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泽川并不是天天拜访,好像也很忙的样子。
但每次拜访之时,都会“顺路”带上刚下学的阿原。
阿原坐在宽敞的马车里,咬着点心瞅着对面正在看着账册的尹泽川:“你不必来接我,我自己能回去。”
“不过顺路罢了。”尹泽川一边举着账本,见阿原面前水杯见了底,又给续了些。
“你来的那条街,并不顺路。”阿原定定的看着他。
尹泽川的眼睛从账本上挪开:“哦?”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
面对阿原的质问,尹泽川眼底竟溢出了些欣喜,却又不动声色:“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
阿原酝酿了一会,终是说出了自己这段时间的猜测:“我家是不是有什么传家宝之类的让你知道了。”
尹泽川眼底的欣喜凝住了。
见他如此,阿原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怀疑:“肯定是的,我阿爹或许有什么宝贝让你相中了,所以你便伺机与我家走近,想要买走那个宝贝?”
尹泽川拧了拧自己的眉,努力让自己不去捏那花一样娇艳的双颊。半晌才应道:“确实如此。”
阿原觉得自己厉害的不得了,暗戳戳的环顾了一下周围,凑到尹泽川身边低声询问:“你快与我说是什么宝贝,竟能让我父亲藏这么些年。”
尹泽川看着少女狡黠灵动的双眸:“那宝贝,就在我眼前。”
阿原不明所以。
尹泽川叹了口气,伸手挽去阿原鬓边散落的几许碎发:“那宝贝,便是你啊。”
阿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车的,只觉得脑中一团浆糊,连阿娘唤她都不曾听见。
阿原的母亲见女儿这副见了鬼的模样,走近尹泽川身边:“摊牌了?”
尹泽川跟在身后:“嗯。”
“阿原与她父亲一样,这方面都不太开窍,阿原这还算好的了,当年我心仪于她父亲的时候,他还以为我想抢钱。”
尹泽川只想说,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阿原躲了尹泽川好几天,后来听说尹泽川要出去巡视外地的生意,才舒了口气。
那日着实是把她吓到了,阿原只想着每日逃课睡觉混日子,男女之事,根本不在她的生活范畴。可是细想起来,尹泽川这个人,好像真的挑不出什么不好。
阿原不太喜欢那种她理不清的情绪,一股脑的抛在脑后,过回了从前的日子。
这天她正一日在湖边闲逛着,眼见一个妇人坐在河堤边的石头上,一脸的焦色。见阿原路过,神色萋萋的开口:“姑娘,我脚崴了,可否扶我一把。”
妇人衣衫精致,通身气质非比旁人,阿原不觉有他,便伸手去扶。
妇人借力站了起来,却是摇摇晃晃的样子,阿原只好双手搀着。妇人说是心有烦扰,来河边散步,不想与下人走失,还崴了脚,不能独自行走,问阿原能不能将她送回去。
阿原看着自己被攥的紧紧的双手,点点头。
一路上,妇人长吁短叹,说自己儿子为情所困,心仪一个女子,用错了方式,却将姑娘家惹恼了,如今整日窝在家里不出门,生怕给姑娘添堵,都不知道哄哄姑娘,很是木讷。
阿原附和称是。
见状,妇人更是诉苦:儿子情窦初开,不等姑娘适应,便早早的表了心意,吓住了姑娘,为娘的很是担忧,那姑娘甚好,若儿子整日如此,被人捷足先登了可如何是好。
阿原很是赞同:“让您儿子直接和那姑娘说了便是,若是姑娘有意,岂不两全其美。”
妇人闻言又是一叹:“我这儿子虎的很,他也不知道姑娘有没有意。”
阿原心想:那你儿子可真虎。
就这么一路搀扶闲聊,渐渐走近了一处门庭开阔的府苑面前,妇人笑眯眯的拍着阿原的双手:“我到了。”
阿原看着上首牌匾上偌大的“尹府”,直觉不妙。
可妇人却没放过她,攥住了阿原想要撤离的双手,笑的和蔼:“辛苦姑娘一路护送了,快随我回家喝杯热茶。”
不由分说,竟连拖带拽的将阿原拉进了府中。
正将人带进花厅,准备上茶款待之时,侧门穿来匆匆步履之声,随之而来的,熟悉的清朗之声里带着焦意:“母亲,你别吓着她。”
傻子也知道什么情况了。
阿原坐在那里不语,尹母见状,干脆便留了地方给二人:“早些说开总比成日里把自己关在房中做缩头乌龟要好。”
话毕便起身离开,空旷的花厅只留二人相对。
一个多月没见,尹泽川还是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可眼底青黛,便知心事重重,阿原想起尹母那句“缩头乌龟”,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尹泽川站的远了些,有些紧张:“我母亲唐突,实在抱歉。我这便安排马车送你回去。”
“你送吗?”
“若你不想见我,我便安排侍卫送你。”
“谁说我不想见你?”
尹泽川愣住了,眼前的红衣女子挪了身形靠近,每一步都踏在尹泽川的心里。
“那日你说想要我阿爹的宝贝,可还作数?”
“作数。”
“那宝贝想让你送她回家,你可答应?”
“好。”
那一刹那,满园春色不及眼前之人半分。
尹泽川很忙,尹家生意繁多,偶尔却是抽不开身。若是有天不能相见,总要着人送些小玩意儿给阿原解闷。
可若说阿原见的最多的,还是尹母。
自那天过后,每日登门拜访的便成了尹母。
尹母直率爽朗,和阿原的母亲一拍即合。二人总有说不完的闲话,后来连逛水粉成衣铺子,都要结伴而行。
阿原的父亲幽怨了很久,女儿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拐跑了不说,现如今媳妇儿都要保不住了。原本还想敲打敲打尹泽川,却在阿原母亲的威慑下半句不敢多言。
阿原的父亲觉得自己有些憋屈,直到他见到了尹父。
尹家乃云都首富,尹父一人白手起家才有了这般家业。传闻尹父不苟言笑,做事雷厉风行,甚是严苛。
可看到那个饭桌上殷切给尹母倒茶添菜,只恨不得嚼碎了给喂下去的男人,尹母离开半刻都要探头去寻,只觉得这个传闻略有偏颇。
两个男人颇有些相见恨晚之意。
尹泽川为阿原制了许多精致的首饰,可阿原不喜欢,通身上下只一只丝制的线兜。
里面装着一个漂亮的红豆,与阿原一般。
尹泽川便讨教了府上了绣娘,亲手编了一个同心结的线兜。给红豆换了一个安身之所。
阿原也学着阿娘的样子给尹泽川做鞋子,狗啃一样,尹泽川如获至宝,每日都穿着,直到针线都脱了,才凑到过来:“阿原最的鞋子甚是合脚,可能受累再做一双?”
知道阿原不喜欢原先的私塾,尹母大手一挥自己开了一家。
私塾里不分贵贱,只看为人。
思妍那一帮贵女闻了风声想来求学,皆被拒之门外。
阿原进了尹家的私塾才知道,原来女子不是只学琴棋书画,女则女戒。
还有驾马骑射,蹴鞠垂钓。
有一次阿原一人出去钓鱼被尹泽川找到,回头就在私塾里辟了湖,放了好些鱼虾,专供垂钓。只说湖边不安全,想要钓鱼就在私塾里。
私塾的先生也不会整日教人女子只该相夫教子,只道女子立世,不做那攀附菟丝,需得自立才是。甚至还有专门教人玩乐的师傅,风筝怎么制才能飞的又高又稳;踏青之时选什么样的地方才宽阔舒适......
云都里也流出不好的传闻,说是阿原不知廉耻,勾搭上了尹家公子,成日里仗着尹家的财势贪图享乐。
尹母则在家开了流水宴,执着阿原的手,站在一众贵妇面前,说这是我尹家认定的儿媳妇,自是百里挑一,是我儿历经千辛万苦求来的,若让我知道谁想坏我儿姻缘,尹家便举全族之力,也要与那人较个长短。
尹泽川没说什么,只隔日里,云都迁走了以思妍为首的好几个富贵人家。
很快便到了阿原及笄这一日,二人订了婚。
着了红色锦袍的尹泽川,眼底映着面若桃花的阿原,执起佳人的双手,在两家父母的见证下,磕头行礼。
却在订婚后的第三日,云都来了一群红衣之人。
像是有方向一般,齐齐的站在了阿原家门口。
阿原那天才知道,为什么自己喜欢看蛇虫毒物,为什么那些至毒之物对自己回避异常,为什么阿娘不允许自己去招惹那些东西,为什么越近及笄,爹娘眼底的忧虑不减。
阿原的母亲是苗疆女子,苗疆一族,以炼蛊御毒闻名。苗疆一族以女子主权,结合外男生儿育女,延续烟火。每隔五十年,以苗疆大巫师占卜新的苗疆圣女,阿原的母亲则是上一任圣女。
苗疆圣女,天赋异禀,可延苗疆五十年鼎盛,为保血脉纯净,终身不能婚嫁,不得出域。
而阿原的母亲,便是上一任圣女,却因向往外面的世界,擅自逃脱。
后来结识了阿原的父亲,二人相知相许,也坦明了身份,阿原的父亲为了保护妻子,毅然放弃了当时的锦绣前程,携了妻女到云都安家落户。
原以为自己脱离苦海,从此隐姓埋名便可与苗疆再无干系。却看阿原天性对毒物感兴趣,纵使多加阻拦,可苗疆圣女,及笄便会被大巫师推算得到。阿原身上有着苗疆血脉,自是逃脱不掉。
为首一人站在门口,看着紧闭的大门:“你之前一应错事,我们皆可既往不咎,我们只要圣女。”
阿原的父亲环着面色发白的妻子:“你带着阿原逃出去,我去应付。”
阿原的母亲苦笑:“她们不会放过阿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