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越皇朝,汉武十三年,冬。
云深雾锁的山峰上,寒风凛凛。
虽有阳光,但温度却抵挡不住空气的冰冷,就连呼出来的热气也会瞬间凝结成冰。
四周很安静,唯有寒风呼啸刮过,卷起地上干枯的落叶及沙土,还有树叶微动发出的沙沙响声。
冰冷的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的味道,危崖边上,两道一纤一刚的身影相互对立。
风,吹起他们的衣袍,那黝黑轻软像蝶翼的发丝,随冷风悠悠舞动在身后。
其中那纤柔的身影是一名女子,娇柔苍白的脸蛋,一双空洞凄怨眼睛,她紧紧地盯视着前面的男子,那眼神……震惊与不敢相信中夹带着空洞的哀怨以及绝望,而她左肩插着一柄长剑,殷红的血染红了她的衣裳。
与她对站的男子,右手正握着剑柄,一脸寒霜,眼神冰冷,唯有隐隐鼓起的太阳穴漏露他此刻的情绪。
“为什么?”她问。
他残忍的告诉她,“在弱肉强食的世界,败者必须承受这种结局。”
败者?原来在他眼里,她是败者。
忽然间,似乎想起什么,她嘴角微微扬起,扯出一抺轻笑,自嘲且苦涩。眼前的男子,是她今生最爱的男人,两天前,他们还甜蜜地互相依偎着,情意绵绵,可此刻,他却告诉她,她是败者,他的话比他的剑更残忍,刺痛的不是她的肩胛,而是她的心!
“如果你能将册子交出来,我会留你一条活命。”男子眯起锐利的眼眸,冷漠的语气没丝毫温度。
听闻“活命”字,女子仰头大笑,讥讽的话语自毫无血色的嘴唇颤出:“活命?真是讽刺,你会给我活命吗?倘若你在乎我的生死,此刻你的剑……就不会剌我这里……”她握着左肩上的剑身,强忍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模糊了视线。
那晚他带着禁卫军闯进她家,以逆臣谋反之名,亲自捉拿她的家人,她带着侄儿逃跑出来。只是她不明白,为何一夜间,一向对朝廷忠心不二的叔叔和兄长会成了逆臣谋反者?
所以,她抱着他爱自己那份真心约他到此,只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答案,她不相信自己最爱的男人,会置她于死地,肯定有什么误会。可当见到他带着身后那批禁卫军将她团团围困住时,她才明白过来,原来过往所有甜蜜都是假的。
她只是做了一个小小反抗,他带着他手下,步步紧逼,将她逼到悬崖边缘,而他的剑却毫不留情地狠狠贯穿她的肩胛。
然而,身体上的痛,远远不及他的背叛给她的痛!
他的欺骗,他的背叛,让她失去了家人,失去疼她如亲女般的叔叔和敬爱的兄长,她生不如死,这种痛,是谁给的?看着至亲的族人,一个个人头落地,她却无能力挽救,这种锥心之痛,是谁给的?
给她如此痛的人,会给她活命吗?
记得不久前,自己因为雕刻木偶不小心弄伤了手指,他刚巧见到,毫不犹豫地撕破身上那昂贵的衣摆替她包扎伤口,又在房里焦急地翻找止血药膏,甚至跑进宫里向皇太后讨了一瓶珍珠玉露膏,那膏药是可以使伤口不留疤痕,是年初前西域进贡给皇太后的珍品。
他曾如此疼惜她一个小小的伤口,可如今,她的血染红了她的衣衫,在他的脸上看到的只是漠然和冷酷!
他的残忍、无情、狠绝深深地刺伤了她那颗本来就无比柔软的心,难道他以前表现出来的担心和疼惜都是她的幻想?当初他殷勤追求她时的万般宠爱,他的温柔,他的柔情,难道全都是伪装出来的吗?难道他对自己真没有那么一点真心?
他说:然儿,你生来就是克我的,若没你在身边,我不知将会变成怎样,答应我,永远都不要离开我,永远都不要放开我的手,好不好?
他说:然儿,相信我,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只要你紧握握着我的手,若有一朝我登上权力最高位置,以天下最尊贵之聘迎娶你,让你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
与他在一起的点滴画面在眼前一幕幕闪着,想不到她竟被欺骗得如此彻底,她一直是那么全心全意地相信他,想不到竟是引狼入室……
“炎妃然,你……”
炎妃然?他现在不叫她然儿了,而直言无讳地叫她全名,如此冷漠疏离的语气,这就是当初那个给她勇气,给她爱和温暖的男人吗?她以为他会是自己的支柱,她生命里的阳光……
如今,她却再也感受不到他的爱和温度,寒风似乎从四周猛然吹向她,此时此刻她感到好冷……
“你有爱过我吗?”她打断他的话,沉静望着曾经与她山盟海誓过的男人问道。
男子没料到她会突然如此问,薄唇抿了一下,但没有回答,冷漠的表情没有一点温度,仿佛过去的那段情,于他从没有发生过,望她的眼神除了冰冷还是冰冷。
见此,女子懂了,原本对他还抱着一丝期望,此刻她什么都明白了,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爱过她。
她笑了,笑得那么悲凉、那么苦涩。
是啊,她真白痴,他爱不爱她还需要问吗?如果他爱她,怎会逼到她如此?如果他爱她,又怎会舍得她受一点点伤?她只不过他争权的一个棋子,谁会那么笨爱上一个注定要牺牲,被遗弃的棋子呢?
过去比翼连枝的情怀只是她自个儿的幻想,其实根本不存在过……人生来去一场梦,梦醒情灭,自然如此,自然如此……
只是她不甘心,她的叔叔,她的兄长,她的家族却成他们皇室间争权夺利的牺牲品,她炎家百年建立的荣耀,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炎妃然,殿下对你已十分仁慈,识相的就快将册子交出来,也许殿下会考虑给你留个全尸。”站在男子身后的一名禁卫军开口道。
“仁慈?哈!真是太好笑了。”她摇头大笑,随即正色纠正。“不,他对我一点都不仁慈,他好狠!他卑鄙!我炎妃然这一生,最错的就是认识他……和爱上他。”
她曾经很羡慕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爱情,她还以为自己做不成像花木兰那样帼国不让须眉,至少找到一个能与她白头不相离的人。可事实证明她果然是一个傻瓜加笨蛋,到最后还落到满门抄斩的下场……哈!她的人生怎么会这么荒谬?
看着眼前这个男子,刀削般的俊颜冷漠如冰,一身玄黑衣裳衬托出颀长的身形,尊贵冷傲的气势,让人不敢靠近。当初她怎么会觉得他温文儒雅,平易随和呢,身为一个在沙场上经历不少风雨,杀过不少敌人的人,又怎么会随和。她以为那些特质,只怕是为了让她卸下心防而接受他伪装出来的吧,此刻的他,才是他真实的面貌。
她恨!她气!
恨他的无情,气自己的无知。她很想冷静、很想理智,但她却控制不住内心的那股狂涛,恨不得把她曾对他的爱全转成了利器,朝他一刀一刀砍过去。
“不管怎样,事情已走到这一步,你没有拒绝的权利。你不是很爱我吗?若你肯交出册子,我会给你一个名分。”男子神情冷峻,对她的指责与怨怼无动于衷,跟她说话的语气,淡得仿佛就谈论今天的天气如何,更无视她那越来越苍白的脸孔。
“名分?”她再次凄然冷笑,然后愤恨地道:“拓跋凛,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会稀罕你的爱吗?你这样说,无非是想要那本册子而已。”
其实她并不清楚册子是什么,只知道被抄家那晚,叔叔将一个盒子交给她,并要她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不能让它落入西宫的人手上,当时她不懂,但因情势所逼,无法将事情问清楚。现在听拓跋凛再三的逼问册子的事,她大概猜想到,那册子对他们来说必定很重要的,正因为如此,她更不能将册子交出来。
“你明白就好。”
炎妃然咬牙切齿道:“可我宁愿死,也不会将它交给你。”
“是吗?”见此,男子神情一凛,眼底闪过一抹狠戾的笑意:“既然你如此固执,那别怪我无情!”
“你想怎样?”
男子没有回答,只露出一个令人畏惧的冷笑,握着剑柄的手突然用力往后一抽,鲜血顿时飞溅而出,洒向他脸部、身上衣衫。
炎妃然没想到这男人如此的绝情,再怎么能隐忍,也承受不了他的动作,剧烈的痛如排山倒海般涌向她全身每条神经,双脚无力地颓然跪下。
男子将还滴着血的剑往地下一掷,转身,冷酷地命令道:“将她拿下。”
“是。”禁卫军听到命令,即便朝炎妃然围过来。
不,她不能这样给他捉回去,回去必死无疑。她不能死,若死了,谁来替炎家报仇?若死了,谁来还炎家一个清白?
炎妃然脑里还没有想出逃脱困境的办法,求生的本能已让她飞快地抄起地上的长剑,朝男子背后刺去。
“殿下,小心!”
男子感觉身后有股剑气逼近,本能的往右一闪,“嘶”的一声,剑身划破他的衣衫,而不知打里突然飞来一把长剑,他随手接过,往上一挥,挡住炎妃然刺来的第二剑。
炎妃然乘虚再刺出一次,在他闪躲的瞬间,提气,准备施展轻功跃过人群,往山林里跑去,可在她脚尖刚离地时,突然感觉小腿传来一阵麻痹,脚筋一软。就在这瞬间,迎面一剑来得突来,也快如闪电,她闪避不及,“嗤——”的一声,那一剑无情地从她胸口直穿而过,透背而出,鲜红的血顺着剑尖一滴滴地滴落在沙地上,晕开了片片血红。
四周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
只听到风呼呼刮过的声响……
炎妃然痛得倒退两步,无法置信地看着穿胸而过的宝剑,那上面,还汨汨流动着殷红的鲜血……
“这是你不够合作的代价!”男子冷绝道,一把揪出插在她胸中的剑。
炎妃然狂喷出一口鲜血,身体随着他揪剑的动作前后晃了一下,而她身后是万丈悬崖,所站的位置就是悬崖边缘,身体的晃动使重心不稳,如秋风落叶般,往悬崖下急速堕落,衣袂飘飘,秀发飞舞——
往下堕的瞬间,炎妃然知道自己生命将终结,一滴泪珠划下眼角……
她死了,炎家的仇,谁报?
她死了,炎家的清白,谁平反?
她死了,留在白石林的侄儿怎么办?
望向灰白的天空,她不禁问上苍:为何忠烈之臣得不到好下场?为何奸佞之臣就能永享福泽?为何真心却换来欺骗?世间就没有一方公平吗?
若然,她能重活一次,她不要情,也不要爱,她宁愿当个坏人,也不要做忠烈之人,这样她就不会被他人利用和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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