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的大脑就有些没转过来,你代表一高特招?这是什么意思?
剩下的几个一高领导也很是缓不过来劲儿,倒是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旁观者清的罗戈心头一跳,心忖这余浦老头儿好大的手笔,居然开口就是特招。
越州市第一高级中学上一次的特招,还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是五年前和外国语高中抢一个初中奥数天才,还是90年代初“诱/拐”全国物理实验一等奖的那两兄弟?罗戈记不住一高的校史,但是他能肯定的是,特招这种事儿一旦传出去了,无疑会在家长圈和越州教育界引发一场不大不小的地震。
校长余浦这些年别说特招,就连上面递下来的小纸条都撕了好几张。
而直到这时,桌子上的一圈人才反应过来余校长刚刚说了什么。这些一高的头头脑脑们就纷纷看向余浦,其中不止一个人不断用目光示意。
“我们一高可是向来偏重理科人才,这个杨一……”
几个人虽然也为杨一就是《宋朝那些事儿》的作者而震惊,但是在涉及到一高一向以来的传统时,却不免都有些迟疑。
“我不同意!”一个清矍铿锵的声音响起来,几个人还在暗忖这是谁敢和校长较劲儿呢!可是当他们看清楚声音的主人是薛海清时,脸上的表情就都换上了别样的古怪。
这老哥俩在外人面前意见不一公然叫板的事情,可还真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次。
就连余浦在发现出言反对的居然是薛海清时,也难免有几分尴尬:“老薛,你这是干嘛!咱们这不是老规矩么?以前那么多尖子生都放了,现在还舍不得一个小作家?”
哪成想薛海清压根儿就不理他,而是对着杨一和蔼道:“怎么样,中考志愿还是填的三中吧?好小子,你就不怕以后在学校里遇到什么困难?”
看着两个校长居然还为自己闹了起来,杨一也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一下就奇货可居了么?不过还是坦然咧嘴一笑:“有些人现在做样子撇清自己都来不及,怎么会‘让’我遇到困难!再说了,学校终究还是一个讲道理的地方嘛,只要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身上……”
“有些人”,“他们”自然是指贾理平那些人。而听了杨一的回答,薛海清也是连连点头,不算多高明的压力转嫁法,但是用在这种情况下却再合适不过。这小家伙果然是胸中自有沟壑的人物。
而看到自己友情攻势无用,余浦干脆也不陪薛海清打太极了,而是直接转向了事件主角:“杨一啊,你还没告诉我,你愿不愿意来一高啊?”
神情语气简直可以用慈祥来形容,其他几个一高领导的表情就有些变化莫测,感情余校长还有表情库里还有和蔼可亲这种模板?
这还真是稀奇了!
“这……”饶是杨一带着重生者的远见卓识,这一刻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好,一时间居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谁能料到以前哭爷爷告奶奶还是只能黯然踏进一个三流高中的差生,现在居然成了香馍馍!
“老余!”眼看自己的老友都六十高龄的人了,还如此卖力的挥舞着锄头挖自己的墙角,这墙角还是自己一眼相中想要好好雕琢的好材料,薛海清就很是不乐意:“你自己倒是说说,这些年我给你们一高输了多少优质血液?你们能一直把外国语稳稳压一头,我们三中的功劳大不大?”
这些话一说出口,就连一高其余的校领导也有些讪然。虽说像一高这种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的学校自身的素质响当当没话说,但是在和外国语明争暗斗的过程中,三中初中部的造血输血作用也是不可否认。
现在一看到出了个小才子就扑上去,这吃相也未免有些难看了点儿。
并且在一高其他校领导的眼中,杨一充其量也就算个怪才,最多就是鬼才!离天才的称号还有一段距离。
谁让他偏科如此厉害不说,还是偏向文科呢。
在座的五个一高领导中,教理科出身的倒有五个之多,就连剩下的那个教务主任,平时也是默认了这种思想,这就是一高的传统。
“咳,话不能这么说嘛!”倒是余浦的脸上不见半分羞赧,表情比自己的下属自然多了:“你自己也说了,你们学校那个贾校长对小伙子有成见不说,单单只论你们高中部的教学水平,那也……是不是?硬把杨一拉住不放,只能是一种极大的浪费啊!”
“我看把杨一送到你们一高才是浪费!”薛海清这是打定主意不放人了,手指在桌面上顿的嗒嗒作响:“他的理科都是弱项,根本跟不上你们的教学进度不说,本身的文学天赋也未必会得到重视!与其让他淹没在你们一高的数理化试卷里面,我还不如把他送到外国语去,人家在文科上可比你们拿得出手!”
“你敢给我试试!”余浦是理科生出身,一旦较真起来,那就非得一是一二是二!
不过这里还有个教了三十年语文的副校长,文人的脾气可比科学家更犟:“那你到时候睁大眼睛,我试给你看!”
满屋子人看着事情的发展竟然是急转直下,一个个好笑之余也不免有些发愣,两个在越州教育系统卓有名声的老校长为了一个学生的归属争执不下,说出去未免有些骇人听闻。
尤其是这两个校长居然是薛海清和余浦这对黄金组合!
于是本着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的左右为难心理,一群人纷纷装作没看到一样,居然玩起了两不相帮的把戏——当然这些一高领导们也未必没有怀疑,校长的这个决定到底真的合适不合适。
把众人心思尽收眼底的余浦也不说破,暗道等《宋朝那些事儿》从江浙沪火到全国,这书的作者也成了焦点人物后,到时候看你们上哪儿去找后悔药吃?
只是两人的争执不下,把重生以来还没有怎么窘迫过的杨一尴尬的不行。
一边的罗戈这时候居然也忘记了这一次宴请的目的,不时在一边挤眉弄眼,哪里还有半分出版社老总的架势。
……
在这次离奇的“差生”争夺战结束若干天后,市委大院某一栋小楼里。
姜建漠初听到一高的余浦居然开了金口,主动特招杨一时,不免是愕然之后苦笑连连,让旁边的罗戈有些不明所以。
“姜叔,你笑什么?”他的父亲和姜建漠也是相交莫逆,有些其他人绝对不可能当面问出来的话,他也是没有多少顾忌的。
姜建漠就摇摇头无奈地笑:“罗戈你啊……你爸有意引导你不去从政,倒也是知子莫若父!”
说到自身的能力,以及为人处事和察颜观色,罗戈自然是半点儿不差的,可要提到更深一层的揣摩人心,只怕两世为人的杨一都要比他强。
虽然姜建漠平时在其他人的眼中不是那种心思深沉之辈,但也有着一个市委书记应有的威严和城府,起码他的内心不会轻易表露在外。
而杨一几次看到姜建漠貌似不经意中流露的戒备神情,无疑是这位书记故意为之。
但是这一次,姜建漠是真真切切的有些无奈了。
如果自己一直陪在女儿的身边,教导曾经年幼的她,人的一生会有怎样的的波澜壮阔,那么姜建漠就会有自信,自信自己的女儿即便碰上这种青春悸动的时刻,也依然能很好的把握尺度。
她天生就是那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的聪明女孩子。
但是和女儿长久的分离,每年最多不过大半个月的相聚时间,不免让他对姜喃的信心不足,害怕从小感情缺失的女孩子家不管如何的天资聪颖,猝不及防之下遇上这样的情况,一下就泥足深陷起来。
还有隐藏在姜喃婉然外表下的激烈内心,亦构成了姜建漠对她信心不足的因由。
年少多负轻狂,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姜建漠的历史浪漫情怀总让他很主观也很悲观的把这几句话看成是某种谶言。
如果不是自己屈从了姜喃奶奶的安排而从政,如果不是自己的妻子为了避嫌远在更加遥远的北方经商,女儿的人生轨迹,不应该是这样!
而那个有着和同龄人全然不同的沉静目光的少年,也许能成为和自己一起品茶论史的忘年之交?
“姜叔?”
很少在外人面前露出这种略显软弱的表情,因而自己这一瞬间的失神让姜建漠有些自嘲的笑:“没什么,想到了点儿事。”
看到姜建漠神情有些游离,明显在想心事的样子,罗戈就起身告辞:“嗯,就是这个事儿,反正我家老爷子说您要是抽不出时间去,他就把这笔账记到我头上,所以还请姜叔务必百忙中抽点时间赏个脸!”
这一次,姜建漠没有如以往般用“适当挨罚有益健康”之类的调侃语送别,而是在罗格走后,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已经多少次,因为女儿的问题如此心绪难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