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纪姚乖乖巧巧地睡在病床上,像一只安静的猫。
路存煦坐在他的身边,看着病床上的查房记录,才惊觉现在的时间,居然是十五年前,
他记得,这一年这段时间,他的父母个刚刚车祸去世,他前前后后忙碌地操办完自己的后事便直接病倒了。
据郝迁阳所说,他昏昏沉沉地在床上躺了快一个月,那一个月,他确实没有什么印象了。
其实,在他昏迷的那一个月里,有另一个自己穿越时空来到了这个世上,一个世界里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个自己。
也就是说,他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陪在过去这个受尽苦难的爱人身边,只有一个月……
“我儿子呢?!我儿子在哪间房,快让他给我出来!”就在路存煦想通这一切的时候,病外也传来一道吵闹和恶意的声音。
路存煦皱了皱眉,捏了捏纪姚的被角便起身出了门,冷冷地看向喧哗的人。
纪立轩一眼就看到了病房内正躺着挂水的纪姚,顿时眼睛一亮,刚要上前,就被路存煦眼疾手快地关上了门。
抬眼看向这个冷漠地盯着自己的男人,纪立轩猜到肯定又是小区里那些整天嚼舌根的跟送他儿子来医院的这人说了什么,心中暗暗啐了一口,这才堆起笑脸,一副感激的模样看向路存煦:
“里面那是我儿子,我听说他伤得很重,被好心人带到了医院里,急着来看他连鞋子都穿错了。”
说着,纪立轩还特意朝路存煦露出两只穿错鞋的脚,笑嘻嘻地道:“喏,你看看。”
路存煦:“……”
纪立轩仿佛完全没看到路存煦眼中的冷意,厚着脸皮继续凑上来,假模假样地擦着干干的眼睛,惨兮兮地道:“我家儿子命苦啊,我为了他妈妈把工作都丢了,结果他妈说走就走,就这么把我们爷儿俩抛弃了。
如今我们父子俩整天连饭都吃不上,我儿子还伤得这么重……”
话到这里,纪立轩还假惺惺地哭了两声,这才一把抓住纪姚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激动地道:“你愿意送我儿子来医院,肯定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你也不想看我和我儿子就这么活活饿死吧?
求求你好人做到底,再施舍我儿子一些营养费,我保证我绝对不会贪图一分钱,我只想让我儿子好好儿活下去啊呜呜!”
路存煦早在看到纪姚浑身的伤痕时心里就被一口怒气堵着,如今看到了纪立轩这个罪魁祸首,见这人非但没有一丝愧疚,还变着法儿的借儿子的名义要钱,恨不能用对付丧尸的手段将这人杀了。
路存煦闭了闭眼睛,努力压制心中的怒火,纪立轩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心道这些好心人也不过就是些垃圾的伪君子,明明只要给出一点钱就能让他和他儿子的日子好过一点,可他们看着好心,还假惺惺地送他儿子来医院,结果呢?
提到掏钱,一个个不是装傻充愣就是避之不及,他们的善心在金钱面前什么都不是!
想到这里,纪立轩眼里满是鄙夷和不屑,大约是做了太多次戏,每次都能得到想要的效果,他现在对待这些所谓的好心人的流程也是越来越敷衍了。
只是这么一会儿功夫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复,他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直接抱住路存煦的大腿,不顾场合地开始哀嚎:“我不管,是你把我儿子送来医院的,你就要对我们负责!
我们家本来就没钱给孩子看病,你非要把他送来医院,你要是不给钱,这是要活活逼死我们父子啊啊!!!”
纪立轩越嚎叫还越是来劲,很快就把附近几个病房的人和护士全给引来了。
这些护士里有认识他的,看到他便是一脸鄙夷,连忙上前想把纪立轩这个疯子给拉走,纪立轩却反而顺势躺在了地上,一边嚎还一边威胁道:“你们别碰我!我儿子在这儿谁也别想把我赶走!”
众人:“……”
就算现在是和平时代,对付这样的人渣,他也完全没必要客气!路存煦深吸一口气,铁青着脸一只手便提起了还躺在地上撒泼的纪立轩,纪立轩:“!”
众人:“……”哦豁!这人的力气好大,居然能一只手提起一个大男人!
纪立轩虽说没什么钱,可他脸皮够厚啊,这几年已经不知道打了多少次秋风了,不至于真像他自己说的穷得连饭都吃不起,因而整个身体还是挺结实的,不像纪姚一看就是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可是,就这样一个看着和路存煦差不多壮实的人,却被他轻轻松松地单手拎起了,这人的力气是有多大?!
“那人渣该不会被打吧?”几个小护士眼瞅着路存煦把人提走,非但不担心,反而还兴冲冲地议论着。
“该!像这种丧尽天良的垃圾死了都是活该!”
“……”
“你……你想干什么?”纪立轩被吊得难受,使劲儿挣了挣都没挣开,立时叫嚣着吼道:“我告诉你,这里到处都有摄像头的,你要是敢动手……”
话还没说完,纪立轩就陡然间住了口,两只眼睛瞪得和同龄一般大,一脸惊恐地看着路存煦,他……他不能说话了!
他想动手去抓自己的嗓子,却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不知在什么时候好像被捆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可低下头去又没看到任何绳子之类的束缚物。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人是鬼吗?
路存煦不是鬼,他只是将末世中的能力也一并带了回来。
他只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最近刚培育出来的一种孢子送进了纪立轩的嗓子,堵住了他的声道,又用透明的变异藤蔓将对方整个儿捆了起来。
即使是从监控里看,他也只是在拎着纪立轩离开,其他的什么都没做。
可纪立轩却恐惧极了,像他这样的一摊烂泥,不怕外人谴责的目光,不怕警察的警告,反正他是打自己的儿子,纵使全天下都看不惯他又能怎么样?老子打儿子本就是天经地义的!
他也不怕被揍,要是真被揍了,他还能死缠烂打地缠上对方一辈子了。
可是他怕死,他还没活够呢,他就要轻轻松松地讹着别人的钱过一辈子!可是现在,这个路存煦,他到底是什么鬼?!
为什么自己只是看着他,就完全说不了话,甚至连动都动不了一点……
这太诡异了,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常识!
路存煦像是知道纪立轩在想什么似的,淡笑着道:“你猜,要是我现在放开你,让你去跳河,监控能不能拍到?”
“我艹¥#……@%¥…&!”纪姚愤怒地瞪大着双眼,恨不能立刻就掌控自己的双手抓烂对方的眼睛。
路存煦冷下脸,将人丢到门口,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回到了医院。
然而就算他离开了,纪立轩的身体也依然得不到自由,他真的和路存煦说的一样,就感觉脚下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拉扯着一般使劲地把他往旁边的人工湖里拖。
他拼命地挣扎却丝毫无济于事,那股强大的力道几乎是野蛮地将自己扯进了水里。
“唔!”不——!
纪立轩目眦欲裂,被逼着闷头在水里呛了十几秒,这才重新恢复了自由,猛地冲出水面,就看到路存煦正站在医院的窗口边,用不含一丝情绪的双眼盯着自己。
鬼,贵啊!纪立轩想喊出声,可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终于开始害怕了,他意识到这人不是说笑的,他真的有这个办法能神不知鬼不觉让自己变成哑巴,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自己,还会让别人误以为自己是自杀。
这个疯子,疯子!
想到这里,纪立轩跌跌撞撞地从人工湖里爬出来,再也没有了一开始的嚣张,直接转过身,像见了鬼一样不顾一切地逃离了医院。
至于他的儿子还在医院里,还在这个“魔鬼”的手底下这件事,早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路存煦见这外强中干的混蛋被吓跑便不再管他,转身回了病房。
他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不想浪费一丝一毫在这种垃圾身上,刚才送进纪立轩体内的孢子,会无声无息地破坏他的身体,让他缠绵病榻,后半辈子都生活在病痛和绝望之中。
想必以后,他不敢,也再没有那个时间来医院里敲诈勒索别人了。
*
纪姚睁着眼睛,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早在纪立轩在门口吵吵嚷嚷见儿子的时候,他就已经醒过来了。
这个人的声音之于他就像噩梦,无论他睡得有多沉,身体有多需要休息,只要一听到纪立轩的声音,他哪怕再累,也会第一时间清醒过来。
这样的场景在以往已经出现过无数次,接下来,应该就是救他的人被纪立轩闹得没办法,烦不胜烦地过来丢下一笔钱,顺带着连对他也产生了嫌恶,用像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一眼他和纪立轩,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纪姚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装睡,他早已经知道结局,无所谓了。
然而,就在他以为这道脚步声的主人会带着纪立轩过来,顺便扔下一笔现金走人的时候,对方却停在了自己的床边,还将他刚刚伸出被子的手又放了回去,而后又探了探自己的额头,见温度不高还微微地松了口气。
“……”纪姚皱了皱眉,对这种陌生的关心有些不适,下意识地偏开头避过了那只手,警惕地睁开眼瞪着来人,试图以此来掩盖内心的慌乱和不安。
“醒了?”路存煦的手落了空,见纪姚凶凶地瞪着自己也不生气,还笑着揉了揉少年的脑袋,温柔地道:“不要乱动,你有一根肋骨断了,在恢复以前就先在病床上忍一忍,好吗?”
话音刚落,似是怕这个年纪的少年叛逆不听话似的,路存煦又紧接着近乎诱哄地道:“等你恢复了,我就带你出去玩儿。”
纪姚的肋骨断得不是很严重,医生预计住院十天左右就差不多可以出院了,这样的话,时间上还是来得及的。
然而纪姚却并不怎么领情,捏紧了拳头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凶狠地瞪着面前这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也不说话,只是瞪着。
他不会相信有人会对他无缘无故的释放善意,他的父亲是那样一个人,所有的人都恨不得躲着他走,不会有人怜悯他,同情他,帮助他。
他的父亲是烂泥,他就是烂泥里的虫子,被裹挟着,束缚着,永远都看不到外面的阳光。
路存煦并没有气馁,只是温柔地揉了揉纪姚的头发:“有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
纪姚紧抿着唇,小小的眉头都快皱成了一座小山,实在搞不清这个陌生人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只是有些疑惑地看向病房门口,不明白纪立轩那个吸血鬼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不用看了。”路存煦见纪姚频频看向门口,就猜到他在想什么了,便温和地和他解释道:“你父亲回家了,这几天换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路存煦的温柔和体贴都没能让纪姚开口蹦出一个字,倒是这句话让对方瞪大了眼睛,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好奇心:“你对他做了什么?”
纪立轩那个人,没有人比纪姚更了解了,这么好的吸血机会,那个人是绝对不会放过的,至少,至少也要从这个看上去脾气很好的男人手里狠狠地敲下几千块,然后等男人离开,再直接把自己带回家,是一分钱都不会浪费在自己身上的。
可是现在,这个人居然说他父亲回家了,就这么回家了?怎么可能?
路存煦顿了一会儿,瞧着纪姚好奇得抓心挠肺的模样,揣测着这个时候的纪姚的性子,最终神神秘秘地凑到他的耳边,轻笑着道:“我把他揍了一顿,他不敢来了。”
纪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