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好像确实是的……”吉井忽然道，“我起初对深田同学的照片并不是现在这种印象，但是班上的同学似乎特别不待见深田同学，我也就跟着以为是我自己的问题。”
“吉井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呢？”白木道
“意思就是，起初我看到深田同学照片的时候也觉得很美，根本没有往涩情的方面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班上忽然传出深田同学在网上发布低俗照片的流言，接着整个班级的同学都认为那些照片是下流低俗的。
然而我当时真的觉得深田同学的那些照片很漂亮，如果谁能当深田同学男朋友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但是我不敢把我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只是跟着其他同学的看法，久而久之，连我自己都忘记自己曾经最真实的感受，只记得那些流传出来的印象。
还是听了这位男朋友君的话，我才回忆起自己之前的想法。说来真是惭愧！”吉井道。
“说起来我也是的。”白木道，“我第一次看到深田同学照片的时候也觉得好漂亮，我要是有深田同学这么好的身材该多好，结果没多久班级间就开始流传起针对深田同学恶毒的流言，我也被流言影响了。”
“我好像也是的。我当时想着深田同学好勇敢，居然敢把这种照片直接发到网上，换做我我绝对没这个勇气，肯定会被有些人骂的。”野中道，“没想到过了没多久，果然那种流言就出现了。”
好像，跟我高中时候的遭遇好像。
听完三个人的话渡边泽脑海中冒出这样的想法。
高中时候他也是莫名其妙被传出流言蜚语，但是自己却又没办法解释，就这样流言渐渐演变成真相，连带着班上同学看渡边泽的眼神都发生变化。
虽然后来理香织的介入，加上他本人的形象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间接地澄清流言，但是造成的影响已经不可逆转，导致整个高中渡边泽几乎没有和其他同学说过话，狐朋狗友更是一个都没有。
而渡边泽遭遇的始作俑者就是深田和当时四人小团体。
结果现在深田也面临同样的状况。
所以这就是深田想要自杀的原因吗？
既然深田的梦境中出现这种事，那么是不是说明深田在现实中也遇到同样的困境，毕竟梦境是被异化和扭曲的现实，但依旧来源于现实。
如果没有现实的记忆，也就不会做这种梦境。就像没有见过大海的人无论如何也梦不到大海的样子。
深田在现实的困境反应到梦境中，就变成他现在的遭遇。
这么说现实中的深田也拍摄有那么多照片吗？
想到这里，渡边泽不由得一阵茫然。
虽然他不认为深田拍摄那些照片有什么问题，哪怕他的身份真的是深田的男朋友也不介意，但是难以想象以深田的性格居然会那么大胆。
深田在渡边泽的印象中一直是知性而传统的少女气质，深田本人也确实从小接受的是贵族教育。
为什么深田要这么做呢？出于爱好么？或者是对父母严格管教的反抗？
不过……
如果深田自杀的原因真的来自班级同学，那么想要阻止深田自杀，只能扭转同学们对深田的看法，让深田从困境中走出来。
“你们知道最早的流言是从谁那里传出来的吗？”渡边泽问三个人。
“不知道呢。”白木道，“我们意识到的时候，流言已经形成了，根本不知道从谁那里传出来的。”
“那么你们是怎么知道深田的社交网络账号的呢？”渡边泽又问道，“深田鳕鱼子事业专用这个账号是深田的工作用账号而不是私人账号，应该不会主动告诉班上的同学吧？你们肯定是从什么地方得知这个账号，那么第一个传出这个账号的人是谁？”
“好像是……悠口雅雅木。”野中道，“我想起来了，当时悠口雅雅木在班级群里放了一张深田的cosplay照片，说你们看这个人像不像深田同学。大家一看果然是深田同学。
然后大家问这张图片是从哪里来的。悠口雅雅木回复说网上看到的，我不知道来源，不过如果想查来源也很简单，你们难道不会用搜图吗？
于是有人就用图片搜索功能搜到了深田同学的社交网络账号。接着整个班级的人都知道深田同学在网络发照片的事情。”
“那么你们觉得流言会是悠口雅雅木传出来的吗？”
“应该不是吧。”白木道，“悠口雅雅木虽然第一个发了深田的照片，但是从来没有说过任何诋毁深田同学的话。而且她发的那张照片虽然是cosplay，却是cos的一个漫画中的和服女孩，一点都不暴露。不管是腿或者欧派或者手臂都包裹得严严实实，身材更是一点都看不出来。此外悠口雅雅木本人也不像是那种会传出流言的人。”白木道。
“不像是会传出流言的人是什么意思？”
“悠口雅雅木的家境似乎相当优渥，当然具体我也不知道，只是从她的穿着打扮看是个十分富裕而且高贵的人。论外貌并不输给深田同学，身材也和深田同学相当，而且本身个头比深田同学似乎还要高一点。
她本人的性格也十分强势冷傲，平时根本不和班上的同学交流，对任何人说话都冷冰冰的，一副颐指气使的态度。甚至班上同学都对深田同学避之不及的时候，她还能公事公办地和深田同学接触。
如果说深田同学是公主，那悠口雅雅木更像是女王。这种人根本没必要散播深田同学的流言吧？”野中道。
“这么说倒也是……”
如果悠口雅雅木真如野中所言的那样，那么她在班上散播深田流言的目的是什么呢？
压倒深田得到全班同学的瞩目么？但是她又不跟班上同学交流，恐怕对班上同学的看法也没放在眼里。
嫉妒深田么？以悠口雅雅木的条件根本没有嫉妒深田的理由。
和深田有什么过节吗？深田才刚刚到东京半年，而且以深田那种温柔的性格和出色的教养会跟人发生过节吗？
“但悠口雅雅木为什么要忽然把深田的照片放在班级群里呢？”
“我想当时悠口雅雅木只是看这张照片像深田同学，想也没想就发在群里问，悠口雅雅木确实是那种不会考虑别人感受和周围气氛的性格。我行我素。”
“那为什么不单独私聊深田呢？”
“悠口雅雅木同学没有加班上任何一个同学的联系方式，也从来不会私下联系任何同学。如果有什么事情她都会在群里当众说出来，虽然有很多次她在群里谈论的事情让当事人十分窘迫，但她本人完全不在乎，或者说完全没有意识到。
而且如果有人在她和那个同学谈论事情的时候打断或者聊天，她会狠狠地斥责打断的学生，在群里当着所有同学的面把那个学生教训得狗血淋头。所以一般悠口雅雅木说话的时候，群里都静悄悄一片，除了对话者没有任何人敢发言。连老师都不敢。”
“好霸道的性格。”渡边泽道。
“是啊，确实是十分霸道的性格。所以才说悠口雅雅木是女王嘛，班上同学私下说起悠口雅雅木的时候也都叫她残酷的女王大人。”
“除了悠口雅雅木，你们觉得还有什么人可能散播深田的流言么？”
“没有吧……毕竟流言的出现毫无征兆，等到大家都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深入人心了。整个班级中唯一可能没有被流言影响的人只有悠口雅雅木，不过悠口雅雅木本人说不定根本没在意过那种事情。自从她那天在群里问过照片是不是深田同学之后，再也没谈论过这件事情。”
“那就相当奇怪了……那个悠口雅雅木住在什么地方呢？”
“男朋友君难道打算去找她吗？”白木道，“难道依然怀疑是悠口雅雅传播的流言吗？”
“我不知道。”渡边泽道，“不过现在除了那个悠口雅雅木也没有其他线索，所以只能先去见见她。”
“倒也是。”野中道，“悠口雅雅木住在什么地方我们不知道，不过现在这个时间她大概还在学校图书馆。”
“现在已经快要夜里十二点了，还在图书馆么？”渡边泽道。
“神宫大学图书馆有一层楼是二十四小时开放，专门供需要通宵查资料的学生和老师使用，不过大部分都是学校的研究生或者博士。当然也有一些本科生。悠口雅雅木每天都会在图书馆的那一层呆到十二点左右再回家，如果第二天没课，说不还会呆到更晚。”野中道。
“还真是刻苦呢。”渡边泽道。
“其实深田同学也很喜欢待在那里。”白木补充道，“深田同学前几天准备大学生短篇小说大赛的稿子的时候，就在那个图书馆里通宵过几次。我一般早上到学校比较早，刚好看见深田同学从那里面出来，在食堂吃过早饭之后继续去上课。如果那天下午没课，深田同学一般上完课会直接离开学校，大概是回家吧。如果下午有课，深田同学就会在图书馆午休。”
“欸？白木你说的是真的么，我都不知道深田同学居然这么刻苦。”野中道。
“毕竟写小说也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呢。”白木道。
“那我现在去图书馆找那位悠口雅雅木。”渡边泽道，“多谢你们告诉我这些。”
虽然三个人和其他人一样眼神空洞面无表情，但是渡边泽却从他们身上久违地感觉到现实的气息，或者说是生机。
连之前觉察到的他们对深田淡淡的恶意，也在一番谈论后消失不见了。
甚至于，三个人脸上的表情渐渐有了复苏的征兆，时而流露的眼神多了一丝神采。
也就是说，梦境世界中的人对深田的恶意其实是能消解的么？
“不用客气男朋友君，我们也对之前诋毁深田同学而感到愧疚，如果能借此帮到深田我们十分高兴。”白木道。
十分钟后，渡边泽来到神宫大学图书馆前。
他在图书馆入口做了登记，到图书馆图三楼的通宵自习室找悠口雅雅木。据野中和白木的说，悠口雅雅木穿着抽绳吊带连衣裙，披散头发，眼角有淡淡的眼影，背着单肩包。
通宵自习室中的人不多，渡边泽一眼扫过去，在靠窗的位置找到符合描述的女生。
她正靠着玻璃窗，两条腿搭在身旁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本《金枝》。渡边泽走到那个女生面前。
“你好，请问是悠口雅雅木同学么？”渡边泽问道。
女生放下书，抬头看着渡边泽。
她的五官确实十分漂亮，有一种锋利的美感，就是那种击穿一切，看一眼就强势地植入人的脑海中，令人根本无法辩驳的魅力。
更主要的是，这个女生居然是有表情的。
虽然冷漠到几乎看不出来，但是和那些形色空洞的路人截然不同。渡边泽忽然警惕起来。
“我是悠口雅雅木。”女生道，“你是哪位？”
“我是深田初雪的朋友。我叫渡边泽。”
“渡边泽？深田初雪的朋友？”悠口雅雅木淡淡道，“你找我什么事？”
“关于深田的社交账号的事，你是第一个在班级群中发深田照片的人。”
悠口雅雅木拿起放在桌上的水杯，轻轻喝了一口。然后她放下水杯，嘴角勾起一个戏谑的微笑：“渡边君其实是想问我，深田在班级中的那些流言是不是我传出来的吧？”
渡边泽没想到悠口雅雅木这么直接，不由得有些意外。
“没错。我想知道那个传出流言的人到底是谁。”
“如果渡边君找到那个人会怎么做呢？”
“让他替深田澄清。”
“澄清么。”悠口雅雅木点点头，“但是深田拍的那些照片不是确有其事么。既然敢拍那些照片就不要怕别人流言蜚语，连这点觉悟和意志力都没有，就别拍那些照片。”
“难道悠口雅雅木同学也觉得那些照片不检点吗？”
“我当然不那么觉得。”
悠口雅雅木提了提自己连衣裙的领口。
她所穿的连衣裙本来领口就很低，提起来之后更是露出差不多整个北半球，连内衣的颜色都清晰可见。加上渡边泽站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她，难免看到一些十分羞耻的画面。
“我这件衣服，其实也相当大胆吧？哪怕跟深田照片中的那些衣服比也不遑多让。我不妨再告诉渡边君你，我所有的衣服都是这样，我本来就长得漂亮，何必为了迎合一些无聊之辈的看法而把我的身体包裹起来？我根本没把那些人放在眼里。所以，我根本不可能觉得深田的照片不检点。深田的问题是太在意班上的流言蜚语，也太在意其他同学对她的看法。”
“但是那些流言蜚语已经影响到深田的正常生活。”
“如果能被那些无法独立思考的乌合之众影响自己的生活，说明深田本质和那些相信流言蜚语的乌合之众是一类人。既然是一类人，那么被影响生活不也是活该么？弱者是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渡边泽微微一凛。
他想到他被五人小团体排挤的那段时间，消沉孤独，那种状态在悠口雅雅木眼中是不是也是所谓的弱者呢？如果那那段经历告诉悠口雅雅木，换来的肯定也是一番无情的打击和讽刺吧？
弱者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只有强者才会说出这种话吧。
“也许不是所有人都有悠口雅雅木同学这么强大的心理。难道那些人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么？”
“是的，他们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物竞天择，优胜劣汰，弱者被淘汰是自然的规律，既不值得同情也不值得怜悯。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要么变成强者，要么去死。明明是弱者却想要和强者一样活下去，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如果真让那些弱者得逞，强者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被弱者当成笑话吗？”
“可是悠口雅雅木同学有没有想过，有些人不是自己想成为弱者，而是没有选择呢？”
“没有选择么？人的选择永远在自己手上，哪怕一个人手脚被困住，丝毫动弹不得，他也能选择咬舌自尽。没有选择这种话一听就是弱者用来给自己的无能和懦弱找借口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