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道理,若非是大福晋来说这番话,毓溪恐怕也要换一副面孔应对。
眼下兄弟之中,能和胤禛起这么大冲突的,无外乎老大与老三,大福晋说她招架不住老三家的,毓溪则是根本懒得理会。
“这孩子长得可真好。”大福晋吃了定心丸后,终于有心思看看才出生的孩子,温柔地笑道,“眉眼之间,有几分像你呢。”
毓溪道:“见过的,都说像胤禛,嫂嫂说像我,是哄我高兴吧。”
大福晋腼腆地笑道:“不瞒你说,这么多年我就没和四阿哥见过几次面,即便见了,也是规规矩矩、客客气气的,自然就没仔细看过四阿哥长什么样,这会儿是看着你才觉得孩子像你。不只是四阿哥,兄弟们,乃至皇阿玛,我都觉着有些面生。”
毓溪悄声道:“大嫂嫂,我也是……”
大福晋像是遇到了知己,不禁凑近了几步,说道:“是不是,这话说出去招人笑呢,虽是至亲,但并不常相见,皇阿玛和兄弟们尚且如此,宗亲里那乌泱泱的人,我就更犯怵了。”
毓溪道:“大嫂嫂,您坐着说。”
大福晋谢过,坐下后接着道:“偏偏我是大儿媳妇,不论什么时候,都该最稳重大方,做妯娌们的表率,嫁给你们大哥时,家里也是这么教导我的。”
毓溪道:“长媳的尊贵,天家百姓家皆是如此。”
大福晋摇头:“这尊贵,不要也罢,早些年太子尚未娶太子妃时,我不得不硬着头皮担起大儿媳妇的责任,忙些繁琐些倒也没什么,可我那婆婆实在不好应付,刻薄羞辱,什么难听的话、什么不堪的事,我都经历过了。”
毓溪不禁神情凝重地说:“既然嫂嫂对我说这些话,我也不瞒您,您和惠妃娘娘的那些事……”
“宫里宫外都传遍了是吗?”
“是,大嫂嫂,但我绝无笑话您的心思,只觉得您太难了。”
当年大阿哥成亲后,惠妃急于求皇长孙,并不怜惜彼时还年小的儿媳妇,更是嫌她不中用,召至长春宫软禁,命嬷嬷们教授她房中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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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孩子惊恐万状、羞辱至极,几乎一头撞死在长春宫中,得亏大阿哥闯宫将妻子救走,也是从那之后,母子反目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这般不堪的往事,毓溪倘若与大福晋十分亲近,也不敢轻易提起,没想到并不相熟的她们,大福晋会主动开口。
“当时真是生不如死,离宫后我也恍惚痴傻了好一阵,娘家人都以为我要不中用了。”
“您太难了……”
“可后来,也算因祸得福,他们母子闹翻了,大节小宴只要我不想进宫,你们大哥就替我安排妥当,宗亲里再多的人情也与我不相干了。后来接连生下女儿们,外头一定觉着我生不出儿子很心酸,还一个接一个的生,其实我和你们大哥一点儿也不着急,会连着生闺女,都是不小心的。”
说这些话时,大福晋脸上是带着几分羞涩的笑容,眼中满是幸福的光芒,连毓溪都被感染了。
外人传说大阿哥夫妻恩爱,并不是为了对比他与惠妃母子关系的恶劣,而是人人都知道,在大福晋接连生下四个女儿的五六年里,大阿哥不仅不纳侧福晋,连通房都不肯收。
“这些年,我不必烦心宫里的事,不用伺候婆婆,一心一意照顾你们大哥和孩子们,守着自己的家宅,如今还有了儿子,我真是比谁都过得快活安逸。”
“大嫂嫂如此善良,就该您有这样的福气。”
大福晋却道:“因此更要惜福啊,我知道阿哥们大了,越来越多的兄弟入朝当差,你们大哥昔日独有的光辉将一去不复返。往后的人心算计、权力倾轧,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只懂些后宅琐事,可我也想为丈夫分忧,想保他平安。”
毓溪想了想,说道:“嫂嫂请放心,这次的事,胤禛绝不会与大皇兄计较,胤禛和大皇兄一样,都一心一意为皇阿玛当差,以朝廷天下为重。”
这话大福晋听得懂,弟妹许诺了今次不计较,但不提将来,可将来本就是谁也预见不到的,岂能信口说大话。
这样的结果,她已是心满意足,微微欠身:“四弟妹,多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