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理了一下衣服,走了出去。
大门右侧。
一辆破富康。
车头处,蹲着一个人。
是个光头。
光头刚?这狗日的不是回清河了吗?
‘那个老张啊。’
‘这么明显一特征,你不说?’
‘让我还猜了半天。’
‘原来是光头刚。’
我在心里呢喃一番。
但想起昨晚一事,我调头就走。
“龙哥,龙哥……”
光头刚见到我,赶快喊着冲了过来。
并朝我递来一支烟。
我绷着脸,没接:“你来干什么?”
光头刚说道:“龙哥,我想好了,我不走了。”
我冷笑一声:“好马不吃回头草,我和阿彪庙太小,别委屈你!”
这时候阿彪也搂着露露走了出来。
“彪哥,彪哥,是我。”光头刚赶快又跟阿彪打了个招呼。
露露朝光头刚仔细打量几眼,笑了起来:“这就是你经常提起那刚子?这发型,这大电光,这大金链子,一看就是黑社会。”
“哇,这就是嫂夫人吧?”
“彪哥,嫂子漂亮啊。”
“细柳蛮腰的。”
光头刚赶快凑过去,又给阿彪上烟。
“大爷的,你嫂子也抽。”阿彪提醒了一句。
露露白了光头刚一眼。
但没接他的烟。
她自己掏出一根南京细支,填在那被抹满口红的嘴巴里。
“龙哥哥,昨天晚上我和阿彪商量了。”
“不就是三个按摩店吗?”
“姐也会弄。”
“这死光头不是撂撅子了吗?”
“我叫几个姐妹儿过来,一边上钟一边管理。”
“操她奶奶个腚的,肯定给你们弄红火。”
露露走到我面前,故意煽风点火。
阿彪赶快说道:“露露,你上个屌钟啊?大爷的,彪哥养不起你?”
露露说道:“我当老板娘啊,碰见帅的,才上钟。”
她就爱故意气阿彪。
“嘿嘿,嘿嘿……”
“龙哥,彪哥,嫂子。”
“我昨天晚上就是……就是气话。”
“没撂撅子。哪敢啊?”
“你们放心,我就在这里亲自盯着,日营业额弄不到一万五以上,我就不回清河!”
光头刚信誓旦旦地说着,也自己填了一支烟。
然后他走到我面前,掏出一个纸条。
“龙哥,刚子我就是个粗人,还是你说的对。”
“咱干黑道不是一条道走到黑。”
“咱是为了迎接黎明!”
“嘿嘿,刚子受教了。”
“龙哥,你看,这条子上,写着那个拉皮条的假龙哥,电话,老窝。”
“你要想弄他,刚子跟你一块弄。”
“从现在起,你让我弄啥,我就弄啥。”
“绝对再不敢撂撅子。”
“哦对了……”
光头刚没等我说话,就直接拉开了卫衣拉链。
我这才发现,他的脖子上绑了一条绳。
是那种很结实的麻绳。
“靠,啥意思?”
“这是想上吊啊?”
“拿上吊威胁我和阿彪?妈的!”
“你特么就这点儿出息?”
我瞪了他一眼,有些哭笑不得。
光头刚赶快解释道:“不是不是。龙哥,我这是负荆请罪啊!”
“嘿嘿,跟你和彪哥,负荆请罪。”
“这不绑了脖子了嘛。”
“缚颈嘛。”
“勒半天了,都。”
“龙哥,你看兄弟这诚意,是真知错了。”
他仰起脖颈让我看。
果然是勒出青乎乎一道痕迹了。
我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忍不住噗嗤笑了。
我尼玛……
我尼玛真是长见识了。
负荆请罪,啥时候就成了绑着脖子请罪了?
那边,小露露早就笑弯了腰。
她胸本来就小。
这一笑,恐怕罩罩都笑离峰峦了。
“操,没文化真可怕。”
“这么个负荆请罪。”
“死光头,你想笑死我啊?”
露露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整理了一下胸衣,看来是真笑脱节了。
阿彪看看露露,又看看我:“大爷的,啥笑点?”
就这样。
光头刚也失而复得。
但我总觉得,这几个转变来的太快,太突然。
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
在其中驱使。
难不成,那关亮还真那么神?
神机妙算?
他说我想得到的,就一定能够得到。
他说我所失去的,还会再回来。
他说……触底反弹。
全特么应验了。
我把光头刚叫到一旁,再三逼问。
这家伙终于招了。
原来,昨晚果真有人找过他。
起初是电话联系,然后俩人还见了一面。
那人稀里哗啦跟他讲了一通道理,让他听了热血沸腾,且惭愧至极。
这才有了他一大早,过来勒脖子请罪。
毫无疑问。
那个神秘人便是关亮。
我是领教过他画饼的,画的真好。
哪怕你明知道那是个假饼,心里都很舒坦,都很向往。
真是个高人啊。
但是……
我能想通,关亮凭三寸肉舌说动大地雷和光头刚回心转意。
却实在想不通,他怎么知道琛哥那边也有转机?
反正我不信,他也给琛哥洗脑了。
总之。
这个关亮很可怕。
抛却他神机妙算这一层。
光是他那三寸肉舌,就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还有他画的饼,又大又圆。
不亚于曹操当年弄的那一出‘望梅止渴’。
这种人才倘若去搞传销,那就了不得了,不知多少人能被他忽悠死。
但其实,仔细想一想。
这一切都不是空穴来风。
想必这个关亮,早就有了想跟我混的念头。
他一直在等待时机。
而且等到了。
这大地雷和光头刚的回心转意,就是他想投奔我,递来的投名状。
那么,关亮这人到底可不可靠?
我用不用他?
权衡之下。
我决定试探一下他。
能用之,则用之。
不能用,则打跑!
“刚子,回去买本新华字典。”
“词典也行。”
“咱先把‘负荆请罪’这成语弄明白。明白了?”
“那拉皮条的龙哥,你继续跟进。”
“先别打草惊蛇。”
“我忙完手头事,就去会会他。”
我朝光头刚嘱咐了一番,也算是原谅他了。
说白了,他本身也没啥错。
我俩只是理念不同,所产生的分歧。
他光头刚年轻气盛,一时想不通就撂了挑子。
这也不是啥大事。
小孩儿想不通的时候,还想离家出走呢,对不对?
而且,刚子这人,对我和阿彪其实一向都是很尊重的,是个实在人。
我也没必要揪着不放。
更何况,人家是为我和阿彪做事。
这几天他为了弄我俩那三店,都累坏了。
难道我还要再端出大哥的架式,将光头刚惩治一番?
我赵龙没那么不开明。
中午,我在基地附近一家饭馆,订了一桌。
就是那家‘蜜月酒楼’。
准备宴请关亮。
这次饭局的主题无非有两个。
要么是:鸿门宴;
要么是:招贤宴;
这算是我第二次来这家酒楼。
前段时间,这饭馆老板娘,还曾跟我一块嗑过瓜子。
我俩比谁吐皮儿吐的远。
也就是在这里,琛哥带着我们跟那帮黑保安谈的判,并打跑了他们。
还是老样子。
那风韵犹存的老板娘,仍旧坐那晃着腿,嗑着瓜子。
见到我来时,她表现的非常热情。
我过去抓起一把瓜子,又跟她比试了一会儿。
靠,这大姐长进很大啊。
明显比以前吐的更远了,也更准了。
“大兄弟,这次来人多不多呀?”
“要不要我先提前躲一躲?”
“那刀棍乱舞的,哎呀,吓死个人。”
“你放心,我不报警。”
“但你也要注意安全啊……”
“不瞒你,你上次赔给我的损失,还剩下不少哩。”
“我也接触过很多玩社会的,道上混的,就没见过你们这么讲究的,损坏东西还给人赔偿……”
“你们是爱民如子啊……”
吐了一会儿后。
老板娘不失时机地跟我说了一番。
看来上回她是留下阴影了。
她还以为,我们这次又是摆了鸿门宴,约人火拼呢。
但她这顿褒奖,让我一阵难为情。
关键是她还来了句‘爱民如子’,这哪跟哪啊?
咱又不是混官面儿的。
“大姐,你别害怕。”
“这回就我俩人。”
“如果进展顺利,你可以进去陪我们一杯。”
“噢对了大姐,别把我当成黑社会。”
“咱是良民,好人。”
我笑着解释,继续嗑起了瓜子。
老板娘有些不淡定了:“就俩人?你订那么多菜?”
我说道:“菜少了不成席嘛。”
随后我便进到了包间。
菜已经陆续上了。
我让服务员把酒也开了,摆好了。
很快,关亮就来了。
他没穿迷彩服,而是换上了一套休闲装,头发梳的很整齐。
脖子上,还系了一条薄围巾。
“龙哥,你这么早?”
“好丰盛啊,这一大桌子。”
“喔,还有茅台?”
“呵呵,越看越像鸿门宴啊。”
关亮进门后,一边挂围巾一边赞叹起来。
然后便准备坐下来。
“你先别坐!”
“给我站那,站直了!”
“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我绷着脸色,率先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龙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关亮果真站的笔直,然后那小嘴就开始叭叭上了。
他一口气,把我想问的问题,全罗列了出来。
基本上跟我想知道的,差不多。
并且跟着做了解答。
首先,他怎么知道琛哥会改变主意?
关亮的解释是,琛哥一直看不惯各项目上的纪律和风气,早就想在基地成立一支纠察队,给他们上上弦,而我这个机动队的概念,跟他不谋而合,而且还能兼多项职能。所以他断定,琛哥肯定能批准我的计划。
这个解释,没毛病。
第二个问题,他怎么知道我和‘心雨’、‘光头刚’那些事?
关亮回答说:我既然想跟你混,自然是要做些准备的。
如果贸然就跟你表明心迹了。
你不光会怀疑我的动机,还不会拿我当根葱。
所以我就对你的事,格外关注。
甚至用了些不太光明的手段。
为的是伺机投靠你。
这一番解释,也说的过去。
这虽然说是在耍猾头,待价而估,但也是人之常情。
当年司马懿就是这么得到曹操重用的。
第三个问题,你关亮文武双全,韬光养晦,为何不直接靠上琛哥,却想投奔我?以你的智慧,你若是向琛哥展露才华,琛哥肯定会对你委以重任。
跟琛哥,不比跟我强多了?
关亮的解释就更精彩了,更丝滑了。
而且又开启了画大饼模式。
“琛哥嘛,江湖大佬!我很佩服,他确实已经达到了一定的高度。”
“但这种高度,已经很难再突破了。”
“龙哥你不一样。”
“你还年轻啊,你比琛哥小二十岁!”
“不是拍你马屁,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身上有枭雄之姿!有才华,有格局,有追求。”
“你是一个能干大事的人。”
“你拳头硬,心也够狠,但做事光明磊落,还很忠义。”
“你这种人将来不成大事,老天都不答应!”
“我关亮自恃有些小聪明,也有一些雄心壮志,但我没有你身上的那种魄力,和霸气。”
“所以我只能像诸葛亮一样,辅助王者。”
“也就是说,我这辈子只能做老二,做不了老大。”
“龙哥,我不是跟你吹。”
“有我与你珠联璧合,不出两三年,你的成就必将超过琛哥!”
“这硕大的燕京,也必将有我们一席宝座!”
“现在,我们寄人篱下。”
“将来,我们叱咤江湖!”
“……”
关亮在那激情澎湃,侃侃而谈。
我一直在喝茶。
说实话,我内心比他还澎湃。
这一番彩虹屁让他拍的,真特么舒坦。
要不是有地球引力拽着,我现在早就飘起来了。
但我现在还是有些拿不准。
江湖险恶。
我岂能就这样信了他?
而且他这次向我表明心迹,直接就想坐二把交椅。
我现在自己都还是琛哥的小弟呢。
我咋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