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没能逃过儿子的眼睛,胤禛无奈地说:“额娘,您还笑……”
德妃努力绷着神情,摇头:“没笑,额娘怎么会笑呢。”
胤禛道:“方才在门外听您对十四说的话,好似哄他一般,外人不懂您的用意,只会当您溺爱放纵,传出去,又该编排您的是非,何苦来的。”
一旁的小十四禁不住嘀咕:“就我们几个人,谁要传出去?”
胤祥赶紧拦着弟弟,冲四哥尴尬地笑。
德妃好脾气地说着:“是,额娘知道了,这不是先头你还没来,我可狠狠训斥了他,怎么会哄呢。”
胤禛严肃地看着弟弟,说道:“方才额娘对你说的话,你听进去多少,又明白了多少?”
十四还真用心地回想了一番,说道:“额娘要我记着,皇阿玛罚额娘,不是为了吓唬我,更不是利用额娘来逼我学乖、学老实。”
德妃欣慰地笑了,胤禛也松了口气,心里知道,弟弟的聪明,不仅仅是会念书。
“好了,你们兄弟说说话,额娘去张罗午膳,都饿了吧。”
儿子们都在眼前,德妃就心满意足,全然没有被今日的事扰了过节的兴致,叮嘱胤禵不可顶嘴,不可对哥哥没大没小,就留下孩子们,起身往门外走。
胤禛送母亲到门前,为她掀起门帘,德妃轻声道:“把君臣父子的道理,给弟弟们说说,你不来额娘就自己说了,刚好你来了。”
“是。”
“他们不听话该骂,可你别着急。”
“额娘就是偏心小儿子。”
德妃笑着拍了拍胤禛的胳膊,安心地离开了。
放下帘子,胤禛转过身,便见俩弟弟窃窃私语,不知是算计着怎么对付他,还是没把今天的事放在心上。
“你们嫂嫂生怕我动手,派人传话千叮万嘱,一定要我先把事情弄明白。”胤禛坐下,说道,“那就说吧,书房里发生了什么,胤禵你又为何要穿着缝补过的裤子出门?”
十四问道:“我说了,四哥你能保证不打我吗?”
胤禛的笑容里,分明是不怒而威的气势:“要不先打你一顿,再来讲道理,如此你不必担心,我也不必保证。”
十四立刻躲到了十三哥身后,胤祥忙道:“四哥,我来说。”
于是书房里发生的事,胤禵只怎么与皇阿玛对话的细枝末节,胤禛都有了了解,心里无奈地一叹,怪不得额娘要他给弟弟们讲,什么是君臣。
“你们坐下,胤祥,给四哥倒杯茶。”
“我来……”
十四倒是殷勤,大丈夫能屈能伸,双手给哥哥奉上茶碗,胤禛瞧见那又红又肿的手掌心,实在心疼又生气。
他顺势抓了弟弟的手,摸了摸骨头,十四疼得眉头打结,也咬着牙不吭声。
“倘若皇阿玛来永和宫考你们的学问,只有哥哥姐姐们在一起,不提你们好不好时,你才可以问皇阿玛为什么。”
胤禛进门不久,腰上挂的玉佩还是冰凉的,便用来镇着弟弟发烫的手掌心,十四的眉头,顿时就舒展开了。
“但在书房里不可,在永和宫外的任何地方,都不可随意向皇上发问,今日这么多人的情形下,你们和皇阿玛就不是父子,而是君臣了。”
十四听得很认真,问道:“可是朝堂上,大臣们是会和皇阿玛争辩的。”
(
胤禛道:“胤祥的话里,皇阿玛是不是说了句,若为天下百姓?”
十四记得很清楚,点头应道:“皇阿玛不许我油嘴滑舌,要我把嘴皮子的功夫,将来用在朝堂,为天下百姓而争。”
“难为十四阿哥能听懂皇阿玛的话,四哥在你这么大时,没这么好的悟性。”
“是十三哥教我,也许过两天我能悟出来,但我这会儿气大着呢。”
“你还有脸生气?”
胤禛抬脚轻轻踹了弟弟,十四被抓着手,躲也躲不开。
“哥,别打我,皇阿玛回头也要教训我,怎么每次犯错都要挨好几顿打,你们都轮着教训我。”
只听胤祥说:“因为你有皇阿玛有额娘,有哥哥姐姐,所有人都疼你,胤禵,你知不知道自己多有福气。”
心思尚未被尘世浸染的孩子,当真比较了一番,毕竟受罚挨打不常有,胤禵觉得,这福气确实很珍贵。
胤禛被气笑了,让弟弟们都坐下后,再次严肃道:“皇阿玛疼你们,外人都有眼睛看,你们自己更是比谁都明白。可越发大了,再不可言行如小儿状,要明白君臣父子的不同,不然皇阿玛一定会严厉责罚你们,如此,别人才不能为难他的儿子。”
胤祥答得干脆:“四哥,我记下了。”
十四也不落下,说:“哥,我知道,今天挨打不是因为穿破裤子,是我僭越了君臣之礼,皇阿玛不问话时,我不该多嘴。”
胤禛实在奇怪:“你到底为什么,穿缝补过的裤子出门?”
十四抓了抓脑袋,有些难为情地说:“皇阿玛突然问我,想挨打还是想挨夸,那我当然想挨夸,就显摆起来。但是哥,真是练习摔跤撕裂的,我可厉害了。”
胤祥拉了拉弟弟的衣袖,十四知道是话题偏了,犹豫了一瞬,才继续道:“最近我可费料子做衣裳,新做的洗干净送来后,我的奶娘没及时收起来,不小心被炭盆燎着,幸好扑灭的及时。那会儿额娘在钟粹宫,回来后没察觉什么,但这是险些酿成走水的大祸,若被环春她们知道,奶娘就算不被撵走,也会挨顿板子,我不忍心。”
“是奶娘告诉你的?”
“是,没有新裤子穿,都破了,她本想让我穿十三哥的,可十三哥的奶娘看管得整齐,没找着机会,也不敢开口。”
胤禛道:“这件事前前后后,许多过错,四哥若说,奶娘必须要离开永和宫,你能接受吗?”
十四难过地看着兄长,聪明如他,说道:“因为奶娘撒谎,还让我帮她一起撒谎,是不是?”
胤禛点头,温和地说:“你知道这样不对,可你还是帮她了。”
十四低下头,毕竟是将他奶大的乳母,额娘每日有许多事要忙,且有哥哥姐姐那么多的儿女,再如何疼爱他,也不能时时刻刻都在身边,在十四的眼里,从小对自己寸步不离的,就是乳母。
可这一次,连他都明白,乳母不小心烧了料子不是大事,但说服自己帮她一起欺瞒,不论他答没答应,都是罪过。
“我听四哥的。”胤禵红着眼睛说,“但、但是四哥能不能向额娘求情,给她个好去处,她待我很好。”
胤禛道:“就说十四阿哥大了,不该再让奶娘跟着,让她体面地离开。”
挨打都没吭声的孩子,竟是眼眶湿润了,倔强地揉了揉眼睛,使劲抿着嘴唇。
胤祥抱过弟弟的脑袋揉了揉,笑道:“要不,我把小安子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