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在曺赫到来之前的那几分钟,1号厅内的气氛还算融洽。
除了李溪午和曺静淑夫妻俩以外,全场之中,其实还有另一桌坐着的两个人相当吸引来宾们的视线。
“你今天摆的这几桌没在新罗办,我欧尼可是有些生气啊。”
眼下和曺海淑说话的这名女客人约莫四十岁出头,衣着端庄,嘴角含着少许的笑意,五官虽然普通,浑身上下却自有一股异于常人的贵气。
她名叫李叙显。
如果光说名字,很多人或许还联想不到她的身份,但若是在前面加上“三星李氏”这几个字,多半就会恍然大悟了。
李叙显是三星集团现任会长李健熙的次女。作为三星集团的继任者之一,李叙显和她的其他兄弟姐妹相比起来,存在感一向不强,但她终究是三星李氏出身,所以今晚在场的人,也没谁敢小觑她。
至于李叙显这会儿口中称呼的“欧尼”,那当然就是李健熙的长女、首尔新罗酒店的社长李富真了。
“今天如果我把这些酒桌摆到新罗那边,到时候恐怕生气的人就不是富真欧尼,而是我阿爸了。”
面对李叙显貌似暗含责怪的话语,曺海淑的反应很平静也很轻松。
她心里清楚李叙显不过是在说玩笑话而已。
倘若真把今天晚上这里的hanShin曺氏的宾客阵容搬去新罗酒店,说不定届时就连身为最高负责人的李富真都必须现身敬酒了,但那样一来,于三星集团而言,面子上又有点说不过去。
索性大家都在各自的地盘玩,不要给别人添麻烦。这是他们这个圈子里面人人都懂的共识。
李叙显听了她的这番回答后果然也不以为意,笑了笑,又想起什么似的问:“不过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平时打电话找我们捐款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大排场。”她隐晦地瞧了一眼李溪午夫妇所在的方向,“刚才我好像还看到法山长老了?”
曺海淑并不意外李叙显察觉到了端倪,她随意地说:“理由自然会告诉你们。只不过不是现在。”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宴会正式开始的时候。”
曺海淑这话听上去像是一句无意义的废话。
李叙显却眯起眼睛,下意识笑着说:“那么吓人干嘛?早知道我今天不来了……哎,预感有点不太好呢。”
边上的曺海淑则全然无视了她这副作态,既不认为李叙显真像她自己口头所说的一样产生了害怕的情绪,也不担心李叙显会中途退场离开。
她知道李叙显是个聪明人。
三星会长李健熙与夫人共有三个女儿。小女儿英年早逝,关于其死因的各种猜测一度在坊间流传,大女儿那桩国民皆知的离婚官司此前更是闹得沸沸扬扬。三人当中,唯独李叙显安安静静,人生仿佛走得四平八稳。
这可不是随便说一句“服从家里安排而已”就能解释得了的事情。
同哥哥李在镕的经历相似,李叙显的婚姻也是典型的两家联姻,先生金载烈是韩国《东亚日报》前社长金炳完的次子。然而,李在镕早年就和他那位富有个性的豪门妻子离婚分手,李叙显与丈夫却是和和睦睦,好好把那段明明性质相同的结婚关系一直延续到了今日。
尽管真实的情况外人也不得而知,但至少李叙显维持住了基本的体面。
双方共同养育了四名子女,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多余的信息流向外界,为国民所关注。
她似乎做到了财阀家的女儿该做的一切,听话又低调,并且从目前看来,她还活成了兄弟姐妹中最幸福的那个人。
所以曺海淑相信,李叙显就算内心有再多猜疑也不会采取多余的举动。
聪明人就不会选择在这时候跑出去捣乱,而是该躲到一旁,先默默观察一下局势才对。
反正又不会掉块肉,留下来看看热闹也好。
“嗯?那是佑元欧巴的秘书吧?”
举杯的手停住,李叙显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着曺海淑说:“我记得前面好像还看到了胜元欧巴……这么一来,你们几个兄弟姐妹就全到齐了。看样子,今天晚上真是要发生大事啊?”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hanShin这次借曺海淑的名义举办这场宴会必定是要对外有所动作了,从这阵仗来看,动静怕是还小不了。
“接下去不会连曺会长都要来了吧?”
嘴里刚说了句笑,李叙显和曺海淑就听见从宴会厅的门口传来了骚动的声音。
怔然之余,在座的李叙显凝神望去,面上不由露出了几分真切的意外之色。
等到再回头看向仿佛早就对此做好准备的曺海淑,李叙显的脸色明显变得煞是怪异。
最终,她又摆出了笑脸,整个人似笑非笑地说:“看来我还是得给我欧尼发个信息了。”
……
时间来到现在,曺赫的到场无疑给绝大多数人带去了始料未及的感觉。
大厅之内一度变得很是寂静,人们尽皆噤声。不少反应较为迟钝的客人还在面面相觑,互相耳语着,试图搞清楚情况。
林深时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很熟悉。
“你是说《宴会中止》那幅画?”
曺诗京回头望了望那幅挂在厅内偏僻一角的油画,神态略微恍然。
她自然知晓这幅画。要知道,他们这一代的人打从记事开始就会被长辈们要求牢牢记住有关曺赫的所有喜恶与事迹。别说单讲这一幅画了,曺赫这辈子所作过的所有画作,曺诗京和此时在场的其他曺氏子弟恐怕都是如数家珍。
“确实……场景有点相似。”想了想,抿了口酒的曺诗京就也好笑地附和了一句男人的话。
方才曺赫出现在1号厅的大门口时,全场寂静的样子,实在是很像那幅油画上面所描绘的宾客们的表现。
“这会不会是那位自己的恶趣味?他也知道只要他出现在这里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所以还取了一个那样的名字?”
“哎,怎么会?”
曺诗京到底是反驳了一下林深时对自己亲外公的“诋毁”。
她凑到林深时耳边,低声对他说:“实际上,我听说这幅画是当年我外公看了一出戏剧之后画的。”
“戏剧?”
“嗯。那出戏剧的名字就叫《进入森林之前的夜》,是法国一名剧作家的遗作。具体我也没看过,但据说情节很无聊,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醉酒的人在舞台上诉苦的独角戏。我外公好像不太喜欢那出戏,所以回来之后还画了一幅画,用来讽刺当时台下观众们的反应。”
听曺诗京这么一讲,林深时眉宇间的情绪更显古怪,他有点诧异地问:“那位老人家还有这种艺术情怀?”
曺诗京想捶他肩膀几下,结果白生生的拳头刚攥起来,又顾虑地看看四周。
最后,她干脆好笑地扯了扯男人的袖口,说:“行了,先别说那么多了。现在我外公都来了,咱们先找个座位坐下吧,免得到时候变成全场最显眼的人。”
林深时听了她的话后也是笑笑,思绪却又情不自禁地飘到别处。
在跟着曺诗京寻找位子的空隙,他拿出自己手机看了看,眉头隐隐皱起。
备注为“马鹿小姐”的名字还没给他发来新的消息。
这说明不了什么,但也不一定是好事。
不知为何,林深时总觉得眼下自家女友那边表现出来的安静并不是什么好现象。
……
曺赫来了,人们的惊讶固然持续不了多久,很快场内的秩序也经由曺海淑安排的人员维持而逐渐恢复正常,但无形中,还是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最为突显的一点就是,置身其中的人都能感受到周遭的气氛正在变得紧张起来。
前不久还在厅内各处谈笑饮酒的客人们纷纷开始寻找座位坐好,如同听见了上课铃的学生一样。
不少人的余光还频频向着大厅正中央那道被李溪午、曺海淑等人围拱起来的苍老身影瞥去。
大家心中都在揣测,曺赫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曺宗雨在发现周围人的动作后,脸上也被带动着浮现了些许紧迫。
她也得去找自家的长辈会合才行,但她没忘记她的面前还站着另一个人,语速便较为急促地开口问:“允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曺赫到来之后就陷入思索中的林允儿微愣地向她抬头看来。
“你是找错地方了吗?”
如果说曺宗雨开头的几句话还让林允儿感到不解,那么当她听到对方接下来的那句话以后,心头的疑惑便豁然解开了。
“我刚刚,好像看到你圈内的一些前辈已经去2号厅那边了……”
一听曺宗雨这话,微微发怔的林允儿就回过神来。
她的目光一下子有些复杂地注视着曺宗雨,心情既尴尬又有了一丝微妙的苦涩。
因为她知道,曺宗雨现在并不是在故意嘲讽她。
她只是下意识地以为……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