干嘛,快松手。”虽然是晚上,清凉的月色一照看不见人影,可穆念雪还是觉得在皇宫里拉拉扯扯实在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