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梁海星不同,对赵良来说,家只不过是一个不得不住的低级旅馆,不仅已失去了吸引力,而且还有些厌烦。然而,尽管如此,赵良仍觉得他的根在省城,马山对他来说如同牢笼般禁锢,他是只鸟儿,需要自由的天空,尤其是被任命马山局正职后,应有更大的自由空间。
一出局机关大门,赵良便如同笼中飞出的鸟儿,感到外面的空气非常新鲜,心里极为欢畅。驾着车,大脑就如同那高速旋转着的发动机,眼前不时的闪现着在省城的各种情景,盘算着回省城后的事。
赵良回省城的主要目的还是想继续争取厅里对马山局的支持,趁着自己刚被厅党组任命马山局正职,让厅里帮着尽快还上挂职期间,欠市委招待所的接待费,了却一桩心事。赵良有着自己的判断:自己刚到马山任职,厅里很关注,会想尽一切办法帮助自己克服困难,也是厅党组在为自己树立权威,毕竟自己是厅党组派下去的正职,而且肩负着整顿马山局的重任,支持自己就等于树立厅党组的权威,自己工作出彩了,厅党组脸上也有光。否则,厅党组将承担选派推荐干部不得力的责任,更为重要的是,马山局不能再折腾了,如果再乱了,厅党组不仅对省里对市里,而且对马山局的干部也没法交待。再者,区区几万元,厅长大笔一挥,钱就到了马山局的帐户上,根本用不着开会研究,完全在黄正刚的职权范围内。
在如何向厅领导汇报的问题上,赵良犯了难:刘大可了解欠款的情况,但厅里向下拨款,最终要经过黄厅长审签。如事先不向刘大可报告,担心刘大可知道后,心生醋意,从中难为自己,毕竟届时黄正刚有可能征求刘大可的意见。如果先向刘大可报告,刘大可也好帮着自己做工作,但赵良有自己的考虑,他想借机向厅里多要点钱,除还上欠款外,作为预算外资金,存进小金库,为自己日后花销创造方便条件。而一旦让刘大可知道了自己夹带私货,其肯定不会高兴,那等于在黄正刚面前告刘大可的状:刘大可在马山帮扶大吃大喝,铺张浪费,却要让厅里埋单。一旦黄正刚找刘大可了解情况,自己虚冒接待费的事肯定会露了馅,那可是严重违反ZZ纪律啊。
此时的赵良,似乎陷入了哥德巴赫猜想,难以求解。
天色已晚,即使自己赶到省厅,也已是下班时刻,本来也不是十分急切的事,而且还涉及到方方面面,还是考虑周全后再向厅领导汇报为好。因此,周一上班后,再去厅里也不晚。想到这,赵良就又盘算起了回到省城后的打算,尤其是一想起家中那满脸长着黑痣的黄脸婆,就似乎觉得回省城是个错,如同煎熬。于是,赵良的眼间,不由的闪现着这样的情景:赵良坐在主宾的位置,随着缭绕烟雾,厅机关几个不错的朋友,在争着向其敬酒,一口一个“局长”喊着,使赵良感到特别自豪;一声声“以后多多关照”,又使赵良感到了来自正职特有的权威。赵良不由的笑了,来自心间的笑意。衣锦还乡的赵良就想晚上邀几个厅里原来关系不错的干部,请他们吃顿饭,小酒一端,胡吹神聊,也了解一下厅机关上的事。虽然他是厅机关派下去的干部,但现在的屁股坐在了马山局正职的位置上,日后的工作离不开厅里的支持,将来自己的发展仍需要厅机关朋友们的帮助。已经离开了厅里,虽然时间较短,但厅机关对他来说,已变得有些陌生,他想了解一下自己走后厅机关的一些情况,更想在小弟兄们面前体验一下局正职的感觉。酒足饭饱后,再请朋友们唱歌,或是泡脚,然后回家倒头便睡,一觉睡到中午,接着继续推杯碰盏。当然,名义上自己请客,但不会花自己半文钱。
正当赵良沉浸在回省城夜晚发生的一幕幕美好情景时,突然,有一个女人映现在了赵良的眼前。那人正是自己曾经的同事,此时已落魄的高燕。
一想起高燕,那俊美的容颜,高佻的形体,开朗的性格,不由的浮现在赵良的面前,心中就有了一种难言的异样感,心脏不由的狂跳起来,甚至连呼吸似乎也变得急促起来,忐忑不安,又有些兴奋,甚至是亢奋。但转念又想:自己这不是落井下石吗?赵良觉得脸上有些热。骤然间,赵良很快又否定了自己:这岂不是天赐良机,那高傲的高燕,平时根本不用正眼看自己。而现在则不同了,他爱人行凶杀人,作为犯罪嫌疑人已被关押在看守所,也就是说,她已是凶犯的家属,在过去,属于“黑五类”,出门矮人三分,走路都会低着头。真是风水轮流转,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想到这,赵良不免感到有些幸灾乐祸。
听朋友说,公安局对高燕的审查已基本结束,高燕已回到了家里。也许因为心情不好,一直在家休息。
也许想见高燕的心情非常迫切,赵良就神差鬼使般拨通了高燕的手机。起初,赵良并没抱什么希望,其心里很清楚,高燕一向看不起自己;再者,眼前的处境,高燕也不会见自己,但作为同事,打个电话,关心一下也在情理之中,能听到高燕的声音,也是一种满足。
电话很快接通了,赵良激动的声音道:“你在干嘛?”此时的高燕,完全出乎赵良的意料,高燕的话语里依然不卑不亢,只是略带一丝的忧伤:“我在等你的电话。”见高燕心情比自己预想的要好得多,赵良似乎也放下了心中的顾虑,又像往常一样,变得随便起来:“瞎忽悠,你怎么知道,我会给你打电话?”赵良话音刚落,高燕立即道:“你这不打电话了吗?”高燕一席话,驳得赵良哑口,高燕又道:“有什么事吗?”突然,赵良脑袋一热,试探道:“我想去看看你。”高燕或许没有听清,反问道:“你不是在马山当你的局长吗?怎么周末回家了?”
高燕的话,令赵良更加兴奋,就急忙道;“我现正在回省城的路上,你等我。我很快到你家。”高燕仍然没有回答,挂断了电话。
似乎自己的梦想很快就要变为现实,此时,赵良的心情难以言表,开着车,竟然吹起了口哨。
赵良很快驾车来到了高燕所住的小区。不知为什么,赵良竟然莫名的紧张了起来,心脏跳得很厉害。高燕那披头散发,肌黄面瘦,满脸一幅憔悴的形象,不由的浮现在赵良的眼前。赵良就想,自己明明说是去看高燕,怎么能空着手啊?然而,此时的高燕除了心灵上的慰藉外,更需要的是什么?
作为曾经一个处的同事,因工作上的关系,赵良曾去过高燕家,对高燕还算了解,高燕一直没有孩子,生活还算殷实,其老公在实权部门,一般的、高档的生活用品,都不缺乏,就想,高燕是位极爱脸面的人,遇上这样的事,肯定很少出门,家里自然就缺少了些水果,而水果则是女性尤其高燕的最爱,就到附近一家超市购买了各种水果。在准备结账的时候,赵良又突发奇想,他想请高燕吃顿饭,这些日子高燕一个人在家,心情肯定不好,也吃不好。赵良就想请高燕去酒店,找个包间,品着高档红酒,倾诉一下高燕的心声。但赵良很快打消了请高燕外出吃饭的念头。赵良想:高燕现在的心情肯定不好,最不愿见人,尤其是怕碰到熟人。几经思考,赵良就又买了些高燕爱吃的熟食,还有高燕平日爱喝的酸奶等一些饮料,一切准备妥当后,赵良驾车向高燕所住的小区驶去。
赵良知道高燕的爱人还关押在看守所,家中只有她一个人,就变得毫无顾及,将车停在高燕的宿舍院里,直接上楼向高燕家走去。
当敲开高燕家的房门,高燕出现在赵良面前时,赵良不由的一惊,在赵良的想象中,高燕肯定一副落魄的形象,但没想到,高燕依然一头乌黑的披肩发,发着油光,照例抹着口红,似乎还化了一层淡妆,脸上泛着红润,依然美丽迷人,如不事先知情,还让人误以为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骨子里浸透着一般女人少有的坚强,只是目光有些呆滞,似乎内心深处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赵良不由的暗暗称奇:高燕真是位坚强的女人,换作他人,家里发生如此大事,早倒下了。
一走进高燕家,赵良便不由的四处打量了起来。高燕似乎正在整理衣物,门厅里放着一个行李箱,赵良有些不解,就道:“你准备出远门?”
或许没有听清赵良说什么,或是对赵良的问话不感兴趣,高燕淡然道:“大局长来了?”
高燕的回答,还有表现,令赵良深感意外,非但一点惊喜也没有,而且冷若冰霜。
见赵良提着不少的东西走了进来,高燕有些不解,道:“你这是在访贫问苦啊。”
“说是来看你,总不能空着手吧。”说话间,赵良的目光一直在望向高燕,生怕哪句话不合适宜刺激了高燕。望着赵良提着为自己购买的物品,高燕的目光似乎有些不解。赵良似乎看出了高燕的心思,未等高燕开口,就自我解嘲道:“你过去不是一直说我很抠吗?”
高燕微微一笑,没有回答。