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闹,青莲把自己来西苑要做的事都忘了,离开时有侧福晋的丫鬟送出门,她才冷静下来问:“侧福晋这几日,都是如此?”
丫鬟低着头,怯生生地应道:“何止这几日,您是知道的,大半年来侧福晋都不好过,太医说是有人会一直害喜到生的时候,侧福晋她就硬撑着。”
青莲总觉得有些古怪,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不能由着侧福晋胡来,便撇下小丫鬟,匆匆赶回正院。
这会子毓溪已经哭完了,胤禛亲手绞了热帕子给她擦脸,白嫩的脸上,哭红的眼睛染了胭脂似的,合着懵懵怔怔的神情,又可怜又可爱。
“好受些了吗?”
“心里敞亮多了,很痛快。”毓溪感激丈夫的包容,但也迷茫,“可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眼前事事顺心,连儿子都有了,到底有什么可哭可委屈的?”
胤禛却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霸气地说:“管他为什么,有我在,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毓溪笑了,不再顾虑重重,一头倒在胤禛的怀里,安逸地闭上眼睛:“一定是我太想你了……”
可惜两口子没能温存多久,青莲就回来了,说侧福晋很辛苦,还不让宣太医。
毓溪能体谅李氏的不易,对胤禛道:“若不忙,过去看一眼?”
胤禛却说:“其实每日都去看她,她气色是不好,但也算安稳,还能说会儿话,怎么如此反复呢?”
毓溪瞥见青莲满眼的疑惑,兴许是有些话不能当着胤禛的面说,便道:“这会儿既然遇上她难受,就去看一眼,暖暖她的心也好。”
“那我离了西苑,要去忙其他的事,晚些再回来看你。”
“不着急,别太辛苦了。”
夫妻俩说定后,胤禛不忘叮嘱青莲,不得嘀咕福晋哭过的事,才放心地离开。
但他一走,毓溪便严肃起来,问青莲:“到底怎么了?”
青莲凑近了些,轻声道:“奴婢觉着侧福晋,像是在算计什么,照理说没有孕妇不担心腹中的孩子,怀大格格那会儿虽安稳,可太医也是三天两头来的,谁又会说什么呢。如今这样凶险艰难,却死撑着不看太医了,不奇怪吗?”
毓溪道:“念佟那会儿我没孩子,她自然没顾虑,也许是因为我才生下儿子。”
青莲摇头:“您没瞧见侧福晋的模样,还有她的丫鬟回奴婢的话时,亦是眼神闪烁,遮遮掩掩的。”
毓溪道:“不论大的小的,都事关人命,不能由着她性子。”
才高兴片刻,就有麻烦到眼前,但自己经历了生死般生下儿子,对李氏就愿多几分包容。
毓溪吩咐青莲:“今日若不宣太医,明日让为我诊脉的太医,带上侧福晋的太医一起来,但不必去看侧福晋,一会儿胤禛要是给宣了,我另有吩咐。”
青莲应下,但忍不住嘀咕:“您说,侧福晋若真有什么事,是算计什么呢?总不能还是为了宋格格的事儿,心魔难解吧,您都给指了明路的。”
毓溪眉心一颤,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禁苦笑:“小小一个家都难得几日太平,何况天下,都不容易啊。”
这日等到天黑,不见西苑宣太医,后来小和子来传话,说四阿哥过去时,侧福晋精神正好,原本害喜就是一阵阵的,便说服了四阿哥,没让传太医。
然而在毓溪闭门坐月子,青莲也将心思都放在福晋和大阿哥身上的这些日子里,还是有人留心西苑的动静,知道太医隔三差五的来,知道李氏这一胎很不安稳。
入夜时,宋格格来书房侍奉茶水,胤禛见了,随口道:“天气越发暖和,茶水的事不必再费心思,明日起不用过来了。”
宋格格很是失落,低头绞着手里的帕子,胤禛见她如此,干咳了一声,道:“这大半年,你做得很好,很有分寸,我和福晋不会亏待你。”
“这是妾身该做的,能伺候您,是妾身的福气。”
嘴上说福气,心里却很不服气,这么久了,除了茶水,夜里也没少伺候,甚至没人和她争,可偏就怀不上,很快福晋就出月子了,李氏也要生了,宋格格知道自己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还有什么事吗?”
“就是……”
胤禛放下笔,正经道:“有事就说,支支吾吾的才耽误我的时辰。”
宋格格便把心一横,说:“妾身听说,侧福晋这一胎不好,她使了好些银子,让太医瞒下了。”
胤禛皱眉:“这话什么意思,能瞒什么?”
宋格格解释道:“听说是胎里就不好,恐怕生下来会和妾身那可怜的女儿一样,活、活不……”
(
“活不长?”
宋格格慌地跪下,说:“妾身是听说的,更不敢咒您的子嗣呀,只是妾身自己受过那样的苦,见不得侧福晋姐姐也受一遍……”
胤禛冷声道:“分明是来告状的,还假惺惺说见不得侧福晋受苦,自己说的话,前后矛盾,是你太蠢,还是当我傻?”
宋格格哆嗦着直摇头:“奴才不敢,奴才也是听下人说的,西苑的下人不小心说漏嘴,说侧福晋花了好多银子,厚厚一摞的银票,求太医瞒着。”
胤禛道:“这话出了门就不许再提起,不然宫里问罪你兴风作浪行诅咒之事,我和福晋都保不住你。”
“奴才不敢,不敢了。”
“退下吧。”
宋格格很是憋屈,颤巍巍起身后,一步三回头地往门前挪动,胤禛察觉到,无奈地一叹,说:“我不会对福晋提起你,你也要好自为之,看在你我那可怜的女儿的份上。”
“是、是……”
宋格格答应下,一脸柔弱地走出门,但见了月色就立刻换下嘴脸,冲着西苑的方向,无声地啐了一口,心中暗骂:不信你这毒妇没报应。
隔天一早,胤禛没来得及与毓溪提这件事,就赶着去上朝,毕竟是圣驾归来头一天的朝会,谁也不敢耽误。
于是毓溪先见到了太医,但只有负责她的脉案的太医来了,还带来了一摞银票。
“这银票,他分文未动,既不敢替侧福晋隐瞒,也不知该如何应对,直到昨晚您派人传他今日到府,才连夜告诉微臣发生了什么,只求福晋开恩,不要废了他悬壶济世的抱负。”
“大人言重了,还请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如宋格格猜想并告诉胤禛的那些话,李氏这一胎不好,以太医多年的经验,能判断出孩子胎里不足,不仅出生后很难养活,眼下亦时刻威胁着侧福晋的性命。
若非如此,太医不会轻易说出口,毕竟只要孩子生下来,之后能不能活,不与他相干,但若孕妇未及分娩就出事,便都是他的过错。
来的是自己的太医,毓溪没必要为难人家,不如成全他们同窗共事的情分,横竖眼下李氏不愿再见太医,太医连银票都还回来了,之后是生是死,都不与他人相干了。
但毓溪不能让李氏为此殒命,对太医提出的唯一要求,便是要紧时候,先保住侧福晋的性命。
“往后几天,朝廷上且有忙的,这件事告诉他,也不过是多个人烦恼,就不要打扰胤禛了。”太医离去后,毓溪冷静地吩咐青莲,“直到她临盆,都不必再去问候,但要派人盯着,有任何动静,不论赶上的是接生婆还是太医,都命令他们,先尽全力保住侧福晋的性命。”
“奴婢这就去安排。”
“把念佟接过来,铺盖玩具都搬回来,我这儿已经不缺人伺候,能顾得过来了。”
青莲问:“这样,会不会刺激到侧福晋?”
毓溪却道:“眼下她说不出的苦,早就顾不过来念佟,你大大方方去接就是。”
“侧福晋图什么呢,这事儿说出来,难道谁还怪她不成。”
“她很明白,即便孩子保不住,也不会有人怪她,但未必不怪我呢?”
青莲睁大了眼睛:“这……”
毓溪淡定地说:“眼下先保住她和孩子的性命,其他的日后再算。”
转眼,圣驾回京已有三日,宫里传出消息,将犒赏八旗将士,大摆宴席庆功,已着人开始准备。
而胤禛这几天忙的,是安置扎营在城外的兵马,入城的、调去别处的,或是返回原籍,不能出半点纰漏,不然寒了将士的心,再有征战,谁还愿意冲锋陷阵。
这日傍晚,胤禛赶着天黑前进宫复命,从隆宗门进来,要往乾清宫走时,在长长的宫道那一头,看到了年轻女眷的身影。
为了避嫌,便立刻往乾清宫门前走,之后也没放在心上,见过皇阿玛,交代了城外的事,又领了一件差事,才退出来。
“主子,您猜方才咱们见到的女眷是谁?”
“赶紧说,猜什么猜?”
小和子道:“是大福晋和八福晋。”
胤禛淡淡地说:“惠妃娘娘这么晚召见他们进宫,后宫出什么事了吗?”
小和子道:“奴才打听了,不是惠妃娘娘召见的,是大福晋和八福晋自己进宫,她们一起去宁寿宫向太后求了差事,负责此番庆功宴招待女眷的事宜,女眷的宴席也会摆在长春宫。”
胤禛停下脚步,问:“真是大福晋和八福晋主动求来的?”
小和子点头:“奴才都打听清楚了,就今天上午的事,大福晋和八福晋都忙半天了,听说三福晋后来也赶着进宫,被荣妃娘娘拦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