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优一句话都不说,唐尧也一句话都不说。
相对无言,往往最是尴尬。
“王优……”
唐尧尝试着与王优沟通,可是,王优还是一直沉默,他只能够无功而返。
没办法,他们两个现在可以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唐尧算是一个正常人,而王优,则是自我封闭住标准心理的精神患者。
大脑数据化,逻辑思维被无限制加强。
何等的悲哀。
“你知道,为什么有的人明白,有的人不明白吗?”
沉默良久的王优,忽然冲着唐尧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唐尧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王优轻轻开口:“因为有的人是傻子,有的人是智者……”
“你是傻子,我是智者。”
这一句话,令唐尧瞠目结舌,他是来替何妤照顾王优的,却被受照顾者无情嘲讽。
还有没有天理了啊?
“怎么我就是傻子,你就是智者了?”
唐尧反问。王优这句话既然明确说出口,以他现在的病情,出言必有原因,绝不是不明不白就说出口的。
那么这个原因,到底是什么?
“你来到这里,而我即将离开这里,这就是差距的产生端。”
王优的话,朦朦胧胧,唐尧听得云里雾里,摸不清楚脉络。
“什么意思?”
“逻辑上,以正常人类的智商,在思考十三点五分钟后,会明白我的意思。你还没有开始思考,询问不成立。”
唐尧只觉得,此时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台超先进的家用计算机,不,也许是神威太湖之光也说不定。
“你说你要离开,那你能去哪里?”既然王优并没有给出答案,唐尧便试着从文字缝隙中,努力寻找真相。
“我不需要一个特定的目标,只要拥有超几何代数知识,逻辑就可以畅通无阻。”
王优盯着唐尧的脸,生硬地说道。
“老板,你不用理会他。”
就在唐尧无计可施之时,一个略显耳熟的声音从旋转楼梯上传来。
唐尧定睛看去,一个年轻人正缓缓从台阶上走下,他有注意到,那个年轻人每走一步,右手都会不正常地狠叩扶手一次。
敲击声连贯但不整齐。
等到唐尧看清楚来者是谁后,悄悄眨了眨眼睛。
走下来的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去过光阴收容所的何瑞。
何妤的侄子,王优的表弟。
“你也在啊……”
这句话其实是一句废话,只不过,唐尧实在是想不出来怎么去打这个招呼。
“姑姑家的生活很无趣,虽然姑姑很好,但好不到我的点子上。”
何瑞的话中之意,唐尧很明白。
他的受虐倾向,看起来还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
“你的点子?”唐尧转向了何瑞的方向,“恕我直言,没有人敢苟同。”
“那是他们无知,他们被现实的平庸与无聊蒙住了双眼,全然忘记了人生需要刺激……”
何瑞坐在了王优的边上,唐尧留意到,在何瑞坐下去时,王优很明显地向另一边移动了一段距离。
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很紧张。
“王优与你……”
唐尧顿了顿,问道:“你们之间有什么问题吗?”
其实正常来说是不应该这么直白地询问的,只不过,王优与何瑞,一个是阿尔茨海默症超越症患者,一个是受虐狂,都是精神疾病的患者,自然是不能以常理对待的。
“问题?”何瑞看了一眼王优,可王优却再一次地合上了双眼,“能有什么问题?”
“你的要求被王优拒绝过。对不对?”
唐尧知道在何瑞心里,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何瑞之所以对王优这个态度,很大可能上是王优回避了何瑞的需求。
其实唐尧也是在押宝。
猜的。
王优与何瑞,现在也算得上是身在同一屋檐下,处理好彼此之间的关系是非常重要的。
毕竟,唐尧也只是个客人而已。
不能够一直把精力放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话题偏离方才主旨,请不要转移话题。”
王优的声音,适时地响起,解除了何瑞的尴尬,唐尧见状,便也不再询问下去。
今天的主角是王优,而且,王优的那一句话,唐尧还没有搞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吧,你赢了。”
何瑞摆了摆手,坐在一旁,掏出手机默默地点开了游戏。
厮杀声从巴掌大的机器里穿出,竟显得有几分空灵。
王优不再看何瑞,直直地盯着唐尧,眼神似迷离,也似凝聚,叫人看不清楚。
“你说你要走了,你要去哪里。”
唐尧又问出了这个问题,因为王优刚才并没有正面回答。
“去一个别人认可我的地方。”
“这个地方在哪里?”
“不知道……”
王优轻轻摇了摇头:“也许有,也许不存在,也许现在没有,也许在不久的将来。”
“总之,我需要身处一个别人能够理解我的地方。”
以王优现在的智力水平,他去门萨俱乐部,与刚刚去世不久的霍金先生当同行都差不多了。
但是,他换取的智力代价是包括自理能力,交际能力在内的大部分生活能力的剧烈下滑,也就是情商下降。
在现在的社会里,没有情商,根本就寸步难行。
谁管你智商超群还是高人一等,生活能力不够,到最后也只能屈居别人麾下,当一名冲锋陷阵的,炮灰小兵。
“你的想法很好。”
唐尧还记得王优正常时候的样子,刚到光阴收容所时,王优的阿尔茨海默症超越症并没有发作,那时,他的交际能力与处理能力都是一流的。
“但愿你能找寻得到……在未来。”
“所以说,你现在要阻止我?对吗?”
王优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唐尧的话中含义,问道。
“是的。”
唐尧想了想,还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想法。
“老板,你劝不了他的。”
何瑞再一次开口,只不过,这一次就连他的表情都有些严肃起来。
唐尧也明白,以王优现在的情况来看,劝说成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但是自己既然主动承担了暂时照看王优的责任,那么对于王优的行为想法,就要负责到底。
王优现如今已经明显表现出了厌弃与普通人一起生活的态度了。
“是的,没有人与事能改变我的想法。”
冷静得如同机器的声音散播而出,唐尧微微叹息着。
“那你如果正常了呢?”
本来与非正常的王优说正常的王优是不合适的,但是,现在谁又能说准王优到底在什么时候能够醒来,又在什么时候会病症发作?
答案无解,死循环。
逻辑不通,条条框框的图表会陷入挣扎,变得更加拘束,而这种来自于僵化灌输教育的拘束,会影响一个人,一辈子。
“我的正常?我现在就很正常。”
最恐怖的迷失,恰恰是迷失渐深,而毫无察觉。
王优,已经处于临界值了。
再走一步,即是无尽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