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两日,毓溪的精神时好时坏,从前些日子见什么都想吃,到这会儿哪怕饿得浑身没力气,莫说饭菜吃不下,连多喝一口水都十分艰难。
曾日夜期盼胤禛归来,到这天大部队进城,原想着要悄悄去路上迎他,这会儿毓溪能站在院门前等,就很不容易了。
而胤禛随驾回宫,侍奉皇阿玛安顿后,便与众兄弟一同来向太后请安报喜,太后见不得孩子们满脸倦容,堪堪两个月就晒得黝黑粗糙,赶紧让他们去见过各自的额娘,早些回去歇着。
正殿外,温宪带着小宸儿,来给哥哥们道贺,冲大阿哥嚷嚷:“听太医说,大嫂嫂这几日就要生了,大皇兄你可赶紧回去的好。”
大阿哥心里一直惦记着妻子,转身对八阿哥道:“额娘跟前替我告假,横竖她是在乎孙子的,我得回去守着你嫂嫂。”
胤禩还没反应过来,大阿哥就风风火火地走了,小宸儿则上前对八阿哥说:“中秋时,八嫂嫂没进宫,皇祖母派人问了,说八嫂嫂身子不好,便又派太医去,可太医没诊出什么,只能开几副滋补静养的方子。八哥,您早早去见过惠妃娘娘,也回家去瞧瞧吧。“
只见五阿哥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说:“回家去吧,一会儿见我额娘时,顺路替你和大阿哥去长春宫请安。”
胤禩稍稍犹豫后,谢过兄长:“我去去就走,不耽误什么事,不然额娘和大哥跟前两重交代,没得给您添麻烦,宜妃娘娘也不高兴。”
他行色匆匆,向几位哥哥作揖后,就带着小太监离开了。
三阿哥都禁不住叹:“老八可真沉得住气,在漠西那会儿我也看出来了,老大那样挤兑他,都不带吭声抱怨的。”
胤禛和五阿哥、七阿哥,都不想接这话,好在有温宪在一旁叽叽喳喳,好奇打听战场上的事,奇怪为什么皇阿玛还是不杀噶尔丹。
原是要陪着四哥一起回永和宫的,可不等兄弟几个散了,就见环春迎来,五阿哥他们客气地见过后,都先走一步。
温宪玩笑着问:“额娘就这么想儿子呀,怎么不自己来,还能再早些见到我哥呢。”
环春却请四阿哥借一步说话,很快,不等妹妹们回过神,胤禛就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小宸儿问:“姑姑,哥哥去哪儿?”
环春道:“娘娘吩咐四阿哥先回家去,有些事眼下还不好说,过几日娘娘会亲自向公主解释的。”
姐妹俩互相看了眼,都是懂事的孩子,不再追问打听,折回宁寿宫去继续陪着太后解闷了。
紫禁城外,胤禛一出门就见到了小和子,劈头盖脸地问:“福晋怎么不好,为何不写信来报?”
小和子一脸迷惑,颤颤地应道:“您不在家,奴才不敢随意往内院去,只知道家里一切安好。奴才在中秋节上给福晋请过安,那一日福晋可高兴了,赏了奴才们好些东西,还到侧福晋院子里坐了半天。”
“她高兴?”
“这几日家里也太平,就算宋格格找侧福晋的不痛快,也没掀起什么大事,福晋还张罗着给各屋过冬烧炭呢。”
胤禛心里也奇怪:“那为何额娘说……”
小和子问:“主子,娘娘说什么?”
胤禛上了马车,催小和子上路,兀自念叨:“额娘说她身子不爽,要我回去看过后,给宣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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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和子听得一脸迷茫:“府里,真是没见什么动静。”
胤禛猜想,若连小和子都不知晓的事,必定是青莲死死瞒着了,可宫里不还是有了消息吗,到底为了什么事,额娘都不能先派太医去?
在胤禛的催促下,车夫快马加鞭,一行人飞奔回到家中,从角门进来,一路过了中门,直奔正院去。
毓溪原以为丈夫至少天黑才能从宫里退出来,不想这么早就到了家,一得到消息,就晃晃悠悠往门外走,可眼下只要稍稍动弹便头晕目眩,亏待青莲搀扶。
门外是胤禛疾步而来,门里是毓溪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二人隔着院门望见彼此时,毓溪就先含笑停下了。
“你慢些……”毓溪抬手刚要劝丈夫别着急,忽然腹下一阵剧痛,双膝一软,不受控制地倒在青莲怀里,连带青莲一同摔倒下去。
“毓溪!”胤禛大惊,几步冲上来,从青莲怀里抱过妻子。
“我、我没事。”毓溪脸色苍白,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懊恼,止不住落下泪,怎么就不能好好地迎接丈夫归来,她怎么就成了这样。
胤禛抱起毓溪,就要往门里走,边上的丫鬟忽然惊恐地哆嗦:“血,福晋流血了……”
等待太医的半个时辰里,家中寂静无声,毓溪昏昏沉沉说不出话来,胤禛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青莲一脸凝重地等在屋檐下,想好了福晋若真是有了孩子,但有什么闪失的话,她唯有以死谢罪。
屋子里,毓溪缓缓睁开眼,抬手轻抚胤禛的脸庞,笑道:“我没事,能有什么事,必定是经期到了,过去也有过这样疼得直不起腰的时候。”
胤禛摇头,又点头,吻了吻毓溪的手说:“没事,一定没事的。”
毓溪道:“等我好了,你答应我的事,还作数吗?”
都这个时候了,还要为子嗣操心,胤禛心里很不是滋味,可他记得皇阿玛教导过的话,他该哄着自己的妻子高兴,而不是去指责她、埋怨她。
胤禛红着眼睛道:“作数,我今晚就去西苑歇着,好不好?”
毓溪既心疼又满意,又沉沉地闭上了眼睛,直到门外有动静,宫里的太医,娘家派来的大夫,陆陆续续都到了。
诊脉时,为了不让太医和大夫们受干扰,连胤禛都退了出去,只留下青莲在一旁伺候,而大夫们也从青莲的口中,知道了福晋近几个月的状况。
毓溪只听得他们悉悉索索不断地说话,心里烦闷又害怕的人,终于忍不住问:“太医,我到底怎么了?”
隔着重重纱帘,传来平静和缓的声音:“福晋,您有身孕了。”
毓溪笑了,嗤的一声笑了,不是高兴,而是从心里发出的好笑。
怎么可能,她这是睡迷糊了在做梦吧,怎么可能,她乌拉那拉毓溪不会有身孕的。
只见青莲的身影,从纱帘后走进来,跪在床边哽咽着说:“福晋,您真的有了身孕,怪奴婢不早说,从您贪睡犯困那阵子,奴婢就在心里期盼着,可奴婢怕您失望,不敢轻易提起,后来四阿哥打仗去了,奴婢就……”
毓溪一脸呆滞,怔怔地看着眼前人。
纱帘外,太医继续道:“请福晋安心静养,今日虽见红,但胎儿脉象稳健,早已成型。福晋近日的不适,皆因害喜之故,您经过数年调养,底子已然转好,必定能顺利度十月怀胎,平安分娩。”
屋子里静了好一阵,毓溪才带着哭腔道:“太医,能不能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