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辰方面终究是没有继续谈判,而是带着碰壁的羞恼,当天晚上就回了魔都。而罗戈和杨一,也深切体会到了萧明南所说的“秦丕风评”很差的事实。
从思阅出来,给家里挂了电话,却被老妈告知“好儿子,妈妈晚上要在外面打会儿牌,你自己弄吃的”后,杨一站在十字街口茫然了半天,最后还是选择去医院看看,苏晚的妈妈晚上出院,倒可以去帮忙搭把手。
而与此同时,早已回到了越州出版集团的萧明南,正在助理不解的目光中悠悠看着窗外,心情极好的样子。
“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看把你憋得!”萧明南说话的对象,是他的助理曾云,这个毕业于越大社会关系学专业,后又就读剑桥的高材生,是萧明南极为看重的接班人,所以才会屡屡破例,在他不懂的问题上出言指点。
“萧总,您为什么要搀和这个什么云中书城,他们思阅又没有自己的销售渠道,就算这个书城能在越州称雄,可是终归还是偏居于东南一隅,能有什么作为?”
萧明南笑了笑,罗戈前段时间到处拉资金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是这么认为,这也是明明罗戈人脉不错,却还是处处空手而归的最主要原因。
而自己当初也是这么认为,这才错过了这个元旦的精彩演出,要是那个时候就答应了那两个xiao子,他越州出版这一次岂不是也要大大的出彩了?
“你知道思阅文化半年前的市值是多少吗?”萧明南把手中一份文件漫不经心地扔到了办公桌上,又回身看着窗外,天上有这个季节少见的流云,以激烈又壮阔的姿态急变幻,就像是这个时代大chao下的国家。无数人只是这些云朵中身不由己的一朵,而另外极少的部分,则是看不见摸不着,却又主宰多数人命运的高空飓风,一个随性而肆意的吞吐,就有无数人的命运为之改变。
“两千万不到。”曾云对于这些数据大致还是清楚的。
萧明南摇摇头:“一千七百万,半年前,这个数据说不上多么惊人,但是在借壳运作的民营出版社里面,算是很强的一支势力了。”
“集团里面随便一家出版社都比他们强!”
“哦?”萧明南用很平淡的语气应了一声,然后紧盯着曾云:“随便一家都比思阅强?现在思阅的市值是多少你清楚吗?”
“最新的报告还没有出来,主要是他们最近操作的几本主打畅销书的销量,还都在统计中。”觉老板的态度不妙,曾云的声音xiao了点,也收起了那种不屑的语气。
“这还要评估报告?我教你的那些东西呢?”萧明南冷眼扫了曾云一眼:“想要坐在我这个位置上,就要有随时随地通过图书市场的动向,来判断一家出版公司近况的能力!”
“是。”年轻的助理老老实实低下了头。
萧明南蹙了蹙眉,长出了一口气:“三千七百万,这是最保守的估计!而只要杨一那个xiao家伙还在思阅,这个数字就还要再翻倍!”
“我明白了,萧总。”
“哦?”看着很快意识到自身不足,并且能够举一反三的接班人,萧明南第一次回头看着曾云:“你明白什么了?”
“萧总之所以要和思阅在云中书城的项目上合作,是看好杨一这个人的潜力。”
“差不多吧!”萧明南静了一下,才悠悠点头:“这半年来,思阅的展路线几乎没有出过大错,而市值却坐火箭一样翻番,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啊!既然如此,我搭着他们这架快车,又算得了什么。虽然他们在没有销售渠道的前提下,建这么一个书城的举动看起来很白痴,但恰恰就是这种反常,让我坚定和思阅合作的信心。”
“但是萧总,他们……好像还没有答应您的合作要求。”
“事在人为嘛。”萧明南淡淡一笑:“鼎辰动画的那个混子老板,可不就是我故意引过来的。要是不给那两个xiao子找点儿外部压力,他们怎么会知道盟友的可贵!”
“啊?可是您这样做……”曾云顿觉愕然,他忽然现,自己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
萧明南“嗯?”的看着自己的助理:“我这样做被他们知道了怎么办是吧?拉下老脸负荆请罪就好了,这怕什么!反正我看杨一那个xiao家伙还是很吃这一套的,你只要不触及到他的底线,耍耍二皮脸也就门g混过去了,那xiao子是个好人啊。”
浑然不晓自己被一个老头子了好人卡,如果知道的话,杨一约莫是打死也不会和萧明南再见面的了。
而这个好人,现在正和苏晚扶着她妈妈进了家门。
虽然经过了一次大的装修,但这房子也只是内部改动而已,南方家宅的外貌还是未变的,木头的窗棂被梅雨侵蚀成暗黄的颜色,屋顶还有阁楼式的尖顶天窗,檐下的燕子窝现在空空如也,它的主人要明年谷雨才会回家,屋子外的竹竿上还晾着苏晚早上出门时挂上去的衣服。
杨一无意间扫了一眼,立刻脸热心跳地转过头去,真是太尴尬了,白色的xiao胸衣,同样白的彻底的xiao内裤,没有那些少女的梦幻颜色,粉红魅紫之类,也没有蕾丝蝴蝶结之类的装饰,纯的干干脆脆。
但是依旧有让人心跳急促的魔力。
苏晚大抵是注意到了杨一的视线落点,橙灿灿的夕光中,女孩脸色一片霞光,看不出来丝毫变化,但是收着衣物的纤手却如同受惊的鸟。
……
“xiao杨,你去坐着,让晚晚来!”苏晚母亲忙不迭招呼着,尽管她自己的身体也还没有好。
后院里面铺着青石板,扫一眼就知道夏天这里会有多么的繁盛,枯萎的牵牛hua藤,金银hua藤,还有只剩下荆棘的蔷薇,墙角有一口瓦缸,里面是干脆黑的荷茎,水缸边上的青苔也是如此,静静等待着来年的生机。
苏晚从水缸里瓢了一勺水,冲扫飘进院子里的落叶,江南人家很少用扫帚,拖把更为常见。看着女孩有些束手束脚的样子,杨一好奇地过去一看,里面居然还有倦懒撩人的金鱼。
“就在这里吃饭!”苏晚母亲坚持着,然后又炫耀什么一样:“今天让晚晚做饭,这女子昨天给我做了一次饭,以前都是做其他家务,也没让她动过手,还不知道她有这个本事。”
苏妈妈的挽留热情却不过分,加上杨一现在回家的确是没有饭吃,假意推辞了几下,也就答应了下来。对于苏晚那能够被她妈妈盛赞的厨艺,说实话他是很好奇的。
而那边,女孩不说话,在水池边上清洗着菜叶,身影袅袅,像是再平常不过的南方居家女孩。不一会儿,铲子和铁锅的撞击声响起,邻居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好奇地从逼仄狭窄的二楼凉台看过来:“这么早就做晚饭了?哟,xiao女婿上门!”
院子里的母亲啐了一口,却分明在笑,杨一尴尬,苏晚肩头微颤,不敢回头。
一盘盘的炒菜上来,也许是为了庆祝母亲出院,也许是第一次给心中的那个他做饭,所以晚餐极其丰盛,螺丝,海瓜子,虾皮冬瓜汤,香菇油菜豆腐,青椒鱿鱼,还有切半的咸蛋,红yanyan的油心堆在盘子里。
晚饭做好的时候,已经是灯火阑珊,左邻右舍也开始传来高压锅的“奇奇奇”声,还有两口子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家常。
这个晚上,生活普通而又真实,却滋味浓烈,是感觉无比丰足的一天。
……
“你明天?”送杨一出来的时候,苏晚难得偏着头,大抵是刚刚杨一对晚饭的喜爱,虽然没有赞不绝口的华丽词汇,可是满满三大碗饭,还是让xiao姑娘从心底感到微涩和满足。
两个人之间没有什么轰轰烈烈,勉强算是惊世骇俗的,也不过是广场上坚定的牵手。苏晚只是默默地看着杨一,在自己觉得应该付出的时候付出,却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轻轻用脚尖触碰着被风吹到墙角的一片枯叶,霜白的月光穿檐而漏,落在苏晚的侧脸,看着女孩绝不会在第二个人面前1u出的少女模样,杨一就毫不怀疑,现在的这种感觉就是幸福了。
“去思阅,到过年前,估计都会很忙了!”
“会去考试?”本来一向镇定清冷的女孩子,这一刻居然不敢和杨一对视,可是这神态反倒暴1u了她问这句话的意图。
“不考试。”杨一深深吸了口气,他觉得自己现在,实在是没勇气说出其他的答案。
手就忽然被握住,冰凉,柔若无骨,一瞬间的空白后,女孩bsp;杨一站在原地愣,他不是第一次牵着女孩的手,但以往却都是事出有因。而苏晚刚才的主动,让他近乎麻木到触电一样。
就这么状态恍惚地从巷子里往外走,连身边经过了一群闹哄哄的人都毫无知觉。
今天,真是幸福的一天啊。
不过走出了巷子口的时候,却现手机居然忘在了苏晚家里,如果明天胖子找不到自己,杨一简直就能肯定会看到他那怨fu般的嘴脸。
只能再回去拿好了,只是一想到刚刚的牵手,杨一的心情就难以平静。
门居然没有关,看来刚才那妮子未必比自己平静多少,这么想着,杨一就觉得胸中塞满了xiaoxiao温暖,正要叫人的时候,里厅却传来一阵絮絮叨叨。
“你们也是的,老四走了这么多年,怎么就不跟我们讲呢!不管怎么都有一层亲戚情分在这里,哪个还会翻脸不认人么?你自己看,xiao晚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杨一愕然停下脚步,这才隐约记起刚刚从自己身边过去的那一票人马。
“就是,你这么搞,弄的我们那一块的人,都以为我们是什么恶人!连孤儿寡母都容不下!xiao四是xiao四,他走这么多年,我们一家哪个好过了?老爷子走的时候还在喊他的名字,他也就是犟,非咬牙不回来……要不是那天来越州玩,在广场上逛,还不晓得你们两母女现在都怎么样了!”
怎么听上去像是苏晚亲戚的样子,不过以前杨一几次问起她的时候,女孩不都是说自己和妈妈相依为命,再也没有什么亲人了吗?
一直就是那几个声音说来说去,苏晚和她母亲在其间没有说过一句话,这让杨一越心中怀疑起来,干脆也不做声,默默地站在大厅听着。
过了大约一刻多钟,才中这些人杂1uan的对话中理清了一个头绪——这些人,居然是苏晚那个已经过世父亲的兄长姐妹们。
女孩的父亲听起来是和家中人失和,所以携妻带女离开了梅城的老家,从此断绝了往来。而这些人十几年来对母女两不闻不问,现在却忽然找上门来,杨一简直就是用屁股,都能明白他们的用意。
“还有我跟你说,妹妹,晚晚现在也是有出息了,但是你不能就让一个丫头儿在外面抛头1u面啊!你说元旦的活动,不是那个骗子最后被揪了出来,那不是白白让晚晚受冤枉受欺负?”如果只用耳朵来听,任谁都会以为说话这人气愤填膺的很。
苏晚母亲就争辩道:“晚晚这个签名卖书,也是她的老板安排的,现在也是她的工作,怎么能说不抛头1u面就不抛头1u面。”
“哎哟,妹妹你这就不懂了吧!”最后开口的那个声音就连声道:“现在有个名堂叫经纪人,那些大明星都是这么搞的,就是私人助理一样,什么事都该他们处理,黑锅也是他们背!按照晚晚现在的身份,就应该配个经纪人,再碰到什么1uan七八糟的事情,也不用她自己出头。”
听到这里,杨一终于忍不住笑了,想来接着他们就该自荐去做苏晚的“经纪人”了吧,这些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的亲戚们,倒也真是当得上厚颜无耻这四个字了。
又想想自己的舅舅姨妈们,杨一忽然觉得自己其实还是很幸福的了,尽管有大舅妈何英,姨夫马俊这样的角色,但是比起苏晚的这些亲戚,那真是强到了天上去。
也懒得再听下去,杨一一把推开门进了里厅:“那你们是打算让人做晚晚的经纪人呢?”
杨一的突然出现,把里屋的人唬了一跳,唯独苏晚和她的母亲看到杨一到来后,却眉头舒展了许多。
当中一个黑脸的男人就站起来:“你是什么人,怎么1uan闯别人的家?”
他旁边一个女人回过神来后,狐疑地打量了杨一半晌,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就拉了拉那个男人的胳膊:“这个男娃儿好像是那天在台上的那个!”
这女人这么一说,倒是让屋里的男女们都注意起杨一来,一个个打量了半天后,这才纷纷明白过来。
“这个xiao同学,你是晚晚的同学,还是她朋友?”其中一个女人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杨一看了半天,开口问道。
放在平时,杨一根本就懒得理会这些人,不过现在苏晚母亲没有表明态度,他也不好随便越俎代庖,淡淡回了句:“都算吧。”
这个态度无疑是很难让那些恶亲戚们满意的,不过他们现在的主要精力还放在苏晚那边,也就纷纷不满地扫了一眼杨一后,又转回到苏晚身上:“晚晚你说是不是,要是那天有个能帮你的人,你怎么会受这种委屈!”
“有杨一。”
苏晚的话她妈妈听的明白,杨一听的明白,可是和她十多年不见面的伯伯姑妈们可是听不明白的,最后苏晚母亲只得又给他们解释了一遍。
这一下这些男女们的脸色就古怪起来,心里顿时就升起了忿恨和危机感。
该不是这xiao子借着那天的表现,所以想要攀高枝吧,看自己这个古怪侄女的表现,竟然是把这什么“杨一”当成了依靠?这怎么行!
“晚晚,你接触社会的还少,不清楚什么叫人心险恶,怎么能把什么都激ao给外人呢!”
也有从苏晚母亲那里旁敲侧击的:“妹妹你也是的!xiao晚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事!我们屋里自己的事情,你也让外人来掺和!”
那个最先起身的苏晚大伯甚至直接对着杨一下了逐客令:“那个xiao同学,我们现在家里有事情,不方便待客,你还是快点回去吧!”
“耶?感情这屋子是你们的!晚晚和阿姨都没说让我走!”杨一看向这个男人的眼神,充满了看白痴一样的怜悯和同情。
这就暴1u了你们的嘴脸么?
杨一的眼神无疑激怒了苏晚大伯,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男孩,还伸手搂了搂杨一的肩膀,隐约有几分暴力威胁的意思:“你还蛮不得了啊,我跟你说,xiao娃儿就不要不懂事……”
没有等他继续说下去,哗啦啦一串脆响,苏晚拿起了不知道是谁的茶杯,狠狠摔在了她大伯的脚前。
错愕到极点的诡异宁静,风雨yu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