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毓溪还是要将事情计划周全,与七阿哥两口子商议后再做安排,于是妯娌二人接着说些不相干的事,闲话半日才散了。
青莲送七福晋出门,回来向福晋复命,毓溪却要她坐下,有正经事商量。
听说宝云在七阿哥府里担心八阿哥,青莲叹道:“奴婢说句不敬的话,她亲手将八阿哥养大,这和养个孩子有什么差别,您对大格格的感情如何,宝云对八阿哥便是一样的。”
毓溪道:“这我都明白,不然八阿哥也不会如此费心地为她周全,将她安置在最合适的地方。”
青莲问:“福晋与奴婢说这些,难道宝云惹祸了?”
毓溪便将七福晋的烦恼告诉了她,要知道阿哥们离宫当差才刚开了个头,往后只会更辛苦更麻烦,八阿哥将来或是遭挫折,或是又病了,宝云一定跟着揪心。
毓溪说:“若要她死死忍耐,这太不人道,何况她本是偷偷哭的,是被府里其他人瞧见,难不成从此不让府中下人与她往来,这传出去又是个事儿。”
青莲点头:“福晋说的是,这可不仅仅是为了七阿哥一家,也为了她宝云自己往后长长久久的安生。”
毓溪说:“我便想,你和环春她们,能不能和宝云聚一聚,与她说说贴心的话,再开导开导她。”
“可是……”青莲一时想不到自己能说什么,“福晋,奴婢该说什么?”
毓溪道:“你们只要关心宝云,让她明白,虽深居七阿哥府,可她的一举一动外头都知晓。那么为了八阿哥,往后就算要掉眼泪,也一定会藏得好好的,绝不再让人知道。”
“是……”
“并非我与七福晋无情,宝云无辜,可七阿哥和七福晋更是好心又无辜,八阿哥那样聪明能干,早晚会在朝廷有所建树,我相信宝云自己也不愿成为八阿哥被人议论的是非。”
青莲问:“万一宝云听不懂奴婢们的话?”
毓溪笑道:“怎么会呢,她眼下只是不知道自己的言行会传出去,知道就好了。”
青莲想了想,便道:“上回陪您进宫向娘娘请安,奴婢和环春就商量着,腊月里一起去探望苏麻喇嬷嬷。您这会儿说让我们聚一聚,那刚好叫上宝云,看在苏麻喇嬷嬷的面上,谁也不会阻挠的。”
毓溪笑道:“咱们俩想到一块儿去了。”
青莲忙起身,说道:“福晋,奴婢可不能和您是‘咱们”,福晋对奴婢好,奴婢心里什么都知道,可您还是要谨慎些。“
毓溪向来是从善如流,笑着答应:“姑姑的话,我记下了。”
青莲忍不住笑了,之后主仆二人再商定一些细枝末节的事,就往宫里送消息,平日里皇子们去阿哥所探望苏麻喇嬷嬷是常有的事,胤禛便赶着午膳时分,来陪老嬷嬷坐坐。
听说四福晋要安排青莲和环春她们一起来探望自己,苏麻喇嬷嬷猜想一定有所目的,可四阿哥看起来,似乎什么也不知道,仅仅是替福晋来传话的。
苏麻喇嬷嬷笑着问:“福晋的事儿,您就这么信得过?”
胤禛缓缓咽下口中的食物,笑道:“我们夫妻之间,有什么信不过的?”
“您不怕不合适?”
“毓溪她不会做不合适的事。”
苏麻喇嬷嬷眉眼弯弯地笑着,欢喜地说:“这话呀,皇上也对太皇太后说过。”
胤禛奇怪:“皇祖母没怎么见过毓溪吧,皇阿玛怎么会……”
老嬷嬷笑道:“是德妃娘娘,万岁爷总对太皇太后说,德妃娘娘办事,他没有信不过的。”
胤禛更奇怪了,笑道:“我怎么记得,皇阿玛总嫌额娘笨。”
“如此说来,您是瞧见皇上和娘娘私下里的光景了?”
“这……”
胤禛不禁脸红了,忍着笑说:“嬷嬷您知道的,小孩子都爱乱闯,不过您放心,不该看的不该听的,那是万万没有的。”
这话逗得嬷嬷大笑,门外的小宫女慌张地进来为她顺气,嬷嬷擦着眼角的泪花说:“奴婢多少会儿没这么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胤禛道:“如今我也忙了,不能常常来探望您。”
嬷嬷怜爱地说:“四阿哥保重身子才好,奴婢这儿日日都有人来探望,娘娘们隔三差五就来,小阿哥们下学回阿哥所,必定要来看看奴婢,热闹着呢。”
胤禛利索地吃罢了饭菜,说道:“这样才好,只是胤祥、胤禵他们淘气,别累着您。”
嬷嬷深知孩子们说忙不是推辞,不愿耽误四阿哥忙差事,赶紧答应下四福晋要求的事,会派人去做安排,再看着四阿哥喝了几口茶,便送他出门。
与此同时,上书房里也过了午膳时辰,小阿哥们稍事休息后,就要接着上下午的课。
听说四哥去探望了苏麻喇嬷嬷,胤祥便来和十四商量,傍晚也去阿哥所走一趟,却见弟弟托腮发呆,小小年纪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想什么呢?”
“嗯?”
十四回过神来,茫然地看着兄长,问道:“哥,你说什么?”
胤祥道:“我说什么不重要,可你想什么呢,这样出神?”
十四舒展胳膊松松筋骨,大方地说:“我在想,能有什么法子,让额娘答应我出宫。”
胤祥微微皱眉,以他对弟弟的了解,便问:“你要去探望八哥?”
十四连连点头:“我想去看一眼,听说是在户部累倒的,八哥向来比旁人勤奋,多少年都没事,户部得忙成什么样,才能把他累倒?”
胤祥坐下,稍稍犹豫后,开门见山地问弟弟:“你就那么喜欢八哥吗,怎么不见你惦记四哥府里的事?”
十四反倒奇怪,说:“四哥有四嫂嫂和小嫂嫂们,还有青莲,宫里的事儿额娘也都为他周全,我惦记四哥做什么?”
这倒是,胤祥无奈地想,除了朝务和学业,其他所有的事,都有人为四哥安排妥当,连四哥自己都不操心,他们有什么好惦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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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继续道:“八哥什么都没有,我多关心关心兄长,不合适吗?”
胤祥无言以对,虽然他心里觉得,不是一个额娘生的,没必要走得那么亲近,如今就好些人议论了,将来一定会有更多的麻烦。
但他自己,不也一样,他并不是额娘生的,他说这话站不住脚。
十四说:“哥,你不喜欢八哥是不是,难道八哥得罪过你?”
胤祥同样大方坦率地回答:“我只是更喜欢四哥,没有不喜欢八哥一说,说白了,兄弟情分浅,没必要硬凑在一块儿。”
十四却道:“我都喜欢,是八哥境遇不好,我才多关心关心。”
兄弟俩互相看着,在世人眼里,这个年纪的孩子本该终日吃喝玩乐,最是无忧无虑的时候。
可他们是皇子,帝王家里,人情世故中长大的孩子,哪怕没人教,看也看明白了。
十四似乎经不起哥哥目光里的质疑,别过脸去,小声道:“我当然知道这世上谁最在乎我,谁对我最好,我什么知道。”
“你啊……”
“哥,你也没多大。”
胤祥禁不住笑了,但义气地说:“我和你去求额娘,咱们一起去看望八哥,如何?”
“当真?”十四高兴起来,“哥,你没骗我?”
胤祥说:“但额娘能不能答应,就难说了,皇子出宫是大事,要惊动不少人。”
让兄弟俩意外的是,只派小安子先去探探口风,母亲居然就答应了他们的请求,仅仅要求在约定的时辰回宫,还为他们安排了车马和侍卫,上书房散学就能走。
于是,散学后,眼睁睁看着胤禵和胤祥要出宫去探望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都坐不住了,可十阿哥胆子小,不敢去求太后,到了九阿哥这儿,回翊坤宫才开口,就被宜妃驳回。
宜妃这些日子渐渐养出了几分气色,但心情依旧沉重悲伤,见儿子对自己无视冷淡,却去关心她本就看不上的八阿哥,这口气如何咽得下,若非桃红及时把人带走,她必然要破口大骂。
不久后,桃红回来了,宜妃便哭道:“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八阿哥都比他亲娘重要。这些日子我生不如死的,你见他来关心我吗,八丫头不是我生的,都比他懂事,知道来伺候我。”
该劝的话,桃红都说尽了,如今就安静地听娘娘发泄,骂完了说完了,她心里多少痛快些,这失子之痛,只能交给时间来冲淡。
紫禁城外,载着皇子的马车,在侍卫的护送下飞奔向八阿哥府,大宫女绿珠随驾同行,在车上护着阿哥们,怕他们受颠簸。
胤禵耐不住好奇心,问道:“额娘怎么答应的,额娘为什么答应?”
绿珠笑道:“十四阿哥您这话说的,这是您想做的事,娘娘满足您的心愿,仅此而已啊。”
兄弟俩面面相觑,他们是小孩子,可他们不傻,但绿珠既然不说,不论是否知道,再追问也没意思,就好好照着额娘的安排,快去快回。
绿珠见阿哥们不问了,才暗暗松了口气,其实这里头的缘故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甚至不难猜,可娘娘一贯不愿孩子们被大人的事影响,她不能多嘴。
当侍卫们护送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到了八阿哥府,弟弟们出门的事,也传到了四阿哥府。
这会子胤禛还没到家,毓溪和青莲说起来,她便猜到,额娘是想成全觉禅贵人身边的宫女香荷。
青莲苦笑:“香荷更像是八阿哥的亲娘,前些日子大病一场,也是被贵人气的,说出去谁敢信呢。”
毓溪道:“话说回来,贵人若真是冷酷无情的人,怎么会为了香荷而做出让步呢,先是把那个宫女送出来,这会儿又能让额娘答应送弟弟们出宫。”
青莲好奇地琢磨:“可这事儿,怎么求到娘娘跟前的,这么巧吗?”
毓溪说:“额娘决定的事,一定有道理,你若好奇,下回见了环春再问问就是。”
青莲笑道:“虽然时不时和姐妹们相见,可突然要聚在一起,还是去探望苏麻喇嬷嬷,奴婢一想起来,这心里就扑通扑通地跳,说不上来是高兴激动的,还是紧张害怕。”
毓溪认真地想了想,才道:“你们各为其主多年,就算过去时常见面,都是匆匆一别,说不上几句话。但是到那天,去苏麻喇嬷嬷跟前,就不一样了。”
青莲眼底泛着泪光,说道:“奴婢们相遇时,比您还小呢,总算大家都遇上了好主子,都过得好。”
毓溪体贴地说:“青莲,你想皇额娘了吧。”
青莲垂首不语,如今四阿哥和福晋,才是她的主子。
毓溪道:“下回我进宫时,让额娘做主,允许你去承乾宫洒扫一番,虽说那里有人看守照料,终不及你细心。”
“福晋,奴婢不应该……”
“照我说的做吧,胤禛也会高兴的。”
青莲这才放下心里的负担,感激地答应:“多谢福晋,奴婢知道了。”
此时,门前的丫鬟来禀告,是四阿哥派人传话,他一会儿要送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回宫,晚些才回来。
毓溪和青莲都忍不住笑了,这当哥哥的知不知道,他的醋意,都快飘满京城了。
紫禁城里,听说大儿子会去接弟弟们回宫,德妃也笑了,自然不是嘲笑儿子吃醋弟弟和其他兄弟好,是为自己的儿女能如此相亲而欣慰。
环春端着茶水进门,见娘娘高兴,故意道:“您还是想想,有了这一回,十四阿哥下回又要出门,您怎么回绝吧。”
德妃不在乎:“该回绝的我不会纵着他,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只要你们少帮着他们来算计我。”
环春很是冤枉:“主子这话可说不得,奴婢哪儿敢。”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德妃一听就是大闺女,自己生的孩子,什么动静她都能分辨清楚。
“额娘,胤祥和胤禵出宫了,凭什么呀?”只见温宪闯进来,委屈坏了,上前缠着母亲撒娇,“他们凭什么能出宫,他们怎么又出宫了,我不服气,我也要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