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浅瞬间明白过来，果然跟叶澜汐性子一模一样，叶澜汐也是个不需要交朋友的人，朋友对于他们来说应付起来是一种负累。
除非胜过他们，或是让他们心服口服，这才有资格当他们的朋友。
但叶清浅觉得，朋友便应该是有缘则聚，无缘则分，若时刻想着对方有没有资格做朋友，那未免也太累了。
不过她虽然玄皓他们观点不一致，却并不反感他们有自己的一套规则。
不理解不一致也没关系，反正她的朋友，她上心便好了。
“你不懂也没关系，反正是对我很重要的人，她如今有难，我不能坐视不管，所以今日这皇城，我是一定要进的。”
她又不是没有遇到过危险，实在不行她还有公主金印呢，难道还能怕了什么国师不成。
“对了，我上次给你的果子酒，还是程程给我的呢。”
玄皓沉吟了片刻，点点头：“也罢，你若是想进去，我带你进去便是。”
“当真么！多谢！”
叶清浅从冉泽那里了解到，国师修的道对妖族来说正是克制，可是对于神仙来说却没有效果。上次她已经知晓了玄皓的身份，天界大太子那自然是真真正正的神仙了，若是他能帮她，她便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在这儿？”叶清浅问。
天上只有些许星辰，远远有些灯火，可是黑暗之中，少女的面容妩媚，双眸清灵，无边的夜色也掩盖不住她的灼灼光华。
玄皓很想回答她说，自己是收到了消息知道她一个人来了凡间，这才跟了过来，却也明白这样的话说出来有些唐突。
只怕会吓到她。
话到了嘴边便改了口。
“天界办差，恰好路过。”
“不会耽误你的事情么？”
“无妨。”
“那就麻烦你了！”
有了玄皓引路，叶清浅便轻松了很多，隐身穿墙这些事情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她现下觉得有些难办的是，这皇宫说大自然是比不上天宫和妖都的，只是说小也一间间找过去却也要花费上不少的时间，并非一时能够完成之事。
“不行。”叶清浅再一次失败了，很是苦恼：“我感应不到程程的所在。”
按理来说她是可以寻着沁程的气息找到沁程的，可是不知那国师做了什么手脚，她竟然一丝都感受不到。甚至感受不到这皇宫里有一丝妖气的存在，干干净净的，似乎全是凡人，没有妖族的存在。
“确实没有。”玄皓掐指，说道：“这里没有妖气。”
叶清浅陷入疑惑之中：“难不成程程不在这里？”
冉泽还等着她救沁程呢，按理来说是不会骗她的。再说了，他身为妖族，已经见过她的金印，若是背叛于她，谋害公主的下场，只怕三尾灵狐一族承受不起。
若是冉泽没有骗她，那就很奇怪了，总不可能林旭晔偷偷将沁程转移到了什么地方，连冉泽他们都发现不了？
“有人来了。”
玄皓说完，拉着叶清浅一个闪身，躲到了假山后面。
是两个宫婢。
“雪姐姐，这是你上回说要的药膏。”
“多谢妹妹，只是你这样偷着从殿里拿东西，被发现了可是大罪。”
“无妨，姑娘根本不理会这些事情，不会被发现的。况且你我这身份，若是不花银子的话，得来的都是些便宜货，根本就没有用。只是如今我们这处境，上哪弄银子呢？”
“妹妹别这么说，皇上爱重程姑娘，妹妹的前程自然是不会差的。不像我……”
“姑娘是个死心眼，我早就不指望了。不过好在姑娘虽冷淡些，却不会苛责宫婢，不像云昭仪，还会拿你们撒气。姐姐还是赶紧想个新的出路吧。”
“像我们这种身份地位的，哪里轮得到我们挑主子……”
两个宫婢一时间都沉默了，其中一位道：“我得先回去了，不然昭仪发现了我出来，无人伺候更是不得了。”
“姐姐保重。”
两个宫婢道别之后，便一左一右，各自神色匆匆地离开了。
叶清浅并不在意她们的对话，只是听到其中一个宫婢提到了一个人。
“程姑娘……”叶清浅觉得，这十分有可能说的就是沁程！
叶清浅当机立断：“跟着她！”
是与不是，跟上去看看便知道了。左右已经进来了，倒不如查个明白再回去。
那宫婢似乎也是溜出来的，为了躲避巡查的侍卫，绕了许多路才到达她要回的宫殿。
叶清浅远远地看她进了门，打量了一番那宫殿。
虽然眼下宫殿熄着灯，但是雕梁画栋，富丽堂皇，根本遮掩不住。
这一看便是宠妃住的宫殿。
再抬头看那匾额。
——凤栖宫。
叶清浅：！！！
好吧，不是叶澜汐那种凤凰。
但是她还是了解几分人间的规矩的，按照人间的礼数来说，这殿里住着的，应当是……
皇后。
叶清浅不敢想殿里住着的到底是不是沁程，思量了片刻，她问玄皓：“殿里可有什么阵法？”
“有。”玄皓面无表情，指出了所有危险的所在：“所有的门窗上面都有封印的法术，只有有出入，就能感应得到。”
叶清浅微微张大了嘴巴，指着凤栖宫的门，道：“那方才那个出来送药的小宫女……”
“已经被发现了。”
在宫里也需要这么重的防备的话，叶清浅现在相信，这宫里藏着沁程的事情约莫有八分准了。
“我要怎么进去才不会被发现？”这是现下她最关心的问题。
“我带你进去，不会被发现的。”
玄皓说着拉住叶清浅就要走，被她一个使劲拽了回来。
“诶诶诶，等等，你不能进去。”叶清浅把玄皓摁回原地，说道：“有些话只能我与程程说，你在不大方便。你只告诉我如何进去能够不被发现便好了。”
玄皓沉默了一会儿，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叶清浅与叶澜汐相处多年，已然十分了解他们这种性格的想法。
无非是在嫌弃，她怎么这么麻烦，办个事情还有这许多的毛病和讲究。
不用说出来，她懂。
“好吧，我在你身上施个穿墙的法术，能够不惊动到任何人进入。只是毕竟不是你自身修为可及，法术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超过一炷香，你就会被发现。”
“好！”叶清浅知道，他们虽然嫌弃，但是最终一定会按照她的意愿行事的。
只要结果是好的，她亦不在乎他们的这点小毛病了。
叶清浅只觉得身上被一阵清凉的气息的包裹起来，在已经微微泛起暑热的天气里很是舒服，她还没来得及多享受两分钟，就被玄皓点醒。
“好了，可以进去了。”
“谢谢你。那就拜托你在外面稍等一会儿，我很快就出来！”
叶清浅从暗处出来，走到宫墙边上，毫不犹豫地穿了进去。
只觉得像是穿过了水面一般，激起一阵水波，并不像是之前穿过宫墙进来那般容易。
果然有封印。
叶清浅进了凤栖宫，绕过前厅，直接进入了后面的寝殿。
寝殿里没有点灯，四处都是黑漆漆的，好在叶清浅不需夜里的灯火也能看得清楚，这才没有撞到什么东西上发出响动。
屋子里放了帷帐，透过影影绰绰的纱帐，能够隐约见到床上躺着一个人。
没错，叶清浅放开五感试探了一下，只有一个人。
没有任何的妖气，躺在床上的只是一个凡人。
奇怪，难道她真的找错了？
可是那个宫女说的明明是程姑娘，沁程在人间的化名便是姓程。
难不成林旭晔追求沁程无果，找了替身？
还是说沁程才是那个替代品，长得跟林旭晔的心上人很相似？
叶清浅一时间看过的话本子和折子戏涌上心头，千思万绪，有些茫然。
罢了，既然都进来了，总得看一看，这让当今皇帝花了这么大心思留在这儿的，是什么样的人物吧？
叶清浅掐诀施法，吹起一阵风来，将纱帐一层一层吹开，露出睡在床上的女子的面容来。
这一看，叶清浅差点没叫出声来。
沁程？！
不对啊，若是沁程，她怎么一点妖气都感受不到？这明明就是个凡人。
可是若不是沁程的话，这女子怎么会长了一张跟沁程一模一样的面容？
难不成方才的想法还真让她给猜中了？
这是什么三俗套路啊？
不行，她得弄清楚。
叶清浅拨开纱帐来到床前，轻轻推了推那女子的肩膀。
“喂，醒一醒。”
女子伸手拨开她，翻了个身：“别吵我，不想听。”
叶清浅：……脾气还挺大。
“醒醒。”叶清浅又推了一次。
女子猛地起身，眼睛都未睁开，就不耐烦地喊道：“我都说了别吵我！”
这音量，把叶清浅都吓了一跳。
叶清浅拍了拍胸口，还好她方才已经试了静声术，寝殿的声音都传不出去，要不然就依照这女子的声音，只怕整个凤栖宫的宫女都听到了。
“醒了么？”叶清浅抱着手，歪头看向女子，问道。
女子像是才发现她一般，眼睛瞪得老大，颤抖着手指着叶清浅，语气激动：“清清？！”
“程程！”
叶清浅顿时心口一块大石落了地，居然真的是程程！
“是我！”沁程眼睛一眨，泪水便盈满了眼眶，笑骂道：“你怎么穿了这么一身黑衣服，快把我吓死了……”
叶清浅：……
“你二哥给我的。”叶清浅呵呵了一声，据冉泽说是能够方便在黑夜之中隐匿踪迹。
不过后来她才想到，既然触动阵法就会泄露行踪，那么她穿的是什么色衣裳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不被发现踪迹的诀窍在于衣裳的颜色？
好像被耍了。
嗯，回去就问罪。
“等等。”沁程止住叶清浅的话，起身似乎要查探什么。
叶清浅便把她拉回床边坐着：“你放心好了，我施了静声术，外面听不到的。”
“那就好。”沁程闻言放了心。
叶清浅却不能安心。
她伸手搭了沁程的脉搏，眉头皱死紧：“你的修为和灵气呢？怎么我一点都感受不到，你如今就好像是凡人一般。”
沁程自嘲地笑了笑，道：“不是好像，我如今就是个凡人。”
“这是什么意思？！”叶清浅愣住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还有这种可能。
“是我太大意了。”沁程敛目，说道：“我没想到，林旭晔就是个疯子，登基之前的事情都是装模作样罢了，引得我不设防备，这才落入了他的圈套。”
沁程紧紧抓住衣摆，忍住破口大骂的欲望，接着说道：“昭国国师不愧是天命七星之人，果然有几分手段，几个引雷术，便逼得我现了真身。我还以为他会就此收了我，省得我魅惑君主、惑乱后宫，不曾想他竟帮着林旭晔收了我的法术，还将我囚禁在这凤栖宫里！”
沁程说罢狠狠拍了下床褥，银牙咬得咯咯作响，林旭晔若是在这里，只怕会被她当场咬下一块肉来。
叶清浅听清楚了，却不太明白：“林旭晔囚禁你是为了什么……？”
沁程转头扔给叶清浅一个白眼：“你傻啊，这是皇后住的宫殿，你说林旭晔要干什么？！”
叶清浅默默咽了口口水：“他、他要封你做皇后？”
林旭晔怕不是个傻子吧？
放着人间那么多家事贵重、才貌双全的小姐姑娘不要，娶一个狐妖做皇后？！
似乎叶清浅的表情表现得太过明显，沁程也沉痛点头肯定了她的想法。
沁程骂道：“林旭晔就是个蠢货！发现了我的身份，居然还敢把我留在身边，还敢说让我做皇后这种屁话，真是气死我了！”
叶清浅很是同情，不过她想到的是另外一个方面：“你在人间虽然有凡人的身份做掩饰，可是到底也不过是个商贾之女，人间的习俗迂腐得很，难道能容你一个商贾之女坐上后位？林旭晔刚刚登基，拿什么去堵那些老臣的嘴？”
林旭晔不会以为登上帝位就万事大吉，什么事情都不用操心了吧？
这可不像是一个筹谋多年的皇子登上皇位之后能干出来的事情。
“我怎么知道！”沁程毫不在意形象地又翻了个白眼。
“别管这些了！”沁程结束了继续深谈下去的可能，问道：“你是来救我的对吧？”
“是啊。”叶清浅点头。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走吧！”沁程起身拿过挂在床尾的外衣就往身上披，头发直接简单地束在脑后。
干净利索地做完也不过是几下子的功夫：“好了，可以走了！”
“不是。等等……”叶清浅有些没转过来：“我来之前是以为你不过是被关起来，我来这里呢给你解开封印之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出去了。可是如今你法力全无……”
带一个凡人出宫，跟与身怀法术的妖族一同出宫，这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情况啊！
“所以呢？”沁程只想听重点。
她活了几百年，什么时候被这么关起来过？
这破地方，她一刻都不想再呆了！
“所以我也不是一个人进来的，就我这修为，一进凤栖宫就会被发现，哪里还能跟你在这白话半天。你等等，我问问他，能不能把你也带出去。”叶清浅安抚道。
“那你快着点！”
叶清浅被推出来的时候，心中暗想，折子戏里说的没错，这皇城果然是折磨人的地方。
看把沁程给折磨的，都要疯了。
叶清浅刚从凤栖宫的寝殿出来，迎面便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身着玄色衣袍，上绣祥云金龙，身如松柏，面如冠玉，不怒自威。
——林旭晔。
叶清浅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看着林旭晔从她身边经过，进了凤栖宫的寝殿。
片刻之后，凤栖宫的灯火燃起，随之而来的还有瓷器被摔碎的声音。
以及沁程冷冰冰的言语。
“滚！”
与沁程相反，对方的态度便温和许多。
“听宫女说你晚膳只用了几口，想必是口味不合，明日再给你换个厨子。近日西南多有梅雨，奏章便多了些，不能早些回来陪你，过几日便好了。”
“说了多少次了，你是聋了么？滚出去，我不想听。”
“别闹了，早些休息吧。”
里面沁程还在发飙，叶清浅手上的印记一闪，她便知晓一炷香的时间快到了，若继续在此久留，一定会被发现。
到时候不仅她走不了，沁程也会受牵连。
叶清浅不能再听，立刻转身离开了凤栖宫。
她掐着时间，加快脚步对着凤栖宫的墙壁猛地穿了过去。
正好一炷香。
叶清浅用手臂捂住脸，刚刚冲得太猛了，凤栖宫的结界又给了一层力，她有些控制不住，眼看着就要摔到地上。
别摔到脸就行。
然后她就感觉腰被人带了一下，转个身便站稳了身子。
是玄皓。
玄皓一松开手，叶清浅便往后退了一步：“多谢。”
“不必客气。”
叶清浅本想着说出来之后问问玄皓，能不能带着沁程一起走。但是现在林旭晔也在里面，要想从林旭晔面前带走沁程，难度未免高了些。
似乎看出了叶清浅的想法，玄皓先摇了摇头：“不能。”
呃？？？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叶清浅问道。“方才昭国皇帝进去了，皇帝身上自有庙堂之气护佑，你若对他出手，国师就有办法对付你了。”
“那我要是不对他动手的话，怎么带得走程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就算是能把她带出这皇城，又能躲到哪里去？如今里面那个已经是凡人了，你还能把她带回妖界不成？”
叶清浅一时间被问住了。
是啊，若是沁程仍旧是妖族，救出来之后只要回到妖界，就算是林旭晔再如何折腾，都不可能翻出什么浪来。
可是如今沁程失了法力，只是一介凡人。若是把她带回妖界，且不说怎么穿过妖族结界，一路上奔波折腾，便不是如今的凡人之身能够受得住的。
“那我总不能眼看着她在这儿受苦吧？”叶清浅反问。
现在人都还没有救出来，救出之后的事情，便等救出来再说吧。
“渡劫罢了，不必认真。”玄皓仍旧是冷冰冰的模样，说此话之时，也是平静至极，淡如渺烟。
“你怎么知道她是在渡劫？”
“六界中人，每过数年便会有劫，有些间隔时间长些，有些短些，不过是天命罢了。”玄皓瞥了一眼凤栖宫，道：“如今这俩人劫数已显，自然能看得出来。”
说到渡劫，叶清浅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我问你，月下仙人的姻缘石可会出错？”
玄皓想了想，道：“数万年，从未听说姻缘石有错。”
那就很奇怪了，若是姻缘石不会出错，那沁程的劫数怎么会应到林旭晔的身上去？
那是哪里出了问题？
“罢了。”叶清浅回身看了一眼已经再次熄灭了灯盏的凤栖宫，知道今日是带不回沁程了。
不过好在知道了她如今只是禁足，并没有安危之忧。
只是困在这里，要如何救出去，救出去之后又怎么安置，这些事情要回去好好想一想。
从皇城出来，叶清浅心中不是没有失落。
总是到出事的时候，她才觉得咸鱼有多没用。
要当一条无忧无虑的咸鱼真是太难了。
“谢谢你今日帮我。”叶清浅从储物镯中拿出一方灵石，递给玄皓：“这是谢礼。”
“幻灵石？”
叶清浅点点头，说：“你不是还有差事么，我就不耽误你了，剩下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解决的，多谢你今日出手相助，日后若有我能帮得上的，尽管开口便是。”
面对少女期待他手下的眼神，玄皓一时间拒绝和解释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收下了幻灵石。
叶清浅刚刚绕过第二个街口，冉泽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忽而出现在她面前。
叶清浅把差点脱口而出的尖叫咽回去：“你下次出现的时候，可以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
这是人间，又不是妖界，有心隐去踪迹，只要不是把天捅个窟窿，凡人是发现不了的。
“在下思令妹之心急切，行止鲁莽唐突，还请长公主殿下赎罪。”
“罢了，先这样吧。”
叶清浅也没有追究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