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的街道,来来往往的人群。
一腰系玉佩,头带玉珠的锦衣华服男子在大街上招摇过市。一瞧便是那奸邪之辈。
遇上个长得稍好看的女子,上前调戏一番,瞧中了哪个摊主面前的水果,一招手,身边的小厮便吆五喝六的全都打包带走。街上的人见了无一不躲得远远的,独独那位袁公子不屑于他,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袁公子!”男子喊住他。
袁公子转身冷眼瞥了瞥:“原来是钱大人,怎么,叫住小人有什么事儿?”
这个钱大人能坐上百姓父母官还不是因着家里有几个小钱,捐给朝廷换来的。这等大字也不识的男子,前生就是个商人,做了官还是改不了商人的铜臭味,无奸不商,何况有了权势的商人,越发了不得。垄断一切买卖自不必多言,更重要的事,家里娶了好几个小妾还整日想着把哪家的姑娘收入房。
袁公子自是瞧不上这等满脑流油之辈。
男子也忌惮袁公子家里的威望自是不敢对他使绊子,忙带着笑意:“听说袁公子极喜欢梨园春的戏?”
袁公子冷冷一笑:“钱大人也有此等雅兴?”
“呵呵,莫不是哪日袁公子有空,与本官一起去瞧瞧?”
“那可就对不住钱大人了,祖上有训不与做官的为伍,钱大人虽是商人出生可毕竟如今做了官不是。”
钱大人自打做了官后便对别人提及自己以前是商人的事儿深恶痛绝,他也听出了袁公子话里的嘲讽意味,若是换做别人他可能会当场让他好看,可换了袁公子,他势必要给些面子的。便是急忙巧笑摆手:“袁公子说笑,本官还有事儿,那就别了吧。”
袁公子连告别之词也懒得说,扭头便走。
望着袁公子的背影,钱大人极为不悦的冷哼一声,身边的小厮瞧出了门当忙凑上前:“大人,要不要~”他面露毒辣之色。看来后面没说出的话势必不是什么好话。
钱大人推开他:“休要出什么馊主意。这袁家祖上可是蒙太祖恩典,岂是你我能动的!”
钱大人实则也是早就看这袁公子不顺眼了,他所好哪里又不是他想要。就拿那梨园春的当家花旦而言,他几次三番都想收入房中,自得知袁公子心头所好也是这口便硬生生把自己的想法给压了下去。
恨意、妒意汹涌在心,只如今还是大明王朝。他还靠着它招摇过市,何况。忍是他从小打娘胎里就带出来的,他能有今日的成就,除了脑袋聪明外自然也是得益于他性子中的忍耐极强,有句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早晚,袁少卿那小子会死在他的手里。如是想想,心里也就不那么难受了。拉着身边的小厮便往梨园春走去。
有件事让人极为不平:他除了爱美人外,则还有一个怪癖,那便是爱养一群娈童供他戏耍,当然他们不光给他自己享用,讨好上面的那些人也有极大的作用。
有他在,这地方也是弄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民众们是敢怒不敢言,都期盼有个什么大侠能解救他们脱离苦海,却纷纷都是贪生怕死之辈不敢第一个站出来做点什么。
没过多久,一场变故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清军入关,顿时改朝换代,明朝灭亡,上面派来一位新的官员。
这才激起汉人们的一腔热血,王抛弃他们,他们不能自己抛去自己。
于是纷纷揭竿而起成了俘虏。
乱世中最突出的要么是忠义良士,要么就是像钱大人那般左右逢源的奸诈小人。
一个朝代刚刚兴起势必得休养生息笼络人心,当钱大人出现又是捐银子又是帮着捉前朝余孽的自然大为受重用。如此他再次迎来了生命的第二春,招摇过市、狐假虎威。
袁少卿一家因着曾与前朝皇室有关自然被排挤在外。
乱世中,爷爷气不过明朝被灭一病不起死于这场变故。
爸爸冲昏了脑袋,一生未参与什么朝政大事竟为了一个已死的腐朽朝代参加什么反清复明运动,被绞杀在刑场。
随着家中两个支柱的倒下,母亲也跟着一病不起。
那日钱大人带着人来捉拿余党,母亲为了让他逃走以自己的生命去拖延,最终死在乱刀之下。
他仰天嚎啕,只如今天大地大又该何去何从。
一群追兵还在四处搜寻他的下落,慌乱中躲入梨园春的后台,遇上了正在上妆的她。
“是你!”还未等他开口,女子已是一脸惊异的盯着他。
他以为她不认识自己,他以为她从来也不曾关注过自己,可当她一句,是你!脱口而出,他的心不知该是喜是悲。
此时此景,他早已不是那风头正盛的袁公子,如今他可是逃犯,她又岂会救他。
被她识破,无颜再见,转身便要离开。
“袁公子!”她却忽的拉住他:“你随我来。”
她这是要做什么?袁少卿不解却依旧乖乖的跟着她躲入了后院的地窖中去。
“你~”本就有些嘶哑的喉咙如今更因着紧张发出奇怪的颤音。
“袁公子,你放心,这里不会有人发现的,该我上场了,等下了台我再来看你。”说着匆匆离去。
今非昔比,他虽不是富家纨绔,可她竟对他多了几分尊敬之意,袁老爷被带上刑场的那日,她也躲在人群之中,那鲜血淋淋的场面让她肃然起敬,袁家为忠义而亡,她又岂会对袁公子见死不救。
当初,她拒绝他只因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儿。如今不同,袁老爷的忠义,袁少爷的不从,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样不同流合污的他才是她真真正正要寻的良人。
“你若不嫌弃,日后你就在这里待着吧。”
“可~你们不怕招来杀身之祸?”袁少卿坐在饭桌前有些食不下咽。
“袁公子曾经对梨园春的帮助,小人岂敢有忘!何况我们汉人哪里能被那些达子压着,瞧着吧,有朝一日,皇上一定会带兵打回来的。”班主愤慨激昂道,在民族大义面前。似是在小的人物也能大义泯然。
“是啊。袁公子,你放心的在这里住下,钱富那狗官定不敢来这里搜人。新来的那大人极喜欢爹的戏,他若想造次在这里也得规规矩矩的!”
自此,袁少卿就这么在戏班子里住下,他跟着班主学戏。将一曲霸王别姬演的活灵活现,他是那江边自刎的霸王。而她便是那生死相随的虞姬,互生情愫在所难免。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她爱他。他却再不敢接受她。错过便是他在自己最美好的年纪遇上并不爱他的她,而她爱上他时,他已背负了满目疮痍。
他要报仇。袁家几十口人一夜之间死于他人之手,他不能就此罢休。
何况。父亲临终前曾有所嘱托,他虽无法再兑现诺言好好照顾母亲,可他定会将他的遗愿继承下去,反对清朝统治势在必行。
“少卿~”看他整日舞刀弄剑,张依依心疼却也懂得,她爱的便是这样的他,那个如楚霸王般英雄豪迈的男子。只到了今时今日她才懂得,虞姬,虞姬,奈若何兮!如西楚霸王般那样的男子注定只可单恋不可相爱,不然注定一生沉痛,痛不欲生。
“我没事。”他咬着牙,一把剑舞的天花乱坠。
“何事?”她突然问。
他微微一怔故作不解。
她再次道:“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只~赶得上我们第一次同台吗?”他苦练那么久的霸王唱词,岂能不与她再演一次?
“我~”望着她泪眼婆娑的脸,他略微有些犹豫,随即别过头去不敢再看:“对不起~”
“少卿,答应我一定要回来。”她搬过他的身子逼他直视自己。
袁少卿愣愣的盯着她:“如果我回不来~”
她急忙伸手遮住他的口,笑的很是勉强:“少卿,我等你回来跟我一起合唱霸王别姬。”
几日后传来钱富被刺死家中的消息,钱富死的那日正是梨园春公演的日子,不少达官贵人满座于席,独独缺了那位从不缺席的钱大人。
这样一位衷心得力的助手死了,自然会引得当局不满,当场便下令彻查。虽是急吼吼的下令却依旧拉着众人继续看戏,别人的生死又有什么好重要的,只要不是轮到他头上,他只需做的很是在乎便可,至于戏~据说这是难得的一场好戏,他可不能错过。何况钱富那样的人,早就该死了,借他人之手除掉未免不是一场好事!
后台,细细描画妆容的依依死死的盯着铜镜中的自己。
直至有人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握着眉笔的手霎时一抖,整张脸都晕开墨色花了开去。
“少卿呢?”班主站在门口往里面焦急的喊着:“马上就要上场了,这节骨眼上人又跑去哪了!”
后台霎时乱作一团,张依依却异常淡定的坐在那里,缓缓的擦去脸妆重新上妆。
“诶哟,姑奶奶,你怎么也没化好妆啊!”班主拍着手催促道:“快,快,阿生,少卿来不了你顶上。”
阿生瞧瞧坐在那里的依依姐,叹了口气应声急忙换衣服上妆。
台上,大红的帘布缓缓拉开,绝代佳人的虞姬声声悲戚的唱词催人泪下。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
“枪挑了汉营中数员上将,纵英勇怎提防十面埋葬,传将令休出兵各归营帐。”
“今日里败阵归心神不定。”
“劝大王休愁闷且放宽心。”
“怎奈这十面敌难以取胜。”
“且忍耐守阵地等候救兵。”
“汉兵,他,他,他,他杀进来了!”
(待他方一回头,虞姬即抽出他腰间宝剑.....)
(话未出口,已见虞姬自刎于前......)
谢幕时,一滩红血染红了梨园春的戏台子。那大如雷鸣的掌声不绝于耳,她奄奄一息,笑望着朝她扑来的同伴。
她把剑换成了真剑,她这一割也是真的狠了心去。
阿生告诉她,钱富终于死了,是少卿所为,他是她的大英雄,是她当之无愧的楚霸王!只当她又得知,少卿自尽在袁宅的院子里,尸体已经被五马分尸后,她唯一的愿望便是想再看看他,哪怕只一眼。奈何怕只怕过入了阎王殿,踏向奈何桥才可了。终归是要去的,如虞姬般生死相随,此生足矣。
当时的百姓纷纷感激这位英雄,熟不知,这位英雄被众官兵逼至袁宅,抱着一种与其让他恨的人杀死,不如自尽在自家院中的心态,吊死在槐树之上。
自此梨园春不再演霸王别姬这出戏,传闻说,因着那一出的虞姬是梨园春乃至整个戏曲界最完美的一次,自此再无人达到张依依唱的虞姬的那种传神。张依依本人也为此入了戏随虞姬香消玉殒,于是更传的神乎其神,可就是无人再敢在梨园春的台子上献丑一番,因着自知比不过也没法比。梨园春的班主没过多久也远走他乡,阿生接了戏班子却从此立了规矩,霸王别姬从此不许再在梨园春的台子上演出。他思念依依姐更钦佩袁大哥的勇气,他曾也以为袁少卿不过是流连花丛的纨绔少爷,哪里知道他敢作敢为,为所有人除了钱富这么个奸邪。
虽不许再唱霸王别姬,可梨园春每年的这日都会一番大肆吹打,为歌颂袁少卿也为纪念张依依。虽然当局不许,可化了名改了姓依旧摆上了台面。渐渐的便成了故事,经由多次改编已不成故事最初的模样,实则,又有谁会无聊到去追究一个故事的真假呢。
只时过境迁,戏班子随着又一次的改朝换代垮了下去,一切都没了,曾经的梨园春被推到后早已变成如今的高楼大厦,而有关张依依与袁少卿的故事已没有多少人再传唱,毕竟大家只关注那些个大人物,至于街头巷尾的小故事,谁又会去刻意记下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