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边泽向那人体模型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体模型只是摇头,却不说话。
“这密室的钥匙在什么地方?”渡边泽又道:
那人体模型依旧摇头。
“看来但凡涉及这密室的问题,这人体模型皆不能回答,恐怕是这场景设定。”古先生道。
“那我们便找那离开场景的钥匙吧。”
“这人体模型怎么办?”
渡边泽向那人体模型看了一眼。那人体模型颇为惧怕地低下头,凸起的眼珠盯着地板,肩膀轻轻发抖。
“先去找那线索。”渡边泽道。
古先生点点头,便向生物教室另一侧走去。渡边泽沿着陈列的金属柜转过一圈,忽的见到那盛放婴儿的玻璃器皿,愣了一下,站到那玻璃器皿前,眼睛凑近,往其中张望。
只见那婴儿双目紧闭,脸部有皱褶,手臂如莲藕般两截肥嘟嘟的肉块,不知是原本既胖,还是被泡得发肿。
渡边泽视线缓缓下移,忽的见到那玻璃器皿底部似乎垫着一个东西,将那玻璃器皿移开,露出垫在玻璃器皿下方的一个日记本。
渡边泽轻轻“哦”了一声,拿起那日记本。那日记本封面枯黄,显然放了有些时日,边角被玻璃器皿压出褶皱,却只有一半,后半部分被撕掉。
翻开日记本,但见其中写道:
【5月2日。晴。
今天和大泽、永健偷偷在操场中打篮球,被教导主任发现,教导主任十分生气,将我们狠狠批评一顿,还收走我们的篮球。我们三人都很难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学校居然连打篮球都不被允许……
下午,学校召开年级大会,教导主任将我们三人带到主席台,当着整个年级五百名学生的面,让我们大声念检讨。
我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当我双手握住检讨书的时候,耳边传来嗡嗡嗡仿佛变压器的噪声,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念完那份检讨,等反应过来,我已经走下主席台。
我们三人站在主席台下,教导主任拿着我们的篮球走上主席台,用水果刀刺爆,然后狠狠砸在我身上。】
【5月3日。晴。
今天课间,教导主任忽然找到我,对我说他非常痛心见到我玩物丧志,想要给我一个迷途知返的机会,问我愿不愿意。虽然教导主任满面笑容,但我心中却莫名生出畏惧,我摇了摇头。
教导主任说如果我不同意,便把我在学校打球的事情告诉我父母,我同意了。这时我才知道教导主任是生物教室的实验老师。】
【5月7日。我被教导主任带到生物教室做劳动的第五天。阴。
生物教室始终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和福尔马林气味,刚来的第一天,我每隔五分钟便会感觉呕吐,渐渐我熟悉那股气味,但我依然不想待在这里。
我每天的任务是在学生们上完生物实验课之后,清洗他们留下的实验器皿,打扫实验室地板,把东西摆放整齐,有几节课是在下午最后一节,每当我做完所有工作,天已经黑了,那时我便感觉那些玻璃容器中的东西会活过来。
我很害怕。】
【5月10日。我在生物教室劳动的第八天。晴。
今天生物教室的人体模型被我们班的千原小静弄坏,千元小静是个很可爱的女生,胆子很小,我很喜欢她。她很害怕,教导主任笑眯眯地说没有关系,刚好他正准备换个新的人体模型。】
【5月15日。我在生物教室劳动的第十三天。雨。
千原小静已经两天没来上课,班主任说她身不舒服,请了假。
下午我在生物教室打扫卫生,听见教导主任说新制作的人体模型怎么看都不满意,果然还是要更加高大的人体模型,才能满足教学效果。然后他对我说你觉得呢,小笠原同学?我有些害怕,下意识地点点头。教导主任笑呵呵地离开,似乎心情特别好。
我看着他的背影想,原来生物教室的人体模型是他自己做的么?】
【5月17日。我在生物教室劳动的第十五天。雨。
这雨已经连续下了整整一个星期,自从那天小静把人体模型弄坏,就没有停过。我越发担心小静,每当我晚上睡觉,都会做梦小静在向我求救。我决定去探望小静。】
【5月18日。我在生物教室劳动的第十六天。雨。
今天我去了小静家,小静的父母却说小静没有在家。我问他们小静在什么地方,小静的母亲忽然哭起来。小静的父亲安慰完阿姨,对我说,小静失踪了。
小静失踪了?可是班主任不是说小静生病在家么?我浑浑噩噩回到家中,越想越觉得奇怪。
半夜我做了一个噩梦,小静在梦中变成一个人体模型,伸手向我求救。我醒过来。】
【5月20日。我在生物教室劳动的第18天。雨。
今天我在生物教室上完厕所,忽然发现教导主任在翻我的书包。看见我回来,教导主任脸上浮现诡异的笑容,一句话不说走开。我很奇怪,接着后背一阵毛骨悚然。
他在做什么?】
【5月21日。我在生物教室劳动的第19天。雨。
大泽请假了。我跟大泽是好朋友,为什么他请假没有告诉我?打他电话也没有人接。
下午我到生物教室,看到教导主任正拿着奇怪的工具走出来,他对我笑了笑,我问他在做什么,他说在制作生物模型。上次那个模型失败,他打算重新做一个吗?】
【5月22日。我在生物教室劳动的第20天。阴。
今天是难得的阴天,我打算去大泽家看看。下午打扫生物室的时候,教导主任走进来,骂骂咧咧地说又失败了,果然还是要体格更大的模型。然后朝我看了看。
我惊骇莫名。
晚上我去大泽家,但是大泽家里没人,我问大泽的邻居,邻居告诉我大泽失踪了,父母现在在警察局。大泽也失踪了么?】
【5月24日。我在生物教室劳动的第22天。雨。
昨天又开始下雨。大泽的失踪令我十分不安,这两天都浑浑噩噩,还打碎了两根试管。
我以为教导主任会大发雷霆,恶狠狠训斥我一顿,没想到教导主任居然没有发脾气,而是好言安慰我,问我最近是不是太累。我说是的。
教导主任把我带到生物教室旁的办公室,给我倒了杯水。我临走前看到教导主任有一张体检单复印件,那是的体检单。
他拿那张体检单做什么?】
【5月25日。我在生物教室劳动的第23天。雨。
今天打扫生物教室时,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恶臭。这臭味虽然微弱,但十分强烈,如同很久没洗过的袜子泡水之后,搁置很久没干的味道。
我的胃袋当即开始翻涌。
我起初以为是实验桌上残余试剂的味道,但我将实验桌里里外外清洗一遍,那臭味依旧存在。我忍着呕吐感寻觅那臭味来源,发现是存放药剂的冰箱。
那冰箱的密码我见教导主任用过,我却不敢打开。】
【5月26日。我在生物教室劳动的第24天。雨。
冰箱的臭味一天天强烈,我渐渐无法忍受,向教导主任报告那臭味的问题。
教导主任用十分诡异的笑容看着我,对我说等我最近这个人体模型做完,你就可以离开实验室了。我虽然不想答应,却没有选择。】
【5月27日。我在生物教室劳动的第25天。雨。
我终究还是无法忍耐那臭味,教导主任下班离开后,我来到那冰箱前,右手捂住鼻子,左手颤颤巍巍地输入密码,生怕教导主任忽然出现。
冰箱门打开后,恶臭铺面而来,熏得我眼睛流泪,我看到两个人体模型并排竖在冰箱中,一男一女,这就是教导主任制作的模型么?我一下有点害怕,因为这两个模型简直就像真人。】
【5月29日。我在生物教室劳动的第27天。雨。
我两天没有睡好觉,闭上眼便看到那两个人体模型浮现在眼前。我决定再去看那人体模型一眼。
下午我等教导主任离开,再次打开那冰箱,盯着那两个模型看了好一会儿,心想这么栩栩如生的模型为什么教导主任会不满意呢?他想要做一个什么样的模型?
这时我发现那男性模型的牙齿有些奇怪,门牙有个梯形的缺痕。
这个缺痕是……】
【5月30日。我在生物教室劳动的第27天。雨。
我找到初中和大泽的合照,照片中大泽咧着嘴微笑,门牙有个梯形的缺痕。跟那个模型一模一样。忽然冷汗袭遍我全身。我似乎明白什么。难道那个女性人体模型是小静吗?
我感觉脑海中有根弦断掉,忽然跌倒在地上,胃袋一下下抽搐,冲进厕所抱着马桶呕吐起来。父母问我发生什么事,我说没事。
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小静和大泽父母,但是肯定没人相信我,他们只相信老师。
我决定偷出那两个模型。】
【5月31日。我在生物教室劳动的第27天。晴。
今天天气很好。明天是国际儿童节,我已经快十七岁,这是我成年前的最后一个儿童节吧?
我现在在实验室中写下今天的日记,因为我不知道今天还有没有时间写。教导主任已经下班,我准备去打开冰箱,偷走那两个身体模型,把他们交给警察。
我悄悄配了生物教室的钥匙,打算分两次搬运。我已经准备好了拖车和塑料袋,是我从小卖部的阿姨那里借来的。
现在我要行动了。】
前半部分日记到这里结束。
忽的古先生道:“这冰箱下面也有一本日记。”渡边泽向古先生走去,打开日记,正是第二部分内容。
【6月10日。被制作成人体模型的第一天。
痛……好痛……我的身体到处都痛得钻心,因为我的皮肤被扒干净了么?
我的记忆渐渐消失,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我现在的状态是死了还是活着?我不知道。小静和大泽怎么样了?教导主任把我的书包藏在教室的杂货箱中,被我找到,我要在我记忆彻底消失之前记录更可能多的东西……】
【6月15日。被制作成人体模型的第五天。
痛……我身上的痛苦一天天加深,我的记忆遗失得越来越多,每次想要写什么东西,却发现无东西可写。
教导主任似乎发现日记遗失,但是他不知道是我偷走的。他不知道我还活着,如果这种状态算活着的话。
我想要逃离这里。我想要逃离这里。我想要逃离这里。
但是我这副样子,能去什么地方呢?】
【6月17日。被制作成人体模型的第七天。
我越发感到剧烈的痛苦。谁来帮帮我?我的记忆越来越少,我快要记不起小静和大泽的名字了。对了,小静……大泽……他们是谁呢?
我往前翻翻日记,这才想起他们。我把配制的那把钥匙藏在第二个柜子与第三个柜子的夹缝中,我决定做一件事,做完之后,我就拿着钥匙离开。
这间教室是地狱。】
第二部分日记到此结束。
渡边泽按照那日记中的内容找到钥匙。
“我们现在就离开么?”古先生道。
渡边泽犹豫片刻,摇摇头,走到那人体模型身前。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体模型摇摇头。
“你疼么?”
人体模型点点头。
“你想让我……杀掉你么?”
人体模型忽的开始颤抖,良久,他抬起头,定定地注视着渡边泽,用生疏而沙哑的声音说:“请……帮帮我……”
“好。”渡边泽把手轻轻放在那人体模型头顶,低声道:“请…安息吧。”
话音落下,人体模型的身体忽的自下往上,化作碎片一点点消散。待消失到人体模型脑袋,那人体模型向渡边泽无声道:“谢谢……”
人体模型彻底消失之后,哒啦一声,地上掉下一本残破的日记。
渡边泽捡起来那日记本,但见上面写道:
【6月22日。被制作成人体模型的第十二天。
我杀掉了教导主任。我的记忆已经所剩无几了。在我写下这日记的时候,我能感觉到记忆在以更快的速度流逝。我似乎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想做,但是我忘了。
我想要做什么呢?
我把日记撕成三部分,一部分藏在那婴儿器皿下,一部分藏在存放人体模型的冰箱下,最后一部分在我身上。会有人看到他们么?
如果有人看到这日记,请帮我记得,我叫小笠原次雄,今年十七岁,喜欢的女孩叫千原小静。
我想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