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娆安静地看着柯柯。
柯柯沉默了,他一直低着头,没有与唐娆的目光接触
“怎么?为什么不说话了?”
她将文本保存好,点了一首轻音乐,随即,围绕在整个房间的立体音响便开始工作起来。
悠扬的声音,在空气里荡漾开来。
“我的妈妈,就是在我初二的时候,变了。”
“今年吗?”唐娆附加了自己的问题。
“今年。大概是两个月以前。在没有变化以前,妈妈和我说过一些事。”
柯柯的母亲,是市一中的语文老师,也是一位班主任,她是在一中大整改时期,新被引入的青年骨干。
也就是说,柯柯的母亲,成为一中的老师时间并不算长。
一中在整改之前是什么样子,作为一个常春人,唐娆对此并不陌生。一所标准的贵族学校,事事讲究用钱来衡量,所谓的教书育人,早已经成为了空话。
如果不是后来大刀阔斧的整改,一中的乌烟瘴气,还会持续下去。
不得不说,这一次应该是是动了真格的。
整个一中的领导结构,与教师结构学生结构,都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柯柯的母亲柯玉,当时对于自己即将迎来的一中教师生涯十分憧憬。
毕竟,能有一次在一中执教的机会也是相当不容易的。
柯玉是一个做事相当严格的人,这种严格不仅仅局限于对她自己,承受的对象中,还包括她的儿子,与学生。
听着听着,唐娆盯着摆在桌子上的佛珠,似乎渐渐出了神。
她一向不相信神鬼之说,就算是上一次,那也可以说是迫不得已,因为她实在没有别的足够分量的人选。
所以对于说柯柯所说的,她还是保持着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怀疑。
毕竟,这种事情太过于匪夷所思,正常人都不一定会相信,更何况是唐娆这种绝对无神论者呢?
但是柯柯偏偏还说得头头是道,至少到现在为止,唐娆并没有听出什么不符合她的判断的问题来。
那么现在,事情就可以锁定在她找到的符合判断的问题上了。
唐娆的注意力,现在几乎已经锁定在了一件事上。
理想一向都是很丰满的,柯玉想的是一个样子,但是,她所真正接触到的,则又是另外一个样子。
一中生涯,或者称之为“噩梦”也差不多。
就在她上班的第一天,就出现了流血事件,一个学生,竟然拿着剪纸用的小型剪刀,割破了自己的小臂。
自残。
在学校,像这样的事情,其性质是非常严重的,关乎于一个班级,乃至于整个学校的教育体制,甚至还有一个学生的受教育环境,包括同学、父母、老师等等等等。
而现在出现了这样的问题,不正是反应了一中曾经的丑陋吗?
于是,柯玉便将那个男生叫到了办公室里,亲自为他包扎。止血之后,她还准备了一大段的说辞,来劝导面前的这个孩子。
谁知,抵触与反抗是异常明显的。
好不容易,柯玉才完成了止血工作,在男孩敌视的目光里,她仿佛发现了些什么。
“等一下,你母亲的事情,为什么你知道的这么清楚?”
唐娆怀疑地看了看柯柯,上下打量着。
“日记。我的妈妈有做日记的习惯,这也是我发现异常的一个方面。”
柯柯一边说,一边从背包里取出了一本厚厚的日记,示意了唐娆一下。
“好,你接着说。”
伴随着缓缓的旋律,柯柯接着自己的叙述走了下去。
那个学生,他似乎对于柯玉的到来有着很强的敌意,就连对于一中的整改,都像是抱有敌意一般。
好像,他特别喜欢曾经的那个乌烟瘴气的环境。
还远远不止如此。
柯玉有一次无意中发现,那个学生竟然向自己的座椅上,种下了三根钉子,三根闪着寒光的,极度锋利的长达五厘米的纯钢钉子。
她当即就找到了男孩的父母,并把男孩叫来,当众掀开坐垫,狠狠拔出了那三根钉子。
尽管提早发现,可长长的钉子,还是划伤了柯玉的手。
钉子被甩在桌子上,弹动了几下,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也就仿佛是打在他的脸上一样。
男孩瞪了柯玉一眼,转身跑出了教室办公室,他的父母见状,无奈道了声歉,而当柯玉从窗户里向外望去时,男孩已经跑出了校门,不知所踪。
应该是出于心理作祟,柯玉拉住了男孩的父母,没有让他们去找男孩。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唐娆见柯柯停了下来,抬头问道。
“然后从第三天起,妈妈就开始说一些奇怪的话来。”
“比如……”
“有一次,我向她要钱去买别人都有的钢笔……她本应该直接给我钱的……可是……”
时光回溯,柯柯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那时那个画面。
“妈妈,我想买一支钢笔。”
柯柯进门,冲着洗手间里正在冲洗着什么的柯玉喊道。
并没有听到回答,于是柯柯探头过去,一池淡红色的污水旋转着放了下去,声音撞击着洗手池里的管道,“咕噜、咕噜”。
“妈妈?”
柯玉缓缓回过头来,面无表情:“什么事?”
洗手池上的篮子里,胡乱码放着一卷纱布,有些已经脏了,有的则卷在了一处。
“我想,买一支钢笔。”
“钢笔?”柯玉在干净的毛巾上轻轻擦了擦手,转过头来,“是什么样子的钢笔?”
“派克纪念款,很实惠的,他们都买了……”
柯柯兴奋的向着母亲描述着,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行。”
没想到一向都会尽力满足柯柯要求的柯玉,一口拒绝了柯柯这一次的请求,毫不犹豫。
“为什么?”
争辩着,柯柯很是不满:“他们都有,为什么我就不能买?”
“那他们去死,你为什么不去死?”
柯玉的脸上,血色褪了大半,整个面孔都变得苍白起来。
柯柯忽然有些害怕了。因为他从没见过这样子的妈妈。
长头发湿淋淋的散披在肩膀上,裸漏出来的颈项上,隐隐有着一道道淤青,嘴唇微微发紫,看样子,倒像是千年不死的妖怪。
转身,柯柯急忙向着自己的房间跑去,不敢回头,一直跑到房门口,他这才敢扭头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
柯玉慢慢走在客厅里,活像一具行尸走肉。
哪里还有半点骨干教师的意气风发。
不敢再看下去,柯柯躲进了自己的卧室,至于那天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就不怎么清楚了。
柯柯,其实是出身于一个单亲家庭,他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是柯玉一个人,含辛茹苦地将他养大。
幸好柯玉的学历不低,师范学院毕业的她,是重点高中的骨干教师,所以工资还算丰厚,至少养活母子二人完全没有问题。
但是对于柯柯的特殊要求……
钱的问题还是很麻烦的。
唐娆仿佛明白了些什么,柯柯的某些要求,的确是太过于苛刻,以柯玉的经济能力,应该是承受不住的。
她听说,人偶都是有两层的,你脱下了最外层的华丽外套,里面究竟会露出什么,不得而知,是空白的帆布,还是……
一个鬼脸?
又有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