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转了绿灯。
容初却止步不前。
陆谦问她:“怎么了,不是要回去吗?”
容初看着车辆停止在斑马线前,人行道上,路人在走动,恍惚间,景象模糊了一瞬,她竟依稀听到了有人在叫她。
一开始,声音隐隐约约,仿佛是街道上某个人的说话声,仿佛是某一首歌的循环音乐。
可是,慢慢的,声音越来越清楚。
她听到了那个声音,是机械的,没有情绪的,无机质一般的。
.
那是个异常熟悉的声音。
那是在梦中,也如噩梦一般的,属于系统的声音。
.
容初愕然,她抬头,看着绿灯在闪烁,一下秒,就切换到了红灯。
.
系统在她耳边说话。
“......编号5503。”
一直在重复。
“......是否拯救编号5503。”
直到最后,才完整的听清系统在说什么。
“请最后确认,是否拯救编号5503。”
.
拯救?
容初茫然。
.
开什么玩笑。
她想。
.
虚拟世界已经消失。
所有虚拟的人物都已经消失。
已经......没有了所谓的编号5503了。
这不过是她的一场梦而已。
一场源于她记忆的梦而已。
.
容初的目光从已经重新亮起的红灯缓缓移开。
她看向了马路上。
同样的车,同样的行人,在她面前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她开始厌倦了。
.
“你知道,这只是一个梦吗。”容初道,她并不是在问谁,这只是她的陈述句而已,不需要谁回答。
而她身后的陆谦,他只是望住她的,神情平静而怅然。
.
这只是一个虚拟世界。
他知道。
这也只是一个梦。
他也知道。
.
“那么,你知道吗?”陆谦这时,才慢慢的道:“莫比乌斯带的世界,没有出口。”
.
什么!?
.
容初一刹那的空白后才是震惊,她明明听清了,可是却又恍惚全是耳鸣之声,有什么在她耳边炸开,无声无息又轰然巨响。
她立即回头看去,头发的弧度如线条流畅忽而折断。
“陆谦!”她叫了声,却在下一秒,愣住在原地。
.
陆谦已经不见了。
.
消失得彻彻底底,无影无踪,没有半点存在过的痕迹。
.
他刚刚说了什么?
没有出口?
不,再上一句。
莫比乌斯带的世界?
.
为什么?
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出现“莫比乌斯带”这个词语的。
这明明不在容初的兴趣范畴之内,也不在她的理解区域,她只是,曾经看过一眼这个概念,仅此而已,连深入一点的解释都没有看过,她甚至觉得,自己根本看不懂这些专业又复杂的东西。
所以,为什么?
为什么,在她的梦中,竟然出现了这样一句话。
.
“你知道吗?”陆谦对陆离道:“莫比乌斯环,简单点的话,也可以叫做死循环。”
彼时,浴缸的水已经满了出来。
陆离的身体泡在水中,他的口鼻全被水淹没,脖子上,勒痕如雪白的画纸上突兀的一笔颜色从左横跨至右,完全破坏了画纸的完整性,也完全毁坏了这一张画纸。
陆谦把手中皮带慢慢卷起来,好似刚刚拆包装时的状态,然后放在了地上,浴缸的旁边。
水一直溢出来。
可是水中的陆离,却已然一动不动。
.
一分钟过去了。
陆离没有挣扎。
.
三分钟过去了。
陆离没有气息了。
.
十分钟过去了。
陆离彻底沉没在水中。
.
终于,死了。
陆谦看着浴缸中,陆离那不甘心的,绝望的,死不瞑目的样子,所有的爱意也好,执着也好,通通都破碎成灰烬。
“再见了。”陆谦微笑起来,光的折射在他眼眸中恍惚陷入了深渊,里面一片漆黑,他对陆离轻声道:“我的弟弟。”
.
容初匆匆推开门的那刻。
她猜想了很多糟糕的结局。
可是,在房间里迎接她的,却只有毫无人气的空荡荡,已经窗户打开之后,肆意刮过耳边的风声。
房间中所有摆设完好。
除了浴缸的水溢出。
除了水中的陆离,再也没有起来。
.
梦境到这一分这一秒。
开始偏离开始不受控制了。
.
容初骤然从梦中惊醒。
她回到了实验室自己的房间中。
旁边,是熟睡的傅时离。
而梦中的一切,仿佛漫长又仿佛从未发生过。
·
容初起来,她从冰箱里拿出冰冻的水倒了一杯,才喝了第一口,冰冷就让她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她不得不放下水杯。
人却是一刹冷静了许多。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地灯在她走动的那刻微亮,柔和的如在地板上铺了一层浅浅的沙,她在其中走过,流光在她脚边流动。
她坐在书桌前,书桌的台灯在她没有允许的情况下并没有自动感应打开。
·
在短暂的几分钟时间里。
容初让自己的大脑开始放空。
空白一片。
而后,从思混沌之中,从记忆的碎片之中,思路一点一点提取一点一点清晰。
·
首先,是时泽。
他说过:“我不过是,很快就腻了而已。”
有多快?
也许,比喝完一杯奶茶的时间,稍微长一点吧
·
然后,是司傅。
他说过:“到此为止吧。”
这句话明明是说方映初,可是当时,他看着的人,分明是容初。
·
最后,是陆离。
他死了。
最意料之外的情况。
他本不应该在那个时候死去。
·
虚拟的世界中。
无论是时泽,还是司傅,还是陆离。
最后的最后,他们都是因被系统抹去存在而“死亡”,这种死亡,比身体的死亡更可怕,没有人记得他们,没有痕迹留下,人生的过去一瞬灰飞烟灭。
·
而这三个人。
都是傅时离。
他们都拥有傅时离的其中一面。
·
容初撑着下巴,她稍稍眯眼,看向盖着被子侧身睡着的傅时离。
从前总觉得是错觉。
现在看来,他的五官,他的轮廓,他的气质,多多少少,还是与他们三人有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相似。
她看着他许久。
直到傅时离也醒来,他先是发现旁边的无人,然后才看到坐在书桌边的容初。
·
“现在几点?”他声音里是慵懒的未退的睡意。
容初看了看时间,说:“三点多。”
他闭上眼一会,才问道:“睡不着吗?”
“嗯。”
大概是容初回答得太快。
他回神了片刻,才坐起来,披上了外套。
“怎么了?”他问:“发生什么事了。”
“确实有个问题。”容初顿了顿,过了好几秒,她才问道:“你听说过莫比乌斯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